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墨晰

初夏的風十分的憐憫,輕柔的,撫起幾枝楊柳。

碧色的珠簾內。

淙淙的琴聲如山泉汩汩流出。帶着幾分凝滯,幾分壓抑,幾分幽咽。扶新端着一碗燕窩羹。挑開碧簾。將銀製得羹勺置在桌上。對白景說道,

“小姐,那個禮部侍郎的公子又在大廳裡對翠姨嚷嚷要見你呢,小姐是不是又不見?”

琴聲停住。

白景將手覆在琴絃上。

“扶新,我累了。”白景輕聲說道。

轉眼間,來怡風樓將近四個月了。

白玉瑤的芳名布遍整個京師的風流坊。傳言她傾國傾城。傳言她白衣若仙。傳說她琴聲如醉。整個京師的豪門貴族,都擠破腦袋想一睹芳容。怡風樓一時門庭若市。只可惜這白姑娘生性高傲,不輕易見人,但只在初五,十五,二十五幾日在怡風樓的抱月廳彈琴獻藝。明日——便是二十五。

怡風樓又必將大熱。

白景輕輕地撫着額。頭有點昏。

這幾個月,她過得很累。

她見過許多又權勢的人。卻從未見過太子。

上個月,吏部侍郎的公子說,太子的勢力很廣,連陛下也忌他三分。朝中沒人敢跟他抗衡,除了——

丞相李墨晰。

“李墨晰••••”白景輕輕地挑動一根弦。嘴角上勾。

錚錚發出高亢的徵音。

“小姐,小姐。打探到了。”蓮兒從門外喘着氣跑進來。

蓮兒走近她,附着她耳朵說,“今日####時,他在君臨茶居會客。”

白景頜首,伸出如藕的臂,徑自又彈了一首悠揚舒緩的曲子。一曲終了。她擡起頭,

“蓮兒,今天我們出去走走罷。”

“嗯!”蓮兒高興的答道。

繁華的鬧市。

小販舉起火紅火紅的燈籠。向前招攬着。賣香袋的阿姨扯嗓叫喊着,中間穿梭許多小吃糕點。紅紅綠綠的夫人丫鬟,搖扇瀟灑的公子少爺。

“小姐,我太喜歡京都了,什麼都很好。”蓮兒仰着頭,舔着一串冰糖葫蘆說道。

白景咳咳嗽。

“••••哦!公子!呵呵•••公子,公子,京都真的好好!”蓮兒乾笑道。

賣香袋的阿姨擡起眼,小販移開眼前的燈籠。

這位公子哥可真是脣紅齒白,竟比女子還要俊秀。

“小•••咳••公子,不管你走到哪,都很吸引人呢。”一身小廝打扮的蓮兒笑着說。

白景笑而不語。

“君臨茶居。”白景收起手裡的摺扇。朗聲念道。門前的小二立即哈着腰請他們進去。

“給我家公子昨日定的的雅間。”蓮兒大聲命令說。

雅間風景別緻。

漾漾的碧湖泛着初夏的顏色。幾隻水禽逗玩嬉戲。

湖邊的楊柳依依揚起。

白景很受用。

纖細的玉指捧起一杯茶,輕輕地掇一口。茶香溢滿整個臉頰。“好茶。”

“公子,您們上面請。”小二恭着腰,伸手請到。

胸前的玉石微微發燙。

白景擡頭睨去。

淡雅的青衣,墨一般的烏髮,羊脂玉簪起。帶着白玉的光華。

“是他!!竟然是他!”白景暗驚。

啪一聲放下茶杯。

蓮兒抓住她的胳膊說,“小姐,我們好像見過他。”

“不得造次。”白景平復情緒。抿脣,撇頭轉向那湖面。

湖面的水被風吹得很亂,蕩着不成形的波紋.。燙着夕陽血紅色的光暈。刺痛了白景的眼睛。

孃親躺在她的懷裡,冰冷。雪白的鵝花沾着血色悲哀。

白景深呼一口氣。

孃親的死不會跟他有關的!他也一定知道些什麼!

白景的手握得死死地。

不,不會是他!

爲什麼每次見到他——都會有熟悉的感覺。

胸前的半枚白石玉佩隱隱地發燙,烙在白景的心口上

白景痛苦的閉上眼睛。

黑魅魅的夜,夜風揚起破落的紗布。手心微燙,似乎被一隻大手包圍。

不!難道是他。

白景側頭望去。

散着淡淡的光華,彷彿從月亮中走出一樣。

小二哈腰做出請的姿勢。

他負手走進一間竹簾遮住的雅閣。一舉一動,斯文淡雅,像嫺靜的珍珠躺在玉斗上。

是他嗎?白景癡癡地望着那淡雅的背影消失在竹簾後••••

蓮兒回過神來,抓住白景的胳膊,“哎呀,小••咳!••公子,他•••他•••他不就是上次救你的那個人嗎,他••他竟然是•••是•••”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從竹簾中打出。“墨晰,你來晚了!”

“李•••墨晰。”蓮兒輕聲喃道。

白景揚起頭,她怎麼沒注意到掩掩的竹簾後還端坐着一個人。究竟是誰,能在當朝丞相面前肆無忌憚。

她拂起袖子,伸手倒滿一杯茶。

不管是他是誰,她也要認識,她要知道真相!

“二位公子好雅緻,這麼一個好處,竟被你們佔去了。”一個翩翩的白衣公子,拿着一杯白瓷茶盅,迎風笑道。

青衣男子並無多大動靜,抿笑品着一口茶。淡淡的,放下茶杯,緩緩地擡起頭,望着碧綠碧綠的湖水,盡收眼底,湖畔的綠散出屢屢溫情。點頭微笑道,

“嗯,確實是個好處,多謝羅屏兄一片盛情了。”

那被稱作羅屏的男子哈哈一笑。

“既然這樣,美物共賞,公子——請!”他將公子的音拉的很長。張手朝着白景的說道。

白景有點不自在。

走上前無聲坐下。

她驚愕地發現那坐在她對面的朗聲如洪鐘的男子,眼神黯淡無光,毫無生氣,竟然像•••竟像•••一個盲人!

“羅屏兄眼睛不方便。”青衣男子看出她的困惑,輕聲解釋說。

“啊,冒犯了。”白景頜首說道。

那對面的男子絲毫不介意的喝完一杯茶,將杯子推到青衣男子面前。呵呵笑道,

“多年來得頑疾,希望沒嚇到你。”

白景點點頭。似乎他也看不到。

青衣男子斟滿一杯茶,推到白景對桌的人面前。“請吧。”那人含笑地端起茶盞。

“在下姓白,不知可否與二位認識認識。”白景又站起身子說道。

“呵呵,你已經知道我了,羅屏,他麼••••”

“在下李墨晰。”青衣男子淡淡說道。像月華籠着朦朧的光暈。青色的衣袂飄搖。

白景不禁有點癡了。

“墨晰兄,羅屏兄,謝謝你們今日款待。明日小弟請二位到怡風樓聽琴如何。”

“哦。”羅屏笑道。“怡風樓,那可是一般人去不起的,更別說明天二十五了。”他哈哈笑道。

“哪裡話,羅兄,明天一定給二位備上等的雅座。就怕二位不肯光顧。”白景懇切的說。

李墨晰徑自飲着茶,嘴角抿着一絲不可察覺的笑。

羅屏笑道,“好啊。”

白景又掇了幾口茶。轉頭望向那如碧玉般的湖水。湖水映着夕陽的倒影。光燦燦的。

“時候不早了,小弟要回去了。”白景放下茶盅笑道。“明天二位一定要赴約啊。”她又站起身子囑咐道。

“慢走——不送了。”羅屏朗聲道。

白景嫣然一笑。可惜羅屏看不到。白景又用餘光掃了一眼李墨晰,他自顧的品茶。

她轉身退出竹簾後的雅閣。

聽着細微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羅屏擱下杯子。帶着一絲玩味的笑,

“墨晰,似乎你有麻煩了。”

“呵,她很有趣。”李墨晰品一口茶,悠悠說道。

“那明天你要去嗎?”羅屏伸個懶腰緩緩問道。

李墨晰用指腹輕輕摩挲杯上的雕花。

半晌,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