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壕山天險自成,兩壁千頃萬仞,中間形峽谷夾道。
此時北風呼嘯,濃雲翻滾,前幾日才下的一場大雪皆被千萬鐵蹄踐踏成泥,寒風割在人的臉上宛如利刃。
馬蹄聲自谷外轟隆隆的響起,當先之人被衆人簇擁,駕着烏黑鐵騎破風而來,他身着金甲,手握長戟身先士卒,身後跟着千軍萬馬士氣不減,但聽喊殺震天。
“皇上!!”這一聲嘶吼被狂風減弱大半,一身着甲冑的將軍已經從側面迎上前去,與當前金甲之人並駕齊驅“皇上!窮寇莫追!此處天險,可能有變!”
當今天子趙奕恆御駕親征本是士氣高漲,聽聞此言,眉目間射出一道利刃,瞪向那將軍道“朕看他們已經是窮途末路,若不趁此時機將他們一舉剿滅,朕從今往後只怕寢食不安!”
將軍長年行走沙場自是知曉兵家大忌,然而面前的這位帝王偏偏不懂兵法,此時一意孤行的被誘入敵腹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奈何他是天子,是帝王,他說的話就是聖旨,誰敢忤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想盡一切辦法護他周全了,縱然拼的一身剮也不能讓皇上受傷。
如是篤定了決心,便也不再與其爭執,跟上他的鐵蹄向山谷深處衝去。
萬安元年的春天,定遠大將軍的兒子方千騎起兵造反,方興業入京請罪,因愧對先帝而自盡於仁和殿內,帝分其兵權,在塞北設立督府管轄邊塞。
萬安二年的春天,胡人流寇大舉入侵中原,定遠將軍方興業的舊部不服朝廷管轄趁機起兵造反,欲奪塞北重地。
萬安二年的秋天,邊塞失守,朝中無可用之才,文肅帝趙奕恆御駕親征,帶五萬鐵騎直搗黃龍,圍剿亂臣賊子。
這一場戰亂直到入冬了也未平息,趙奕恆清楚的知道,戰線和時間拖的越長對自己越是不利,士兵疲憊不堪,不適應塞北嚴寒,對敵人來說越是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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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要趁着這場大雪降臨之前,將所有叛逆分子剿滅,他所帶來去五萬人馬如今也只剩下不足三萬,他要將這些人帶回去,帶回去交給他們的鄉親父老好好的過個年。
方興業是一根哽在喉間的刺,方興業拔除後,他身後的勢力又成爲他這一年多來無法忽視的噩夢,今次一戰,勢必要讓這
場噩夢灰飛煙滅!
“駕——!”繮繩一抖,尋着叛軍的蹤跡追擊出去,趙奕恆清楚的知道即將到來的一切都無可避免。
“皇上小心!”副將一聲高喝,不顧一切的拉住趙奕恆身下奔馳的馬,但聽馬嘶人嘯,領頭數人皆止住攻勢,人馬停在當場。
就在方纔,他們若再向前奔去,那掩映在泥沼中的深坑必將會讓他們馬失前蹄,傷亡慘重。
趙奕恆氣喘吁吁的看向地上的深坑,揪着馬繮回頭望去,只見大軍已經入了山谷腹地,前有深坑必然是陷阱無疑,心底一涼,知是中了請君入甕之計。
副將頓時就急的冷汗涔涔,大叫道“保護皇上!撤!”
沒等趙奕恆阻止,就聽鼓聲擂動,壯碩澎湃之聲在谷間迴響。
一眨眼的功夫,他們進谷追擊的人都被前後左右的叛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趙奕恆身邊的將士緊張的團結在他周身,雖有心怪他也沒一個敢宣之於口的,無不膽戰心驚只想將這位九五之尊安全護送出谷。
“皇上,此處微臣斷後,您先跟他們離開這裡!”
趙奕恆聽聞此話,調轉馬頭掃視一圈,只見圍攻他們的正是剛纔自己追擊的叛軍,叛軍爲首卻是方興業當年的幾位副將,自己在塞北生活的那幾年也沒少被他們照顧過,一朝反目,過往不再。
“你當朕就是那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們宰割?”
趙奕恆話音一落就聽到沖天一聲炮仗聲起,本就灰沉沉的天空一時間更加晦暗,卻是無數人影站在山谷之上的石壁上,遮天蔽日,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
副將擡頭望去,心底一喜“吾皇英明!原來您早已暗中佈下了埋伏,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趙奕恆的目光穿過怒吼的狂風向上看去,只見石壁之上,一人白衣大氅分外扎眼,他長身玉立於天地之間,縱然他身爲帝王也有些不忍bi視。
他到底還是來了,本是做了最後的一賭,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到底還是來了,帶着他手下的江湖英豪,三千死士無數弟子勤王而來。
崖壁之上白衣男子微微擡手,矗立衆人紛紛拉弓搭箭,圍攻趙奕恆的叛軍已經自亂陣腳慌的擇路要逃。
白衣男子手臂落下,但聽刷拉破空聲起,箭刃披荊斬棘破空而來,噗呲刺入血肉之軀,一具具身着甲冑的身體從馬上滾落在地,一地的鮮血與泥濘,趙奕恆的部下士氣大震趁機反包圍了叛軍,與他們廝殺在一處。
在這箭雨之中,在歡欣鼓舞的士氣之中,身着金甲的男子一直望向那白袍冷靜之人,直到那人看形勢扭轉之後才轉身離開。
正如趙奕恆一開始所想的那樣,這個結果正是他想要的,顧不上報捷的副將,他策馬出了山谷,追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而去。
一國之君只帶了近身的幾個親兵追了出去,塞北天地寬廣,遠處雪山如巨人聳立,他們一行奔馳在天地之間渺小而又蒼莽。
在離邊塞不遠的地方,一片背風而建的行軍營帳出現在了視線之中,守在營前的卻是手上拿着棍棒的僧侶,待看人前來皆列隊於前,將馬上飛馳的人攔下。
趙奕恆萬不得已只得下馬,在出家人的面前,他不指望他們能對自己行三跪九叩之禮。
“朕要見慕容遙!”
當前僧侶道了一聲佛號,轉身回去奏請盟主,不一會的功夫便出來道“盟主有請。”
趙奕恆將親信留下,孤身入了營中。
他雖是以皇帝的身份御駕親征,但在江湖人的眼中卻分外陌生,一路行來,各帳幫派弟子雖揣測他就是皇帝,但也無一人行禮或是與其問話的,可見慕容遙自重奪盟主之權後,武林上下皆對他臣服。
“施主請進。”
少林僧人將他引到帳前便雙手合十退下,趙奕恆掀開厚重的簾子進去,裡頭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讓手腳冰涼的他被激的一顫。
然而隨之看到的一幕又讓他如墜冰窟,略微有些侷促的tian了tian還沾着風霜的嘴脣,以遮掩了自己的失態。
帳中除了他之外還有兩人,其中一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慕容遙,還有一人卻是久違了的女子——方白。
想來慕容遙前腳剛帶人回營他後腳就追來了,方白接過慕容遙身上披着的大氅,衝進門的人璀然一笑“皇上孤身前來也不怕遭了我等小人暗算?”
趙奕恆神態略有慚愧,但因才被風雪吹過的原因,縱然臉色發白也一時半會看不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