作者有話要說: 夜班到現在才下班,所以剛剛更新~明天終於開始休息,大家的年假都差不多了吧,我的春節班才上完呢,悲摧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流素擁着衾被倚在軟枕上閉目歇着,一直未能入睡。
聞聽玄燁過來,也並不意外,正要起身迎駕,他卻進得殿來,讓她不用起身。
“皇上審得如何?”
“你怎麼還不睡?”他坐在牀沿打量她,一宿未眠,她的臉色還有些淡淡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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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着皇上。”
“你怎知朕一定會來?”他明明說過不再過來的。
流素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將他拉進被中,握着他有些微涼的手放入懷裡。
他心頭一暖,也笑了一下。
“她們怎麼樣了?”
“誰?”
“皇上既審完了,那如萱她們三個……”
“不要多問了。”
流素心一沉,聽他語氣,看他神情,也多少知道結局了。雖說她們這許多年將芳汀調'教得滿腹詭計,用心險惡,本也就死有餘辜,但好歹也是幾條人命,她聽了多少有些不舒服。想了想道:“那芳貴人……”
他卻轉移了話題:“她們倒是供出了你第一次中毒,確實是芳汀所爲。”
這件事他之前已對流素提過,她並不意外:“皇上當年便查證過此事?”
“瑞珊表姐生完佶兒之後,便將你去找她的事都告訴了朕,她將所有罪責一力承擔下來。朕確實曾詳查過,一切矛頭都指向她,似乎合情合理。但朕所以無法再追究下去,是因爲所有證據皆被她銷燬。你會不會怨朕沒有替你作主?”
“沒有。臣妾若想追究此事,當初又怎麼會就此罷休。但孝懿皇后既擔下罪名,皇上又是如何疑心到芳貴人身上的?”
“朕知道瑞珊不是那種人,她既如此處心積慮隱瞞,甚至不惜擔下罪名,一定是在袒護什麼人。宮中她最親近的人自然是紹貞,而紹貞身邊心懷叵測的只有芳汀。”他眼神沉沉,料是想起了芳汀的行徑,頗有幾分幽暗不明的冷意。
流素微吃驚地看着他。她雖然想到了兇手未必是孝懿皇后,卻沒有他想得這麼多,竟然什麼證據也沒有,便聯想到了芳汀身上去。
“當時毒害你的罪責,沒有人擔得起,但瑞珊既然頂下了罪名,便斷了追查下去的線索,朕也不能再將此事告訴你。後來你病勢日漸沉重,朕也再沒有心思去追究兇手之事……”
流素有些恍惚,回想起那段日子,他怎樣對自己百般呵護,那是她對他依戀最深的時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人性在最脆弱無依的時候,纔會暴露它隱藏的秘密,她一直壓抑的情感,終於在理智失控的情形下昭然現形。
當年孝懿皇后將此事擔下來,卻沒有動芳汀,雖說是因爲沒有實證,芳汀背後勢力輕易動不得,但其中只怕確實有幾分出於對流素的忌憚,潛意識中未必不想利用芳汀除掉流素。當年她說的話也許並不假,但她終究不是心性狠毒的人,在流素以德報怨後還是生出了悔意。
“怪不得不管芳貴人做了多少討你歡心的事,你都沒將她放在眼裡。”
玄燁淡淡道:“朕本就不喜她那種整日算計的個性。感情若是能算計來的,那還談什麼生死相許?”
流素微笑了一下,心想芳汀之流諸多算計,想要的本來就不是感情,她們只圖恩寵便夠,卻不知恩寵這種玩意,永遠只是一時。
玄燁又簡略說了一下思蔻和如萱交代出來的事,關於寧鳳宸的來歷他依然知之不祥。
流素聽他說着,忽然想起她病重那段時日正是赫舍裡家族宦海生涯最灰暗的時候,索額圖被革大學士、議政大臣、內大臣等職,其弟心裕革職,法保革一等公,整個赫舍裡家族被打壓,莫非也與這件事有關?那時候她病勢危殆,太醫院上下卻無計可施,玄燁的情緒必然極度惡劣,倘若懷疑芳汀的下毒話,那……但是他向來理智過人,不可能爲了一名嬪妃如此公私不分,何況她隱約記得當年芳汀的馬上一舞驚豔羣臣,他當時也頗爲垂青,那段日子芳汀還算是得寵。
想到此處,她不禁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犯傻。
“你搖什麼頭?”
流素回過神來,本待不答,但見玄燁兩眼盯着她,她輕輕嘆了口氣:“只是想到了當年赫舍裡家族犯事,三兄弟齊被革職的事。不過臣妾應當是想多了,皇上既無證據定芳汀的罪,自然更不會牽連到前朝。”
玄燁卻只一語不發,仍是看着她,眼神如一泓深潭,微泛漣漪。
流素見了他的眼神,心跳陡然一亂,不禁想難道自己說錯了?難道那件事還真與她有關?忐忑間,聽他終於緩緩開口,語調低沉:“索額圖行徑不端,貪惡驕縱,處置他也算早晚之事,但是朕選在那個時候打壓赫舍裡家族,確實是爲了警告芳汀,不要再有異動。只是毫無證據,單憑着朕的幾分疑心,如何去定她的罪?”
至於芳汀的表面得寵,只不過是他的制衡手段而已,他寵一個人,並不意味着他真的有多喜歡她,反倒會令赫舍裡家族更謹慎行事,不敢擅動——都覺得畢竟皇帝還寵着芳汀,又有太子在,不會將他們逼到絕路反生異念。
流素心緒複雜,百般滋味涌上心頭。她以爲她從不幹政,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還是影響了朝政,從輕處置明珠、罷黜索額圖,這些事多少都與她有關,無怪當年太皇太后立下遺詔,其實提防的或許並不是她本人,而是她對皇帝的影響力。
玄燁也有幾分恍惚,被她放在懷裡的手漸漸有了暖意,便抽出來籠着她的肩,又道:“她們還招出偏殿那個人,本來是東珠想要追殺的人,芳汀無意間救下他,便藏匿在屋中,你知道她將人藏在哪兒麼?”
流素搖搖頭。並非她刻意想要隱瞞玄燁,只是寧鳳宸的身份不能泄露,萬一被查實,端嬪哪怕瘋了,只怕也是逃脫不了的罪,她答允要保端嬪一世平安,勢必要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葬。現在她擔憂的,只是芳汀會將寧鳳宸的身份交代出來。
“那許多年,她一直將人藏在炕下暗箱內。偏殿中有暗箱,朕竟然不知道,或許是芳儀以前留下的。芳儀……她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流素見他神色不佳,知道這些舊事令他想起仁孝皇后時心裡難免不痛快。在此之前,他或許也知道仁孝皇后一些事,但對她多少還是有感情的,只怕這之後,他想到她時連半分懷念之情也沒有了。
他出了一會兒神,緩緩道:“本來朕不太相信那人和芳汀有染,因爲那局設得太過於明顯,倒反令人疑心。別說芳汀有孕不會飲酒,便是她暈過去一事也令人存疑。或許正如她所言,她進入偏殿便被人打暈,是被人設計了。”
“那設計她的人又會是誰?”
“應該便是死的那個人。他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設下這局,有可能他與芳汀之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才寧可同歸於盡。對了,那人不是燒死的,他是臨死前放了一把火,也許因火勢離他臉部最近,纔將容貌燒燬。經驗屍,他是中了相思子的毒死的,在他口腔內還殘留有相思子的碎屑。”
“岑蘇海說那相思子劇毒無比,如果嚼碎,一粒或許就能致人於死地。”
玄燁點點頭:“不過聽了如萱她們交代的,朕倒有幾分相信,他或許真是芳汀的情人。一個男人,與芳汀僅隔了一層炕牀同室同居了數年,要讓人相信他們是清白的,還真是困難。”
流素一怔,在男女大防如此嚴格的年代,芳汀此舉確實令人生疑。哪怕她和寧鳳宸確實是清白的,也沒有多少人會相信。但流素深知寧鳳宸對端嬪的一往情深,他絕不可能看上芳汀。
她遲疑了片刻:“如果他們真是情人關係……”
“那鬧翻了也很容易理解,男女之間只要反目,殉情之事在所多有,可能那個男人確實想與芳汀同歸於盡,但他服了毒,芳汀卻不肯,他只能取下策,想縱火與她一同被燒死。只是不巧,火勢被滅,他死了,芳汀卻沒死成。”
流素輕輕嘆了口氣,她原本覺得寧鳳宸這個局設得不夠高明,當時通姦現場太過着意,反倒像是作僞,但經玄燁這麼盤查下來,才覺得他這麼設計其實是□□無縫的。
只要查到芳汀將一個男人藏在炕下數年,除非玄燁是個聖人,否則都難以相信芳汀的清白。何況芳汀本來便不是高潔端莊的品性,春宮圖一事,已令玄燁對她刮目相看,多少有幾分鄙夷之意。當年她小小年紀便做得出那種事,如今又怎能令人不質疑她的貞節?
以常理論,哪怕玄燁再不願與赫舍里氏翻臉,也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得了紅杏出牆這回事。更何況還有針蠱和相思子的事在內。
至於縱火和流素到場的時間,算得不準也沒什麼關係,他不會在意芳汀有沒有被燒死的。
只是他爲何會選擇設成通姦現場,流素隱約覺得多少有報復之意。在他看來,皇帝搶走他愛的女子,他只不過回贈一頂綠帽子,也算不得什麼。
“她們還說過,此人似乎頗工心計,芳汀有什麼難以決斷的事都會去問他,包括你中毒的事,也是他設計的。”
“那皇上……有沒有去盤查過芳貴人?”
他臉色沉冷,道:“朕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去盤查她了。”
流素想了一下,如萱她們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再向芳汀盤查,無非求證是她與死者有無曖昧關係,這種事倘若由芳汀親口說出來,對他而言實在是有損龍顏的一件事,他寧可就此結案,也不願再去詳詢。
流素輕嘆了口氣,既如此,就讓芳汀這樣不白蒙冤下去算了,左右她的罪名已經太多,這條有或沒有,都不要緊。反正這頂綠帽子是戴定了,哪管是端嬪給他戴的還是芳汀給他戴的。
“皇上……很介意芳汀和他的關係麼?”她思來想去還是問出了口,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出於何種心態。
“他們有沒有那層關係都不重要,既然那人不顧一切設下了這局,朕也該對得起他這條命。”他微一擡眸,眼神沉黯難明,“難道你覺得朕想處置芳汀,只是因爲疑心她與人有染?”
“當然不是,只是……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遲疑着道,“只是覺得她應當不會……畢竟她也是大家出身的。”
“誰知道。”玄燁冷笑了一聲,“也許她覺得朕冷落了她,也許孤男寡女相處,終究把持不住。”
“芳汀那樣的人,真正着意的只是榮寵風光而已,她心中所繫,不過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至於那個人是不是朕,其實都無關緊要。”他目光一轉,在流素面上逡巡了幾圈,直看得她心頭髮顫。他的語調忽然低緩下去,有幾分遊移不定的柔和:“你呢?”
流素心中本在顫慄,可見了他的眼神,似乎竟有幾分祈盼,不由得心口一窒,貼近了他,柔腸百轉:“我只在意我的玄燁,不管他是不是坐在龍椅上。”心中想的卻是最好他不要坐在那張龍椅上,永遠只屬於她一個人。但這終究只是個奢侈的念頭而已。
他無聲地微笑了一下,她的話語如同最柔穆的清風,將他眼底的陰霾盪滌一盡。
“可是皇上不想再追查那人的真正身份了嗎?”其實寧鳳宸的來歷疑點頗多,他藏身坤寧宮之前,在宮中究竟是以什麼身份存在的,又是什麼人將他弄進宮的,這些都是難於解釋之事。流素有幾分憂心,當年孝昭皇后近身之人中,秦百川並不知道寧鳳宸的真實身份,笙菊、笙梅已死,笙竹知道多少,她並不清楚。
玄燁緩緩道:“如果朕所料沒有偏差,那個人應當是東珠當年弄進宮來的,在芳汀將他私藏起來之前,他一直都是爲東珠做事的。至於後來他爲何會與東珠反目,已經不可查證了……”他頓了一下,眼神越發陰暗下去,似乎想起了什麼極不愉快的往事。
流素察顏觀色,料想他應該是在想承瑞的死。雖然他從來沒說過什麼,但她知道他不會毫無所知。兩個皇后所做的事,哪怕再怎麼精心算計,暗中佈局,到最後多半都瞞不過他的眼,只是當年政局動盪,連他自身的安危都如同累卵,對她們不得不隱忍再三。那些往事已成了他心中難愈的瘢痕,連他自己都不願再去揭開。
他不想再提,只是下意識地想要去規避。這些事再追究下去,浮上水面的陰暗往事愈多,只是逝者已矣,於事無補,反倒是令他心中添堵而已。
流素心中明白,於是只沉默着沒有發問。
她忽然想起一事來:“那……那芳貴人腹中的孩子……”
他臉一沉,看着她。
流素知道他不悅,但還是低聲道:“那畢竟很有可能是龍裔……皇上難道……”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朕答應過要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不日便將她遷入鹹福宮去待產。” 玄燁看着她,“你還真是慈悲之心氾濫,不管什麼人都能原諒。芳汀多次算計你,險些害你丟了性命,你還想着她的孩子。”
流素道:“臣妾覺得,無論芳貴人做了什麼,那孩子也是無辜的。皇上怎樣處置芳貴人,臣妾覺得都不爲過,可是孩子……”
他默然半晌道:“誰也不能肯定那到底是誰的孩子,莫說有可能是皇裔,即便不是,也正如你所說,畢竟他是無辜的生命。” 跟着瞥她一眼:“你覺得朕連一個嬰兒都不會放過麼?”
流素環着他的脖頸柔聲道:“自然不會,我的玄燁怎麼會是這種殘忍的人。”
他哼了一聲:“朕放過他,你便這麼說,你要是知道朕殺了人,又要怨朕無情。”
流素嫣然笑道:“人家纔沒有這樣說過。”
“耍賴。”他捏捏她的臉頰,又道:“你從前疑心是瑞珊表姐對你下毒,但見她難產,終究還是不忍,又爲她喚御醫救治,你總是這般心地仁善,不會記恨別人。”
“因爲臣妾如皇上一般,不相信孝懿皇后是那種人。”
他笑了一下,面有霽色。跟着覺得流素柔軟的面頰貼過來,所有的寒意都融化在她的似水溫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