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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舞陽城回來,第一次見到二夫人的時候,謝姜就察覺到情形不妙,因爲二夫人看她的眼神兒,太過複雜。
當時僅僅覺得怪異,這時候謝姜才明白,二夫人是早有打算。謝姜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眸子裡己是一片雲淡風輕。
剛纔要提防隔牆有耳,韓嬤嬤才湊近了說話。說完了,便躬身後退半步,低聲道:“新都趙家的郎君年歲太小,書冊子上沒有記錄。關於趙家的家主趙洚,評語說是,耿正端方……。”
“嬤嬤有沒有想過。”打斷話頭兒,謝姜扭臉兒看了韓嬤嬤,細聲問:“阿孃爲什麼要這樣做?”
遇到合適的人家,早些訂下婚事,這不是應當麼?韓嬤嬤眨眨老眼,有點反應不過來。
謝姜暗暗嘆了口氣,提醒道“阿孃爲了我,可以豁出命去。”說了這一句,悠悠又問“我年齡這麼小,阿孃爲什麼着急給我找夫婿,嬤嬤不覺得奇怪麼?”
平日捧在手心裡,還怕摔着了的寶貝,如今卻早早尋了夫家。
二夫人就不怕謝姜小小年紀,在夫家受委屈麼?再往深裡想,趙家郎君年齡正好,婚後倘若與謝姜圓房,謝姜還有誕子這關要過。
韓嬤嬤有點發懵。
垂瞼思忖了半晌,韓嬤嬤遲疑道:“是因爲那位罷?”說到這裡,擡手指指閒鶴堂的方向。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謝姜眯了眯眼,乾脆將問題擺到檯面上:“阿孃若真想多留我幾年,就一定會想法子。如今……。我疑心她有什麼事瞞着咱們。”
這樣一說,韓嬤嬤才察覺出來不對。
依照常理,二夫人怎麼說也要將閨女留在身邊,多嬌寵幾年,如今卻一反常態。韓嬤嬤低頭尋思了半天,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擡頭看了謝姜道:“不若娘子去問問二夫人……。”
嘴裡這樣子說。韓嬤嬤卻眼神兒端端。一付拿捏不準的遲疑模樣。
“噗!”謝姜掩住小嘴兒,咭咭笑出了聲:“阿孃與暮雨說,就等於是給我說。既然話兒都撂明瞭。表示這事兒已經定下,我問與不問,還有甚麼分別?”
這話說的也對。世家裡的娘子,婚姻大事本就不能自己作主。更何況二夫人愛女如命。決不會委屈自家閨女。
兩個人在正廳裡低聲細語,那邊兒寒塘推開門扇兒。剛伸出來半個臉,韓嬤嬤便瞪了過去,嚇得小丫頭吐吐舌頭,又縮進了內室。
回過頭來。韓嬤嬤低聲問:“照這樣下去,娘子便只能嫁去趙家。”說到這裡,上前踏了半步。直到貼住榻座邊沿,方壓下嗓音道:“娘子若是不想。合該想個法子。”
意思很清楚,要是不想嫁人,就得趕緊想轍。
重點不是嫁不嫁人,而是二夫人爲什麼着急。謝姜嘆了口氣,這回是幽幽嘆出了聲:“既然阿父、阿孃都安排妥當了,爲什麼不嫁?”
輕聲問了這句,謝姜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風從氈簾兒下捲了進來,韓嬤嬤不由打了個冷戰,低聲問“娘子的意思是……。”嘴裡問着話,韓嬤嬤不經意間看了廳門。
一眼看過去,韓嬤嬤頓時嚇了一跳。氈簾兒與門檻之間,有三、四指寬的縫隙。此時風吹的簾布悠悠盪盪,縫隙間便露出來一截兒天青色。
什麼樣的顏色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顏色的布料,多用來爲男子做外裳用。
內宛之地,竟然有男子在外面!韓嬤嬤驚嚇過後,轉瞬便是怒意上涌。當下顧不上多想,一邊努嘴示意謝姜莫要出聲,一邊順手拎了把陶壺。
躡手躡腳挪到門後,韓嬤嬤擡手捏住氈簾兒邊緣,乍然一挑,沉聲喝道:“誰在外面偷聽?嗯,老奴……。”
喝斥了半截兒,韓嬤嬤瞬間蔫了下來,瞪眼看了門外,結結巴巴道:“參參……,參見……,見家主。”
扔掉陶壼不妥,拎着更不像個樣子。韓嬤嬤只好將左手背在身後,右手略按在腰間,行了個“怪模怪樣”的見禮。
不怪韓嬤嬤緊張,雖然斷雲居里內外都是自家人,但是趙氏在府內經營了十幾年,到處都是耳目。更何況有二夫人的前車之鑑在。
掃見韓嬤嬤手忙腳亂,謝姜心裡暗暗好笑。當下壓了笑意,細聲細氣道:“見過阿父。”
謝姜笑意盈盈,施了個標準的見禮。
“嗯!”謝懷謹眼裡微微露出幾分讚許之色,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撫了頜下短髯道:“禮儀尚可。”說了這一句,扭臉兒看了韓嬤嬤吩咐:“等下阿姜要去新雨樓,嬤嬤與阿姜收拾了罷。”
看這個意思,分明就是要謝姜去“見”趙郎君。韓嬤嬤偷偷瞄了眼謝姜,低聲道:“老奴謹遵家主吩咐。”
謝懷謹轉過身去,只是轉了半截兒,又回過頭來道:“胭脂……。”喊了這一聲,眼見謝姜眨了大眼看過來,謝懷謹眸子裡露出幾分好笑“趙洚與爲父相交莫逆,你小的時候,他就有聯姻的意思。”
這句話,隱隱透出幾分解釋的意味。
謝姜心思一動,上前扯住謝懷謹的袍袖,小小聲問:“阿父那時不是沒有應允麼。那爲什麼現在又允了呢?”
話題涉及到重點,韓嬤嬤不由豎起了耳朵。
“一來少時看不出趙郎君的品行,二來你年齡太小。”看了抓住袍袖的小爪子,謝懷謹臉上露出幾分澀意,咳了一聲,解釋道:“現在趙郎君十七辰,亦是到了娶妻的年齡。趙洚老話重提,爲父便應允了。”
這樣簡單?謝姜扯住袍袖晃了晃,嘟起小嘴兒哼唧:“阿父騙胭脂,指定是阿孃嫌棄我了,想攆我走。”
謝姜的聲音柔柔糯糯,再襯着她嘟嘴、犟鼻子的表情,說不出的嬌嗔可愛。
這種模樣,誰能招架的住哎!韓嬤嬤眼皮子一陣亂跳,垂頭收頜,不動生色退後了兩步。
“胡說,過了年你便是大女了,怎麼還這般孩子氣!”想起初見二夫人時的模樣,謝懷謹眼眸裡滿滿都是溺愛,不由溫聲安慰道:“莫要多想,更了衣去見你阿孃罷,莫要她等急了。”
吩咐了這句,謝懷謹擡腳往大門走。
看來也是套不出來什麼東西。謝姜見好就收,從善如流屈膝施禮:“阿姜恭送阿父。”
謝姜送謝懷謹出了斷雲居。
長樂巷的宅子裡,迢遲匆匆進了院子。
顧不得在門外等候通稟,迢遲推開門,便在門外躬身揖禮:“屬下有事稟報公子。”
這人急吼吼連規矩都顧不得,顯然是事情有些緊。夢沉瞄了眼九公子,見他提筆寫字,連筆尖兒都沒有頓一頓,夢沉便垂眉瞼目,躬身退到一邊。
九公子低聲問:“甚麼事這樣慌張,嗯?”
上前走了幾步,迢遲低聲道:“屬下有三件事稟報公子。”說到這裡,眼角兒斜斜一掃夢沉,遞過去個眼色。
甚麼意思?夢沉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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