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進組
看電影的時候要將手機靜音,這是連關琛都知道的公序良俗。
因此錢良義那邊談判結束的時候,關琛仍沉浸在電影裡,手機揣在兜裡看也沒看,錢良義只好氣喘吁吁地找過來。
“你電話怎麼打不通……”錢良義埋怨着關琛。
隨時失聯讓團隊找不到人,是超人氣藝人才能享有的特權。區區小演員一隻,就要有二十四小時開機的姿態和覺悟,等待命運隨時降臨。
“啊,抱歉抱歉,”關琛纔想起來,自己的新號碼根本沒存過錢經理,“我換了新號碼。”
關琛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機。
錢良義嘖嘖嫌棄着,用餐巾紙擦着額頭的汗水,一邊拿出手機準備把關琛的新號碼存起來,以備將來臨時有事要找。
然而關琛拿出手機後,卻當着錢良義的面,不急不慢地換了一張手機卡,然後叮鈴咚隆地開了機,讓短信和通話記錄“嗡嗡嗡”跳出來。
關琛花費十秒鐘在通訊記錄的未接電話裡找到他的號碼,撥了過去。
錢良義握着震動的手機,一臉茫然地看着關琛。
愣着幹嘛?接啊。關琛用眼神催促着錢良義。
錢良義眼神空洞地接起了電話。
“找我什麼事?”關琛在電話裡問着,同時背過身去在走廊踱步,好像真的在跟某個物理距離很遙遠的人進行對話似的。
錢良義聽兩隻耳朵傳來的聲音,思緒跟在口袋裡塞了一天的耳機線一樣,亂成一團。他很想用掰過關琛的肩膀,問他腦子是否正常,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刺激瘋子,瘋子犯法是不用負重責的。
一想到談完合同,今天就可以擺脫關琛了,錢良義只得忍着掛斷電話的衝動,也轉過身,跟關琛相距三米背對着背,說:“……談判結束了。”
關琛低聲問:“辦成了?”
錢良義一邊翻着白眼,一邊配合着壓低聲音,說:“辦成了。”
關琛的片酬最後談下來是八十萬。對於上億的製作成本來說,可謂九牛一毛非常得少,相比張景生,也不過是後者的一個零頭而已。
錢良義擔心關琛嫌錢少,就講,對一部作品都沒有的新人演員來說,八十萬的片酬已經非常不錯了。新人演員以能拍到戲爲主,要重要的是抓住表演的機會,賺錢在未來。《警察的故事》這樣的製作,吳澤這樣的出彩角色,有的是人不要錢甚至倒貼錢來演。“有作品有人氣了,纔有錢賺。”
然而關琛並不在意片酬的多少,他只問:“什麼時候可以看到新劇本?”
他現在最在意的就是把新劇本里的吳澤拿出來看看。
“簽完合同差不多就可以了。”錢良義說,“我剛纔的話還沒說完。給了你這麼高的片酬,他們其實是有要求的。他們希望你在後面的宣傳階段,多參加些綜藝。”
關琛相當謹慎,問:“大概是哪些綜藝?”
如果是讓他去《古詩詞大會》、《奇葩講》這種展現文化和知識,或者搞辯論搞邏輯的綜藝,那等於要了他的老命。
“張景生年紀大了,去的應該是《今晚不設防》、《開心大基地》這種室內的,比較輕鬆。所以你去的應該都是戶外類型的。”錢良義說:“比如《極限男人》、《追擊者》、《三天兩夜》這類的……”
“不錯,不錯,我沒什麼問題。”關琛嗬嗬嗬嗬笑了起來,那三個戶外的節目他知道兩個。他覺得,以他如今初中生級別的學識,去虐那羣小學生級別的主持人,簡直不多不少剛剛好。
錢良義接着交代了些合同上的細節,見關琛都沒有什麼問題後,就認爲可以去簽約了。
錢良義建議關琛,簽了約拿到新劇本後,應該留在京城,最好是立刻進組,提早去片場學習。“黃倫有幾部作品打底,演吳澤都被質疑了,你一個徹徹底底的新人,遭受的非議會更多,拍攝的時候儘量不要上網。”錢良義作出一副早就爲關琛考慮妥當的樣子。
“我住哪裡?”,“去導演他們住的酒店。”
“我換洗的衣服呢?”,“你大師兄會給你寄過來。”
又聊了幾句後,關琛沒什麼問題了,於是讓錢良義帶路,去簽約。
錢良義喜上眉梢,掛了電話,迫不及待地領着關琛往樓上走。
關琛把剛纔通話時的錄音作了備份,然後跟着往樓上走去。
“電影好看吧?”電梯裡,錢良義拉着家常。
“還行。”
“他們對你挺感興趣的,想籤你的經紀約。”錢良義亡關琛之心不死,想一勞永逸地擺脫關琛,“你如果跟他們簽了的話,資源方面,可以經常演那樣的電影……”
關琛充耳不聞,心裡認真考慮着等會兒要不要再買幾本書,進組的時間好像還挺久,塑料袋裡的這幾本書可能還不夠他看的。
會議室到了,關琛推門而入。
陳導笑眯眯地站起來迎接,視線打量着關琛,一臉滿意。
關琛的體格相較於兩個月之前明顯變壯,臉上的肉卻沒有多到進了鏡頭會顯“胖”,五官依然清晰,眉目依然令人難忘,是天生上鏡的骨相。
時隔兩個月見到真人,陳導幾乎要忍不住心裡的辛酸,差點流出淚來,感覺像異地戀的情侶終於見面。
關琛時隔兩月重新見到了陳導他們,視線只在他們的臉上逗留了0.82秒,然後目光直直地釘在了桌上的一本嶄新的劇本上,心潮澎湃,感覺像異地戀的情侶終於見面。
劇本的邊上是幾份合同,只要完成簽約,好似就可以拿起劇本。
關琛掛靠在謝勁竹工作室,合同是以工作室的名義和製片方完成合作。
剛纔一路說個不停的錢良義,知道沒有辦法了,讓關琛看過合約的內容之後,便唉聲嘆氣地完成了簽字。
關琛過去和長桌對面的衆人一一握手,聽他們說一些“接下來要一起加油了”、“歡迎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這類沒什麼作用的場面話。
一旁的紀錄片拍攝組見證了這個美好的瞬間。
關琛好不容易擺脫他們,拿起新劇本就問陳導:“我們什麼時候走?”
陳導笑着安撫關琛,先不急,吃完飯之後要去試戲服,拍定妝照。
雖說因爲黃倫的關係,導致拍攝進度不順,很多戲拍不了。但是吳澤的戲份相對獨立,不常作串聯,調整調整,挪到後面集中拍攝就行,因此也不是十萬火急。
錢良義完成了任務,抓緊時間飛回魔都,開始建設工作室的【去關琛化】。
關琛則按照陳導的要求,先到這邊,再去那邊,忙來忙去的,無比懷念遠在魔都的大師兄。
陳導和編劇全程圍觀,一直笑呵呵的在邊上傻樂,目光慈祥地像在看動物穿衣服,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關琛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翻看起了劇本。
看着看着,因疲憊而微皺的眉頭,就慢慢地舒展開來了。
通讀一遍,劇本的架構改動不大,只是一些細節部分有所改動。
關琛注意到,他之前提的一些建議,都被編劇吸收並採用了。
比如倉庫戲裡,警察胸前沒有佩戴的執法攝像頭,改完之後,有了。關琛和張景生試鏡時的臨場發揮,也被加到了裡面,成爲了正式的臺詞。
再比如,關琛之前吐槽的,吳澤搶銀行的時候就動用了半自動武器,而張家駒帶隊去抓捕的時候,竟然還只是手槍拿拿,顯然不靠譜。這不是自大,而是愚蠢。現在改過之後,張家駒他們去倉庫時同樣帶上了半自動武器,雖然沒什麼機會使用,但至少不再讓人覺得“愚蠢”、“不專業”、“不合理”。
再比如,張家駒他們進倉庫之前,理應讓其他警察封鎖匪徒逃亡的路線。警局後臺發現呼叫沒人迴應之後,也應該派遣人手進行增援。這些漏洞被關琛指出之後之後,也被編劇填補上了。
改過之後,合理性明顯增強了。
但劇本呈現的效果,讓吳澤看起來更爲強大了。
“其實這些漏洞補上之後,會有副作用。因爲吳澤越厲害,演員演起來的難度就會越大。”編劇在關琛旁邊坐下,臉上有些感嘆。
之前的那個黃倫,演起【黑夜版吳澤】本就有些不着力,戴上面具張牙舞爪,像小孩在虛張聲勢。在填補了諸多漏洞加強了吳澤的能力之後,黃倫演起來,觀衆更不會相信他可以把警察戲弄到那種程度的。
黃倫和關琛年齡沒差多少,閱歷方面也大差不差,但黃倫和關琛比起來,除了演技,更缺的是那種【同樣的動作和表情,但由我來做,就能讓大家相信我就是角色】的信服力。這是天分,是頂級演員和普通演員之間難以跨越的溝壑。
編劇曾一度想過,如果是黃倫來演的話,那麼會不會就這麼放着漏洞,不要改比較好。陳導也很糾結,最後決定,讓黃倫先演着,調教着磨磨演技試試,實在不行,再換回之前那版有漏洞的劇本,讓觀衆感覺是編劇智障,削弱了警方的力量。
依然是那句話,拍電影,完成度是第一位。
然而現在,編劇和陳導的計劃都落了空,黃倫還沒演到那一場,就已經廢了,演不了戲了。
他們雖然爲黃倫這小子感到恨其不爭,但心底有些陰暗地感到開心,因爲如果是關琛來演吳澤,可以百分百展現人物的魅力。現在角色來到了關琛的手裡,等同於物歸原主,編劇之前被抑制的靈感,如今解開封印般噴涌而出,恨不得立刻把劇本再改一遍。
關琛和編劇坐在長椅上,交流着新舊兩版劇本的差別,談論某些地方爲什麼要這麼改,這麼改了之後會有什麼效果。編劇時不時會說些什麼主義,什麼手法,淨是些很厲害的名詞。關琛嗯嗯嗯點着頭,假裝自己能聽懂跟上節奏,並且很認同。編劇越說越開心,氣氛一度非常融洽。
當陳導過來看到這種場面的時候,竟有一種【你們倆竟然揹着我在……】的心酸。
“你現在是先回酒店休息,還是一起去片場看看?”陳導攔在編劇和關琛中間,問關琛。
關琛點點頭說,去片場。
三個人坐上了導演的車,前往片場。
車子逐漸接近目的地,關琛低着頭在看劇本,消化着新劇本的差異。對光線敏感的關琛,突然感覺紅藍兩色從餘光裡掠過,他猛地從劇本的世界脫離出來,往窗外一看,差點沒了半條命。
因爲窗外不遠處就是警察局。
要不是關琛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好人身份,鋼筆差一點就要跑到陳導的脖子上了。
“來這裡幹嘛?”關琛用【我是個好人,並且從來沒有來過警察局】的語氣問陳導。
陳導笑着說,他們這部電影,跟警局有合作,有些場景和佈置需要借用一下。
關琛沒敢問“這部影片明明對警察也不怎麼友好,爲什麼警方還沒心沒肺地肯來合作”,因爲這樣會顯得很土包子。關琛只是很瞭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跟編劇一起下了車。
下了車,關琛迅速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便衣。
關琛也就放下心來,相信劇組真的是在這裡拍攝而已。
走進警局,關琛步伐有些輕,心理上有一種老鼠來貓窩做客的異樣感,但同時又很刺激。
一些警察看到了陳導,認出了他們是來借景拍電影的。還有些人竟然認出了關琛,臉上揚起“喲,你可算進來了”的喜悅。
《極限男人》作爲全國頂級綜藝,京城的警察們當然也能收看。甚至因爲專題的特殊性,警察他們內部流傳着視頻,很多人都看了那期節目。一些人心有餘悸,心想還好去的不是他們;還有一些人覺得裡面的同行太丟人,竟然讓區區演員耍得那麼狼狽。
關琛的造型和體型已經和節目有了差別,但他們當警察的,認人是基本功,況且又對關琛印象深刻,很快把他認了出來。
一些人紛紛和關琛打招呼,問他:“什麼時候比第二場?”
還有的調侃他:“你是來自首的嘛?”
更有勸關琛改行的:“別當什麼演員了,來當警察吧!”
大家也沒特別圍着關琛,基本上打了個招呼,看了看真人滿足好奇心之後,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
大晚上的,警局現在還不算特別熱鬧。陳導來了兩天,很有經驗,說再晚上幾個小時,這裡人就開始多了。很多都是喝了點酒,然後鬧起來才被帶過來的,吵得不得了,有些進來後還罵人打人,搞得警察們也很無奈,氣得要死。
“他們警察也是正常人。”陳導笑着感慨。
“正常人……”關琛跟着呢喃了一聲,然後問陳導:“吳澤算不算是被職場霸凌?”
陳導愣了一下,不知道話題怎麼跳到了這裡。
之前錢良義說,關琛無時無刻不在揣摩角色,他當這只是談判時增加籌碼的一種誇張修辭。現在一看,那好像並不是誇張的說法。
不過陳導樂於看到演員這麼敬業,他問:“怎麼講?”
“吳澤幹警察的工作,‘子承父業’,是被安排進來的,他自己應該是很不情願,爲了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得過且過,不與人有所交集,做事中規中矩,工作沒什麼熱情。他的崗位也不是什麼養老崗位,所以有背景但不想升職的他,就很異類。劇本里有一句段小風諷刺張家駒的話,【廳長的兒子混吃等死沒關係,是因爲他老子是廳長。張神探,你混吃等死就真的要死了】。”
關琛說:“段小風他一個不是警察的人,都這樣說了,那麼其他警局的同事,他們在背後會怎麼說吳澤呢?
所以我就在想,吳澤對警察的恨,會不會不僅僅因爲他爸是警察,還因爲他縮在警局的角落,沒有人來關心他,沒有人在乎過他除了【廳長兒子】以外,還是個人。他冷眼目睹了警察【惡】的一面——他故意只去看【惡】——因此對這個職業失去了敬意。”
關琛說着的時候,心裡想起了小熊曾跟他說過,前身在班裡也陰沉沉的從不搭理人,成績雖然好,但一個朋友也沒有,體育課的時候,他也只是獨來獨往,任何需要兩個人的活動,他都沒有搭檔。
但和吳澤不同的是,小熊一直有來關心前身。
小熊跟他說話,跟他交流,關心他在想什麼,還拉着他一起去表演班上課,不然按照愛哭的外國人霍利的推測,前身很有可能某天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就死了。
“僅僅因爲一個人,而仇恨一個羣體,這裡面……我不知道怎麼說,感覺缺少了點力度。現在想想,他晚上化身的瘋狂,不是單純的嗜殺,很可能這是對他所身處的這個世界的宣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