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眼下如珠必定激憤,萬一衝撞了姐姐,傷了腹中的孩兒,那如何是好?”碧淺蹙眉尋思道,“還是不要去見她了。”
“小的也覺得夫人不該去見如珠,不過如珠鬧得闔府不得安寧,小的也沒法子,這纔來稟報夫人。夫人,如珠成天哭鬧也不是法子,不如夫人向將軍探探口風,如何處置如珠才恰當。夫人就當體恤小的吧,小的感激不盡。”安管家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我不拿個主意就不成似的。
“好吧,我去見見她。”
“好嘞,夫人心慈仁厚,這將軍府有夫人當家,全府上下都有福。”安管家笑道,奉承的話一溜溜地出口。
……
站在柴房外,碧淺對安管家道:“倘若如珠發瘋、發癲,衝撞了姐姐,動了胎氣,將軍怪罪下來,誰也擔待不起。”
安管家連連點頭,想了想道:“那不如把如珠綁起來?”
碧淺“嗯”了一聲,待他和兩個侍衛將如珠綁好,才扶着我進了柴房。
如珠坐在地上,雙手雙足被粗繩綁着,動彈不得,看見我進來,便怨毒地瞪着我,恨不得一口吞了我,將我嚼碎、撕爛在腹中。
碧淺笑道:“安管家且先忙去吧,這裡有我陪着姐姐便好。”
安管家退下了,碧淺虛掩着柴房的門,站在門口望風,不讓閒雜人等靠近。
“你想說什麼?”我盯着她,心中不免有點欣慰。如今的如珠,衣衫髒亂,髮髻凌亂,面色蒼白,再無以往的嬌豔嫵媚與盛氣凌人。
“你自然猜得到我想說什麼。”她仰臉看我,彷彿仰着高傲的頭顱,“你技高一籌,我有今日的下場,我甘願認輸。”
“技高一籌?”我淡淡莞爾,“你擡舉我了。”
“一箭雙鵰,的確很高明。”如珠靠着牆,語聲平靜,只怕已經心如死灰,“一招假懷孕,讓我和大夫人‘自相殘殺’,先讓大夫人因謀害子嗣的罪名而被廢,接着將‘假孕爭寵’的罪名扣在我頭上,如你這般做得滴水不露、天衣無縫,將軍不會疑心是你暗中佈局。”
我淡然道:“你說什麼,我怎麼就聽不懂呢?”
她呵呵笑道:“真不懂也好,假不懂也罷,反正如意死了,大夫人和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你贏了,將軍是你一個人的。”
我深深地笑,“府中還有其他女人,將軍怎會是我一個人的?”
如珠道:“如環、如蓮和如玉怎麼會是你的對手?將軍的眼中、心中只有你,大夫人服侍將軍多年,將軍對她都沒那麼上心。我只是不明白,你進府比我晚,年紀比我大,姿容和我相當,爲什麼將軍這麼喜歡你?”
“我可以告訴你。”我好像望見了泰山南城的郊野,那明媚的春光,那淅淅瀝瀝的春夜,那簡陋的茅草屋,“因爲,我和將軍早在十五年前就相識了,那時,我們便私定終身。”
“原來如此。”如珠淒涼地笑,脣角的那抹微笑,萬念俱灰,再無生機,“怪不得將軍這麼喜歡你,這麼信你,原來如此啊……”
“這些年,將軍一直在尋我,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廝守終生,相信將軍也不想旁人打擾我們。”
如珠從容道:“那祝你們舉案齊眉、永結同心。”
我道:“謝謝。”
她自顧自地笑起來,“起先,我以爲是大夫人恨我才佈局誣陷我,昨晚我一夜無眠,終於想通了……若是大夫人佈局讓我假懷孕,又何必給我下五石散謀害我的孩兒?因此,這個局,是你布的,要置我和大夫人於死地。”
我心中冷笑,她倒是想得通透。
如珠鄙夷地冷笑,“可惜你終究心軟,放大夫人一馬。如若是我,我一定讓她在將軍府消失,絕不會讓她再留在府中,永絕後患。”
“你是你,我是我,你所說的,與我無關,我也聽不懂。”
“我想求證的、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沒有遺憾了。”如珠的脣角漾着一抹死灰般的笑,“我早已說過,婦人之仁,終究不能成大事,你好自爲之。”
“謝謝忠告。”
我微笑着走出柴房,心中卻起了疑心,她鬧着要見我,就只是對我說這些?
來到小亭,我對碧淺簡略地說了如珠所說的話,碧淺沉思半晌,“我也想不明白她的用意,也許她覺得自己再無翻身的機會、只是想求證而已?也許她想以退爲進,希望姐姐心軟、饒她一命?”
如珠的態度,的確令人費解。
……
這夜,有一個侍衛,在子時過後悄悄地潛入柴房,打暈如珠,然後縱火燒了柴房。
夏季天乾物燥,火勢蔓延得很快,驚動了巡守的侍衛,整個將軍府便沸騰起來了。所有下人和侍衛忙着救火,火光沖天,將軍府被火光耀得如同白晝。
劉曜和我趕到柴房,火勢已經控制住了。
安管家來稟:“將軍,夫人,只是柴房失火,沒有蔓延到其他屋宇。”
我憂心地問:“如珠不是關在柴房嗎?她怎麼樣?”
“燒成這樣,只怕……小的讓年輕力壯的侍衛衝進去救人,可惜火勢太大,進不去;就算強行進去,也是出不來,更何況救人出來?”安管家唉聲嘆氣地說道。
“儘快把火撲滅。”劉曜沉聲下令。
安管家得令去了,指揮衆人賣力地撲火。
火勢慢慢小了,濃煙升騰,焦味瀰漫,劉曜扶着我站遠一些,“濃煙嗆鼻,你先回房歇着。”
我憐惜道:“如珠在裡面,只怕……”
“何必爲她費心?”他的臉上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情分,“你時時刻刻想着的應該是我們的孩子和我。”
“到底是一條人命嘛。”我挽着他的手臂,“三更半夜的怎麼會着火?將軍不覺得蹊蹺嗎?”
“也許真的有蹊蹺。”劉曜眉宇微緊,望着暗淡的火光,眸光冷肅。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我做出失言的模樣。
他看着我,黑眸閃亮,“想不到她的心思這般歹毒,非要鬥個你死我活。”
我知道他說
的是卜清柔,故而嘆氣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安管家走過來,道:“將軍,夫人,從柴房中擡出一具燒焦的屍首,應該是如珠姑娘。”
劉曜不動聲色地吩咐道:“葬了吧。”
然後,他牽着我的手,回房。
忐忑的心,終於平靜下來,這場火,如珠的死,他懷疑是卜清柔命人做的,沒有懷疑到我。
次日,他又吩咐安管家,把如環、如蓮和如玉遣出將軍府,給她們一些銀兩防身。如此,府中只有我這個夫人,還有西苑那個被廢的夫人,卜清柔。
也許,不久以後,他會知道我曾經做過這類陰毒之事,可是,這個時候,我沒有選擇。倘若不這麼做,不耍心機、不使計謀,就會被她們謀害;不單單是我,還有我腹中的孩兒都會無辜被害。爲了孩兒,我可以做盡世間所有陰毒的事。
……
過了兩日,清晨時分,我去東廂向老夫人請安,進了庭苑,聽見飽含怒火的聲音,便慢慢止步,示意白露和銀霜不要出聲。
是劉曜和老夫人在說話,起了爭執。
兒子重聲道:“母親,孩兒早已說過,容兒不是狐狸精!”
母親怒道:“她怎麼不是狐狸精?爲了她,你廢了清柔,把那些侍妾逐出府,你被她迷成這樣,她還不是狐狸精?”
“即便她是狐狸精,孩兒也愛她!”劉曜拔高嗓音,“母親,十五年前,孩兒就與容兒相識,孩兒終於和所愛的女子廝守終生,爲什麼母親不成全孩兒?”
“十五年?你竟然被那狐狸精迷惑了十五年!”老夫人更氣了,怒指着他的額頭,“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孩兒並非故意氣你,只是母親想不開罷了。”
“你——”
她好像一口氣提不上來,往後退了兩步,一旁的侍女立即扶着她。
劉曜驚慌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母親,你怎樣?”
老夫人閉了閉眼,推開他的手,被兒子氣得傷心,“我兩眼一閉、雙腿一蹬,你最高興!”
他沒回話,站着不動,臉膛鐵寒。
她苦口婆心道:“曜兒,近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你不覺得蹊蹺嗎?這女人不簡單,她要名分地位,要霸佔你,把你身邊的女人一個個地收拾了。今時今日,你只有她一人,你還看不明白嗎?”
劉曜頗爲驚訝,老夫人繼續道:“如珠懷了你的骨肉,清柔謀害她的孩子,就被你廢了;接着,如珠忽然來了月信,原來是假懷孕,你把她關在柴房,夜裡柴房就失火,人都燒死了。這一連串的事,是不是太巧合了?曜兒,這招‘一石二鳥’,讓清柔和如珠接連獲罪,她就可以當正妻,一人霸佔你。”
他的臉孔靜若平湖,無波無瀾,我知道,他在思索老夫人的話,在想這招“一石二鳥”的可能性,在想我是不是那種心如蛇蠍的女子。
心懸得高高的,我緊張得手心出汗。
假若他信了老夫人的話,心中就會刺入一根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