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跡部點點頭，稍稍扯開了襯衫上的領帶，鬆鬆垮垮的圍在頸間，領間扭開兩顆鈕釦，不似學校裡的高貴華麗，多了一絲隨性和慵懶。
“啊恩。她人呢。”
管家恭敬地回答道，這麼多天下來，已經知道少爺問的是誰。
“醉刖小姐在大廳。”
“恩。”
大廳裡，斜倚在沙發上的少女已經陷入沉睡，手邊是一本莎士比亞劇本，紡紗的白裙散發着瑩白的光芒。
仿若她的周邊都生出了一絲靜謐的氣氛，脣上是淺淺笑容，原本蒼白的臉色轉變成了絲絲紅暈，秀氣的眉在額間舒展，纖長的睫毛彷彿是夏日輕舞的蝶，一汪清池的水面上，輕輕顫動。
下一秒，她原本緊閉的眸慢慢綻開，笑意流轉，那絲原本若隱若現的笑意綻放的更加肆意，並非絕美的精緻，卻是異常的溫柔極致的暖意。
流光溢彩的眸底，笑眼千千。
“跡部。你回來了？”
跡部的心情很好，眉宇間盡是倨傲和愉悅並存的笑意。
那句迷迷濛濛的話，讓他脣邊不可抑制的瀰漫出真實的笑容。
“啊恩。怎麼睡着了。”
我微笑，“太悠閒了啊。”
餘光瞥見了大廳中央那架乳白色的鋼琴，優雅美麗的讓人不忍碰觸。
彷彿不是一件樂器，而是一件藝術品，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跡部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便是那架擺設着的鋼琴。
他眉間一挑，似笑非笑。
“啊恩，你練了兩週的鋼琴，本大爺倒是還沒完整的聽過。”
我轉過身，知道他已經瞭解我心底所想，也不推辭。
那架鋼琴很美，我想試試。
“那我就不客氣了。”
感覺到她眸底的欣喜，跡部笑了，帶着點熟悉又陌生的寵溺。
他發現，看見她笑眯了眼的樣子，自己的心情也會不錯。
坐在鋼琴椅上，試了幾個音符，音色果然與衆不同。
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轉過頭，看見的就是跡部略帶縱容的眸，微微一笑，“這首曲子是有歌詞的。但是上次跟藤裡凌薇比的時候我沒用上。今天還能考考我的記憶力。不過我可唱不了，怕走調了，能夠讀出來就好。”
閉上眸，慢慢回憶起那種感覺，那首詞。
陽光太溫暖，他的笑容太清晰，我也已經，不再刻意壓抑情緒。
我衷心的希望，這一刻…
能夠永恆。
“Un signe, une larme,un mot, une arme,nettoyer les étoiles，à l'alcool de mon ame．
Un vide, un mal，des roses qui se fanent，quelqu'un qui prend la place de quelqu'un d'autre．
．
Un ange frappe a ma porte,，Est-ce que je le laisse entrer，Ce n'est pas toujours ma faute，Si les choses sont cassées，Le diable frappe a ma porte，Il demande a me parler，Il y a en moi toujours l'autre，Attiré par le danger．
.”
清雅似水的嗓音慢慢讀着一句句詞，指尖翻轉在黑白琴鍵上。
低淺柔和的誦讀空靈如夢，鑽進心中，纏繞，撩撥。
攀附着，纏繞着，開出叢叢淺淺淡淡繾綣的花，訴盡繁華，一場花事如夢。
夢繞藤蔓，蔓延的是說不出口的朦朧清雋。化不開的是指尖的靈動清逸。
若即，寄生滋擾。若離，心毀而亡。
法語…麼。
仿若絲綢般柔軟的嗓音，彷彿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
跡部垂眸肆然的笑，王者般的華麗在低垂的眸底淡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曇花一現的深邃無際。
醉刖啊醉刖…
你可知…這首歌詞的意義。
跡部知道，自己是第一個聽這歌詞的人。
一縷思緒，快的抓不住，轉瞬即逝。
我歪着頭，坐在書房裡看着書，跡部坐在那裡處理着文件。
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享受着午後的陽光，我眯了眯眸，捧着手裡的書，鼻端充斥着淡淡的書卷香。
他華麗依舊，卻濃了一份肅穆專注。
我淡淡的笑笑，私心的希望可以留住這一刻。
沒有轟轟烈烈的曲折，也不要生生世世，只要這一刻陪在我身邊。
前世今生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去爭取。
我自認能夠輕易看透人心，卻不瞭解他對我的想法。
畏畏縮縮麼…
自嘲一笑，越是在意的，就越是不敢戳破麼。
抿了抿脣，跡部啊跡部，生平第一個讓我如此猶豫的人，沒想到是你…
我不是不會寂寞，不是不會感到孤單。
只是那些情緒被我壓在心裡最深的那塊地方，你的出現，你的關心，你的縱容，你的溫柔，你懷裡、指尖的溫度，讓這些東西開始破土而出，引發我的不安，打破我的寧靜，我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卻又無法抗拒它的出現。
“啊恩。腳怎麼樣了。”
我垂眸看了看已經差不多恢復的腳踝。
“恩。基本上恢復了。跡部，我是不是應該搬回去了。”
跡部凝眸看着眼前的人半晌，“不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過兩天爺爺的生日宴會，到那時候再說。爺爺也說要見見你。”
“生日？”
“啊恩。別擔心，有本大爺在。”
我苦笑兩聲，就是因爲你在啊。我總覺得跡部爺爺自從上次之後不但沒想趕我走，反而有點像是把跡部你往我這裡推。
“恩。我知道。”
“怎麼，你有心事？”
“沒。”
我搖搖頭，只是，心底有些忐忑不安，要見我，難道只是爲了聊天麼。
跡部爺爺的精明和疼愛孫子，我可是已經見識過了。
房間外，蓮實管家恭敬的聲音響起。
“少爺，渡瀨小姐來了說是這次非見您不可。”
跡部幾乎是在瞬間蹙起眉，“讓她等着。”
“是。”
“渡瀨？”
“哼。自從上次你妹妹的事之後，爺爺介紹的人，本大爺一個個拒絕，爺爺就一個個樂此不疲的介紹。渡瀨葉月是上個月的。”
跡部撫額，完全不明白爺爺爲什麼在這方面那麼執着。
自己明明就對這種千金小姐，糾纏不休的人沒興趣。
下一秒，他脣角微勾，眼角下的淚痣似乎也在輝映着主人的光華。
“醉刖。陪本大爺下去。”
我搖了搖頭，“跡部，這樣太不厚道了。”
他眉間一挑，非常滿意眼前人的聰明，已經瞭解他的目的。
“長痛不如短痛。這樣才能斬草除根。本大爺的另一半，只能是本大爺承認的。”
微微一笑，終於帶了點十七歲少年該有的孩子氣和任性。
渡瀨葉月安靜的坐在大廳，眉宇間盡是自信和滿意。
不愧是跡部家，最重要的，是那個人…真真當得帝王二字。
以自己的容貌和家世，她相信，跡部景吾早晚是她的。
從小就明白自己的未來的路，就算是要家族聯姻，至少她也要選擇一個配得上她的人，纔會盡力讓自己更加完美，而跡部景吾，就是那個人。
下一秒，她眉宇間的高不可攀便開始慢慢消散。
不是因爲下樓的少年太過耀眼，太過驕傲。
而是因爲少年半樓半扶在懷裡的少女，一身白色雪紡的裙，及膝的發被陽光照射的泛着光暈，清麗的臉上盡是美麗的笑容，帶着一抹嬌俏紅暈。
最爲刺眼的，是她羸弱腰間的那隻屬於少年的手，少年的眉宇間張揚依舊，俊美依舊，那份俊美因爲他眸底脣畔的溫柔而變得更爲醉人。
那份俊美，那縷溫柔不屬於她渡瀨葉月，而是那個不過清麗的少女，不知名的少女。
她在他懷裡，仿若她是他的心臟。
他摟着她，仿若她是他的全世界。
渡瀨葉月馬上回過神，斂下眸底的不悅，臉上浮現了一絲嬌羞，一抹緋紅。
“景吾。”
深紫色的眸底浮現了淡淡水霧，美麗異常。
“啊恩。渡瀨小姐三番兩次來有何貴幹。”
跡部邊說邊把懷裡的人小心翼翼的轉移到沙發上。
這份溫柔，是真是假？
“這位小姐是？”
“啊恩。百里醉刖。”跡部眉間一挑，撫着淚痣，醉了人迷了心。“住在本大爺家裡的人。”
渡瀨葉月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可是…跡部爺爺說你並沒有女朋友。”
他似笑非笑，看着身邊的人，溫柔無限，慢條斯理卻又不容置疑的說着，“啊恩，她是本大爺承認的人。”
這是事實，可惜渡瀨葉月不夠聰明，不懂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的意思。
她也不夠沉着，否則就該離開，而非質問。
渡瀨葉月依舊不願相信，矛頭轉向了醉刖。“那麼這位小姐，請問你是哪個家族的。”
我在心底輕嘆，沒有背叛，沒有誤解，沒有傷害，只是不愛而已，不愛，纔是最大的悲劇。
跡部那樣的人，最恨的，怕就是被人擺佈。
連了解都不曾存在過，何談什麼愛情。
“我只是普通人。但…”我擡眸，直視進眼前少年的眸底，笑意瀰漫，“我知道，我喜歡他。他的驕傲，他的任性，他的溫柔，他的華麗，他的自然，他的自戀…獨一無二的，跡部景吾。”
何其殘忍，可惜，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歡他。
我只知道，我喜歡他，只因他是他。
偉大這種情操，我從來都是不具備的，我一點都不善良。
所以我微笑着，打破她最後的希冀。
跡部微楞，一瞬間竟分不清她是入戲太深還是假戲真做。
她柔軟的笑意在眸瀰漫。細碎的水光微微泛起漣漪。瞳絲如秋水長情。
宛若柳絮般的輕柔嗓音帶著淺淺的笑意，彷彿一陣風，撩動了心底最深的柔軟。那麼專注，那麼清晰，那麼真實，那麼…讓人不可抗拒。
渡瀨葉月看着眼前相視的人，那個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剛纔的自信已經消散的幻化成風。
難怪，他對誰家千金都是興致缺缺的樣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斂起剛纔的笑意，淡淡的提醒了一句，“跡部。人已經走了。”
從她剛纔的笑容裡回神，優雅高貴如初，彷彿剛纔的失神只是幻覺。
“啊恩。算她聰明。”
“跡部。如果我剛纔說的是真的，你會有什麼反應？”語調裡帶着一絲試探，一絲希冀。
可惜最後還是調笑的慢慢嘆息了一句，“我開玩笑的。不用那麼驚訝。”
你的眼神裡，有驚訝，有詫異，有震驚，卻沒有欣喜。
我沒等他的反應，轉身上樓繼續看我的書去。
戲，演足三分就好，七分，傷人又傷己。
我只是，入戲太深，僅此而已…
跡部看着眼前的人，她微笑依舊，語帶戲謔。
只是笑容裡帶了一絲落寞，跡部看着她，眸底出現一絲探究。
他在思考，爲什麼自己剛纔只是驚訝，卻沒有平時的那些不耐和厭惡。
她是毒藥，不因美貌，只因她究竟在你心裡佔了如何的份量。
哪怕是肝腸寸斷、心肺皆傷，她的一顰一笑到死都會伴你一生。
一劃一筆，纏繞上、銘刻上…
一點一滴，不知不覺中侵蝕着他、他們的心，直到再也拔不出，再也離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