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弟弟雖說心智成熟,但到底年紀不大,這有意無意露出惹人憐愛的姿態着實讓方白無可奈何。
“不生氣……”
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再大的憤怒和痛苦她都承受了,千騎就算做的再過分也是爲了她好,這一點她很清楚。
聽方白聲音沙啞,方千騎趕忙去桌上翻了只茶盞,爲她倒了杯水,當水杯送到方白嘴邊的時候,她卻沒有喝,而是一遍遍的掃視着這個熟悉的房間。
當她看到牆邊掛着的一把舊劍的時候,終於意識到:這是她當初在停風谷住的房間,而那把劍卻是她以爲已經扔掉的過去——容王給的劍……
千騎順着方白的目光看去,看到牆上那把劍後眸光也是一暗,遂又將茶盞往方白嘴邊推了推“小姐姐?”
方白這才張嘴把那茶喝了,此時的她還有點神情恍惚,方千騎卻是緊張的盯向方白,一刻也不肯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見方白欲要起身,又趕緊過去攙扶着她。
躺在牀上的時候身體綿軟,好像被抽乾了身體裡的所有力氣,她卻不肯被千騎攙着,將他推了開,一步步走到那掛劍的地方,將劍從牆上拿了下來。
千騎似乎擔心她會隨時倒下,一雙手虛張在她身體兩側,做好了隨時扶着她的準備。
“這裡是停風谷?”
千騎趕緊答道“是……”
“你爲何會在這裡?”
沒有聽到少年的迴應,方白緩緩將劍收入劍鞘之內“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沒有奪得盟主之位豈會善罷甘休……千騎,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少年低垂了眉眼,頗有些無地自容“不管我變成了什麼樣,你,都是我的小姐姐……”
“我知道,你叫我一聲姐姐,你護我周全,你想我活下去,你不想我有任何危險……”
少年輕聲道“可你並不高興……”
“讓我如何高興?你在乎我,所以不想失去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我在乎的人,沒有了他,就和你失去我的感覺是一樣的……生,無可戀……”
方千騎心下大震,看着方白冷寂的眉目,頓時心如刀絞“我沒有……莫良宵的死……不是我……”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囚禁慕容遙,霸佔停風谷,也不知攬月樓和你有怎樣的仇恨,非要將其趕盡殺絕!”
少年不說話了,似乎再多言語從他嘴中說出來都會顯得極爲蒼白,不過,他也毫無辯解的立場,這一切的一切,確實和他脫不開干係。
“爲什麼……這都是爲什麼……”方白自言自語,她看着手中的劍,忽的一擡手,將其扔在了地上,發出哐噹一聲,嚇的方千騎身形一震。
方白轉身向外走去,千騎又趕緊追上前去“小姐姐……”
“讓我走吧,你和義父的事情的以後也都和我無關……就當我這個姐姐當初被那人一杯毒酒毒死了罷。”
“不行!”方千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神情悲痛“我知道我不該幫他,他是險些害死你的人!但你相信我,這是最後一次!莫良宵死了……我無能爲力,但等容王登上皇位之後我就把慕容遙放出來,屆時這停風谷和攬月樓重回他的手上,我們就離開中原,回塞北也好,去南疆也罷,離這裡遠遠的,好不好,小姐姐。”
這個江湖波譎雲詭,讓這個少年的心智早已死蒼老,他不像別人一樣張揚跋扈打馬江湖,卻好像看透世態想退隱山林,在他的心中,是如此的害怕將眼前之人再次失去。
“千騎,你讓我拿你怎麼辦,你是殺死良宵的兇手啊……”
方白平靜的看着他,她的臉上已無那些濃烈的痛,深徹的恨,有的只是一片寂滅,她在用一種看路人的目光看向方千騎,這種目光讓少年如吞了刀子一樣,吐不出,咽不下,那隻捏住她手腕的手雖然在發抖卻是如何也不敢鬆開。
小姐姐不要他了……
這是少年所收到的信息,從此之後他和她,少了親情的牽絆,已經再無瓜葛。
方白一個使力欲要掙脫,少年卻突然將她手腕收緊,雖比方白小兩歲,但到底是個男人,力氣卻比方白大的多,似是孤注一擲般,緊
抿的脣吐出清晰的五個字“我不准你走。”
“千騎,鬆手,你攔不住我……”
方千騎卻是死也不放“你能去哪?你想做什麼?繼續殺人?還是守着殘破的攬月樓等着別人來殺?”
呵呵,說來確實諷刺,以報仇爲名將她的憤怒發泄出來,當真相浮現,她的至親是殺死摯愛的兇手,她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讓自己停歇的藉口。
但她現在又該何去何從?
“無所謂,去哪裡都無所謂……”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能聽我一句?!”
方白看向他道“離開中原?”
少年迫不及待的點頭“小姐姐,離開中原,這裡不適合你!”
慕容遙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這裡不適合她。
“離開中原?”
少年見她神情恍惚,便趁熱打鐵道“你生我的氣,我就不出現在你面前,直到你哪天願意見我了爲止,但小姐姐,你答應我,讓我保你周全,讓我替……替莫良宵保護你,就當讓我懺悔,答應千騎,小姐姐……”
方白長睫一顫,眼睛酸澀的厲害,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人爲什麼一定要長大……”這是她的心裡話,如果不長大,自己也不會被情之一字傷的遍體鱗傷,如果不長大,眼前的少年還是那個等在軍帳門口的孩子,他會扯着她的衣角跑東跑西,會怯生生的叫她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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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方白第二次來停風谷,第一次來的時候是被擡進來的,第二次來也是被擡進來的。
停風谷變了很多,所有人看方千騎的眼神都帶着一種怨毒的憤恨,他們都爲慕容遙馬首是瞻,現今鳩佔鵲巢,讓他們如何不氣?
她見過一次墨歸,那位坐在輪椅上的神醫還是神色從容,只是眸中悲天憫人的姿態愈發明顯了,臉上也沒了溫和的笑意。
他受方千騎的指使來給方白看病,手搭在方白的腕上,眉心緊成了一個川字——方白的身體愈發不如意了。
“軟骨散的毒,已經散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