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你怎知道那女子是辛芷欣?”安心眨了眨眼道。
“我不確定,只是那女子的行事風格與芷欣很像罷了。”蘇子揚嘆道。
安心抽了抽鼻子,丫丫滴,芷欣,叫的很親熱哦。她彷彿從蘇子揚這短短一句話中嗅出了一絲曖昧。行事風格很像?安心心內不禁暗暗好笑,難道當年她追求師傅的時候用的也是這種投懷送抱的方式?她再次忍着笑擡頭瞧了蘇子揚一眼,想象着他那張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變成一隻大番茄會是什麼模樣。
蘇子揚被她瞧的有些尷尬起來,勉強維持着若無其事的表情道:“我只是猜想罷了。”
安心忽然一轉念間,張口便問道:“我想起來了,她那天用的什麼‘消魂散’無色無味,江傲中了之後,我配了半天解藥才解開,難道是你配的毒?”
蘇子揚想了想道:“彷彿是吧。我記得我給過她不少毒藥的配方,記不清那麼多了。”
安心聞言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看來蘇子揚也有擾亂天下的本錢哎!他配的毒藥僅要一種就已能讓人生不如死了,居然還給了許多!看來這十二樓在江湖中行事能夠如此詭異,甚至能控制昊天教這樣的大教靠的不僅僅是美色了。
“江傲。”安心叫了一聲。
“怎麼?”江傲懶洋洋答道。
“上回你說對瑤瑟這種老女人沒有興趣,想必你知道她的來歷?”安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江傲。
江傲被她那“純潔”的眼神望得有些毛骨聳然,忙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十二樓在江湖中成名已有十餘年,當年的瑤瑟就已是二十左右的女子,算起來現下最少也有三十多了。”
“那不是正巧麼!”安心想着蘇子揚過去的那段情怨糾葛,默默點頭。
原本算算時日那瑤瑟正該來取解藥了,否則再過一兩日必定渾身不適。可是安心卻沒有等到這個驗證瑤瑟是否是辛芷欣的機會,來的是十二樓中另一個女子,夜雲。
夜雲倒是行事爽快,進了蘅蕪苑見到安心後乾乾脆脆將手一伸,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安心眯着眼望着面前這個二十如許的美貌女子,她倒沒有瑤瑟那般柔媚入骨的風姿,多了些恬淡溫和,但也是同樣的羞花閉月。十二樓果然名不虛傳,都是些絕色的女子。安心將解藥交給她淡淡一笑道:“怎麼你們樓主不來?”
“有事!”夜雲吐出兩個字,又道:“謝了。”說完便走,絕不停留。
安心望着她的背影詫異莫名,這個女子還真是爽利,難道與她多說兩句話會少塊肉麼?蘇子揚從屋內走出,微笑着搖了搖頭。
“如何?”安心探問道。
“不知道,總之這個不是。”蘇子揚道。
安心好笑的心下嘀咕,難道上回那個瑤瑟被自己整怕了?這回居然派了個連話都不肯與自己多說的人來。
轉眼已十二月,這幾個月,安心無所事事,而蘇子揚除了偶爾抓她練習練習易容之術外便是成日悶在房中與他的草藥爲伍。十二樓的人又來了幾回,但次次都是那個叫夜雲的女子。安心好容易從她口中挖出瑤瑟正在制約昊天教另兩位護教長老,讓他們慢慢將昊天教從內部分化瓦解的消息,纔算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江傲仍是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些什麼。倒是這一日,一進門便向安心道:“東京各大寺廟都在作浴佛會,街巷中有僧尼作隊唸佛,捧着銀銅沙羅,中間置一佛像,浸以香水,楊枝灑浴。”
有熱鬧可瞧?安心伸了個懶腰,這段日子快要將她悶死了。
蔡襄撇嘴道:“每年都有的,慣例十二月初八這天作浴佛會。”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安心雙手插腰作細腳伶丁的圓規狀質問道。
蔡襄賠着笑道:“那時候你不是正忙着蘅蕪苑的事情麼?哪有空去瞧熱鬧,是以我沒說。”雖然現下大了,安心已很少拿他的頭當銅鑼敲,但防患於未然還是有必要的,否則這臉可就丟大了。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安心躍起歡呼道。
衆人皆掩面搖頭不忍再看她如此“野蠻”的模樣。都已是可以談論婚嫁的女子了,怎的還是這副率性而爲的模樣,一點也不端莊。
難得的,在衆人強烈鄙視的目光下,安心委屈地進屋妝扮去了,非要證明一下自己並不是爛泥糊不上牆。
淡掃娥眉,細勻脂粉。雖然一向不喜歡化妝,但易容術學的多了,化個日常的簡單妝容還是隨心所欲之事。頭髮有些麻煩,讓蘭汀只輕輕挽了個垂鬟。她不喜歡唐朝風格的雍榮華貴的高髻,頭上頂那麼一個大包,還是假髮!要多彆扭就多彆扭。看來因爲時代的差距,審美觀還是有很大不同的。粘貼花鈿就免了吧,安心倒是替蘭汀在額間以呵膠貼了一枚沁紅的梅花鈿,看來倒也俏皮可愛。
天冷,若讓安心穿一些薄質輕巧的服飾她是死也不會肯的,寧願醜死也不願凍死。上身套一件絮綿的淡色襦襖,下身素羅長褲,外邊泥金長裙,再罩一件前襟繪繡花邊的長袖對襟褙子,一個嬌嬌俏俏的古裝女子便宛然眼前。
蔡襄自然是看傻了眼,他很少見到安心如此盛妝。江傲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欣賞之意,這個安心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打扮一下配上她靈動俏麗的氣質還算是美人一個。
挑的自然是大相國寺。一行人閒逛着去的,不爲燒香禮佛,只爲瞧熱鬧。
人多,漸漸便有些被擠散了,只有蘭汀緊緊挽着安心的手,生怕被旁人佔了便宜去。她是宋朝女子,雖然宋朝並不太爲保守,但作爲尚未出閣的女子,她一向很少出門,更很少在這麼多人的地方拋頭露面。
“安心,你瞧前面佛堂前圍了那麼些人不知可有什麼故事。”蘭汀興奮道。難得出門一次,自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安心瞧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憐惜,在古代做女子真的是很命苦哦。於是應道:“那咱們就去瞧瞧吧。”
走近卻見人羣內圍着一名正在當衆彈唱的青樓女子指點而談。
“雙鳳樓的頭牌綺玉姑娘平素京中權貴一擲千金也未必能夠見着,今日卻沒想到她會來這浴佛會上當衆彈唱,看來我等眼福不淺。”人羣中一人得意洋洋道。
“你知曉什麼?綺玉姑娘唱的是柳三變的詞呢,大概是爲今次柳三變再次落榜而抱不平呢!”另一人道。
人羣中也有些年紀老成的人搖頭道:“浴佛會上唱這種旖旎放蕩之詞,還是出自青樓女子之口,真是大大的褻瀆了佛祖。”
聽了這話立時有人反駁道:“佛祖怎麼了?佛祖不也是凡人變的?若是成的了佛的,任憑有多少紅粉嬌娃在面前低吟淺唱也不會亂了佛性,若是那定力不足、心猿意馬的卻也成不了佛!”
這話倒是引起了一片贊同之聲,就連安心也不得不點頭歎服此人真是善於狡辯卻也讓人無從反駁。
蘭汀好奇道:“柳三變是誰?爲何他落了榜卻還有人來替他報不平,這不是擺明了對皇帝不滿麼?”
安心笑吟吟道:“柳三變便是柳永。聽說此時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他的名聲不是很大麼?你不知曉?”
蘭汀默默搖了搖頭。
這時聽得那綺玉彈着琵琶唱道:“黃金榜上。偶夫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聲音清脆動人,和着琵琶聲韻分外圓潤流暢。安心不禁點頭默贊,這綺玉比起那香雪軒中的謝香香又高明瞭不少,音色宛轉間似是輕聲嘆敘、娓娓動聽,卻並無一分賣弄之調。再擡頭看那低着頭的綺玉,氣度淡雅,有如空谷幽蘭,雖柔弱卻無靦腆之色,落落大方,不愧是東京城有名的雙鳳樓頭牌。
蘭汀也是念過書的,這時聽那綺玉唱到“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句,不禁在口裡默默唸誦只覺餘香滿口,不由讚道:“真是好詞!”果然是才子佳人人人愛,這樣有才氣的詞句,連蘭汀聽了也不禁有些心動,想要瞧一瞧能寫出這樣好詞的人長的是何等模樣。
安心微微一笑道:“是啊,確是好詞妙句。只是牢騷太盛了些,未免掉了些身價。”
蘭汀又怎會知道柳永就是因爲這句詞得罪了趙禎才被整得終身鬱郁不得志,只得在花街柳巷中沉淪過這一生。他既無家室,也無錢財,就連死後也無人過問,唯有一羣青樓的煙花女子爲他戴孝守喪。要說如此渡這一生也沒什麼不好,放蕩快意,灑脫不羈,可偏偏柳永卻還心繫科舉,想要入朝爲官做些政紀出來。趙禎在硃筆圈點新榜舉人的時候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的舉動想必是將他深深打擊了,柳永爽性咽淚裝歡,玩世不恭地扛着“奉旨填詞”的御批招牌,浪跡歌樓舞場,堂而皇之地貫徹落實趙禎的“聖旨”,夜以繼日地“淺斟低唱”。其實他也蠻冤枉的,趙禎最近正是心情不好之時,自己被劉太后制約的不能隨意行事,柳永這詞正正巧巧勾起了他滿腹鬱結——“幸有意中人,堪尋訪”趙禎的意中人卻又不得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放眼望去,後宮內滿是他所不喜的妃嬪,就連想沉淪於花酒之間都不可得,自然是怒氣沖天了。
安心緩緩搖了搖頭,趙禎這傢伙有時還真是有些倔脾氣,爲了這樣一首小詞就將一個才子的一生都毀去了。
蘭汀與安心又站在那裡靜聽了一會,等到想要離開時,卻發現蘇子揚、江傲與蔡襄一個都不在身邊,張眼望去也尋不到,不知被擠散到哪裡去了。兩人也不去尋覓,反正他們三人迷不了路,只是進了佛堂默默上了一柱香,求籤。
安心原本不信佛教,只是進了這莊嚴肅穆的佛堂,聞着那縷縷檀香味兒也不禁收斂了平日的嬉笑難得沉默起來。她心下還記得在現代的時候讀到的一首頗爲喜愛的小詩“禁一月齋,焚一柱香,磕一地等身長頭。求佛。不求轉世輪迴千年,只求讓我在途中把你遇見。”而現下,自己莫名地穿越到了古代,難道就是爲了在途中遇見一個人,共渡這一生麼?再想起江傲,不禁又是滿腹無以言說的心事。
擲茭。連擲兩回都爲反茭。安心笑笑,合上眼睛靜默了一會再繼續擲,終於得了聖茭。將籤桶拿在手中瞧了瞧,隨手抽出一隻籤來,展開一瞧是第三六七籤。舍了寺中管籤和尚幾枚銅子,取出籤文來瞧,籤詩雲:“尋芳春日,適見花開,朵朵堪摘,枝枝可栽。”
“恭喜施主,此籤算是中上之籤,可要小僧替施主解籤?”那和尚合掌唸了聲佛道。
安心搖搖頭,望着手中的籤詩,心內紛亂如麻。雖不太信,卻也是虔心求來。真的能夠如同籤文所載麼?爲何自己瞧着這籤文卻隱隱有些前途堪憂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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