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倏忽一聲,銀芒一逝而過,忽有一人騰身而起,一枚白瓷青釉的酒盅迎着那飛鏢應聲碎裂,又是兵刃相接的一聲,但見那枚飛鏢噗的一聲沒入一人體內。
“有刺客!”
“有刺客!!啊!快來人啊!”
“抓刺客!”
前一刻還觥籌交錯的宴會廳堂下一刻已經人人自危,爭先恐後的往外跑,而王府侍衛則身先士卒的往裡衝,欲要保護容王,一時間廳裡廳外混亂不堪,倒也能對刺客起到個障目之用。
“王爺!王爺,您沒事吧?”
一羣王府侍衛舉着刀劍盾牌,將容王圍了個裡三圈外三圈,一切都在瞬間發生,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王爺?!”
容王一個楞神,慢慢將懷中死去的女子推開,關鍵時刻,這也是一個肉盾。
但是他方纔好像看到了冉兒……是,錯覺嗎?
容王起身,他身形偏瘦,那件白色繡金線的祥雲常服已經染上血污,玉冠束髮,從玉冠兩邊垂下白色冠帶,蕩在兩鬢,此時此刻,他那雙墨色的眸子正一動不動的望向一個方向。
待手下又叫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道“刺客抓到了嗎?”
“回王爺……沒抓到……”
這是在王府內,唯一一次被行刺但卻沒能抓住刺客,因爲冉兒不在。
看來真就如方興業所說,他離開方冉還真就活不了了,真是諷刺!
男人長身而立,下巴微微擡起,帶着天潢貴胄的倨傲,雙手死死捏緊,攥拳,不動聲色的垂於身側,他能很好的隱藏自己的情緒,“加強府內守備,安撫賓客,切不可再生禍端。”
“是……王爺,要不然您先避一下,換件衣裳?”
容王拂開衆人走到門口,擡眼望去,一輪明月掛在空中,銀輝之下,賓客早已被疏散安撫,帶去了安全的地方,無論是刺客還是方纔救他的人都已不在。
“王爺?”一府中侍衛將手上捧着的東西送到他面前去“方纔是這兩件東西打偏了飛鏢。”
容王低頭,他手上是一隻酒盅的碎片和斷成兩截
的一根玉簪,酒盅沒什麼稀奇的,府上常有的,至於這根玉簪……
他認了半天也沒想到會是誰的,也好像不是冉兒的,她從不戴這般金貴的首飾,難道是他看錯了?
“王爺,那幾位貼身侍衛還請王爺帶在身邊吧,以免再生是非,朝中視王爺如眼中釘肉中刺的不在少數,如果王爺出了什麼事,這十幾年來,王爺的大業可都要功虧一簣了……”
容王不置可否,旁人也不能猜測出他的心意,只能跟在他的身後,與他一起離開這裡。
容王府後院有個不大的湖,湖邊是從江南運來的湖石堆砌的假山,層巒疊嶂巧奪天工,廊上紅色的燈籠在夜色下輕輕擺動,漾起一層暈光。
一個黑影在夜色中幾個起落,順着湖石身輕如燕攀上假山。
“好好的樓主你不做,跑到這容王府來,讓小爺白白丟了一百兩銀子。”
方白一直坐在假山上,此刻聽到說話的聲音扭頭看過去,臉上擠出一個蒼白的笑“你們差點濫殺無辜,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一碼歸一碼,容王沒死,這是事實,小爺丟了一百兩,這也是事實。”
男子劍眉星目,身上有一種類似蘭麝的木香,站在月下姿態嫺雅皎如玉樹,他在笑,幾分不羈和隨xing糅合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笑變的有幾分譏諷的味道。
“我沒銀子賠你。”方白扭過頭去,一隻手放在膝蓋上,一隻手摳着腳下的湖石。
莫良宵也往她身邊一坐,望着夜色下的容王府道“那就以身相許吧。”
方白又扭頭看他道“你認真的?”
莫良宵雙目一瞪,環着臂膀往後一縮連連搖頭“說沒銀子的時候下一句不通常都是以身相許嗎,你別誤會,小爺對你可沒什麼興趣。”
“哈?”方白似乎有些失望,尾音拖的長長的“還以爲我這條命終於有點價值了,多少還能抵一百兩銀子。”
“銀子與女人不能兼得,你還是給我銀子吧,你的命就留給容王好了。”
“嗯,也好。”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莫良宵雖然覺得
自己說錯話了,但也沒辦法挽回,只能陪着她在那靜坐。
方白的故事張元和他說過,算不得是什麼驚心動魄的故事,其中左不過兒女情長爾虞我詐的。
他爲這個樓主打抱不平,覺得她何其不幸,爲了一個根本不在乎的人連命都捨棄了,到頭來得到了什麼?
“你幹什麼?”
方白看着莫良宵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一隻手“你難道把我當成追風了?”
男人額角青筋微微跳了跳“你當小爺是個斷袖?小爺是看你難受的緊,所以想大發慈悲,把肩膀借你用用。”
言罷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靠過來。
方白往他身邊挪了挪,卻趁他不注意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莫良宵的眼睛登時睜的大大的,以口型問道“你要非禮我?!”
方白拎着他的胳膊環在自己身前,身子往後一仰就那麼背對着他靠在了他的身上“你好人做到底,這石頭咯的我屁股疼。”
她這麼一說莫良宵也感覺到了,湖石大小不一凹凸不平,他現在是一個屁股承受兩個人的重量,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雖然他不怎麼喜歡她,但也礙不住她是個女人,將懷中軟玉溫香推開還真不是他的作風。
“京城的天空到底不比塞北廣闊。”
“嗯?”莫良宵錯愕,一雙手交握在她的腹前顯得有些僵硬“要賞月,不如去攬月樓,你當那‘攬月’二字是浪得虛名嗎?”
方白雙肩微微一抖,腦袋慢慢垂了下去“哪裡的月色都比不上塞北的。”
莫良宵側頭想去看她的臉,她卻飛快將頭扭到一邊,一滴清淚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卻沒能看到那雙落淚的眼睛。
他以爲她只是一個不愛說話,不會哭不會笑的丫頭,所以他看着手背上的這滴淚水,還忍不住擡頭望望天,“下雨了嗎?”
“嗯,秋雨,這場秋雨過後,天就該轉涼了。”
莫良宵失笑,擡手抱住她的腰身,感覺到她的身體變的僵硬,鬼使神差的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涼氣“你知道自己像什麼嗎,像一隻充滿警覺和戒備的野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