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突然問起他?”司馬穎疑惑地盯着我,目光犀利。
“我不是曾在華林園見過他嗎?當時覺得此人非池中之物,想不到……”我面不改色地說道。
“是啊,我也沒想到劉淵這老匹夫會自立爲王。”他眉宇微緊,厲色微現,“幷州是東贏公司馬騰的地盤,突然冒出一個劉賊自建漢國,睡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他已派大將率軍討逆,希望一舉殲滅劉賊。”
“王爺有何打算?長安並非久留之地……”我岔開話題,不想再說與劉聰有關的事。
“你以爲,我該如何?”他笑望着我,似乎有所期待。
“以退爲進。”我輕輕啓脣。
司馬穎英眉略挑,讚賞之色展露無遺,“如何以退爲進?”
我娓娓道來:“眼下王爺沒有兵馬,困於長安,若想東山再起,必須以退爲進,離開長安,再做打算。”
他的黑眸晶亮如星辰,熠熠閃光,“離開長安後,作何打算?”
“王爺可召集舊部,集合兵馬,屆時視兵馬情況再做決斷。”
“我所想的,與你絲毫不差。”他輕笑,眉宇舒展,溫柔的微笑勾 人心魂。
“王爺還是及早離開長安爲好。”我癡迷地看他,慢慢靠近他。
司馬穎頷首,“是應該做決斷了。”
我環着他的腰身,依偎在他胸前,細細感受這來之不易的溫暖胸懷。
他一動不動,似乎全身都僵硬了,半晌,他伸臂抱我,緊緊相擁。
心中欣喜,卻不敢流露出來,擔心這溫存的一刻立即就消失。
……
次日,河間王妃設宴款待孫瑜和我。
河間王是司馬衷、司馬穎的堂皇叔,因此,河間王妃是我們的堂皇嬸,她待我們客客氣氣的,熱絡地招呼我們,還送我們袍服珠釵,說假若府裡下人伺候不周,儘管告訴她。
宴席結束後,回到寢房,我想着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就去找司馬穎。
來到他的寢房前,我聽見裡面傳出說話聲。
“既然王爺與容姐姐重歸於好,就去找她好了,妾身才不稀罕。”孫瑜嬌嗔道。
“誰說本王與她重歸於好了?”司馬穎輕哼。
“別人瞧不出來,妾身怎會瞧不出來?其實,王爺根本忘不了容姐姐……”
“不許再說她!”
“王爺不讓妾身說容姐姐,但容姐姐已在王爺的心中。”孫瑜委屈道。
我心中一暖,是真的嗎?司馬穎心中真的還有我嗎?
他冷冷道:“本王心中,再無任何一個女子!現在本王眼中只有你一人。”
最後一句,分外曖昧。
接着是女子的嬌語呻吟,令人臉紅心跳。
我剋制不住地發抖,壓不住心中的那股好奇,走到窗下,在窗紙上戳了一個小洞,望進去。
袍服落在地上,堆疊在一起。牀上,女子摟着男子的脖頸,男子傾身吻她,熱辣狂野。
氣息一滯,心中劇痛,我緊緊閉眼。
片刻後,我睜眼,繼續偷窺屋中香豔的一幕。脣
舌下滑,司馬穎吻着孫瑜的頸項、香肩,她慢慢往後仰,美眸微睜,眸光迷離,一副沉浸在男歡女愛的快樂中的模樣。
“王爺,其實妾身不介意和容姐姐共侍王爺,王爺爲什麼不太理睬容姐姐?”她細聲問道。
“本王早已說過,本王只要你,不要其他女子。”他嗓音沉啞,卻冷冽得很。
“可是,妾身看得出來,容姐姐很難過。”她躺倒下來,手撫着他的背。
“本王再說一遍,本王只要你,不要其他女人!”他不帶任何情意地說道,“只要你好好服侍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
“知道了,王爺。”孫瑜嬌笑。
一字字,一句句,猶如冷箭襲來,一箭足以令我斃命。
我不明白,爲什麼他要這樣說?他不要我嗎?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
這個瞬間,淚水洶涌而下,模糊了雙眼。
這火熱的一幕,只屬於他們二人。而我,什麼都不是。
心,裂開,一片片地碎了,掉在地上。
鮮血淋漓。
轉身,邁步,我僵硬地走着,腦子裡一片空白。
爲什麼只要她、不要我?
……
“容姐姐,你怎麼了?怎麼哭了?容姐姐……”
“容姐姐……容姐姐……容姐姐,別哭了……”
我好像聽到說話聲,努力地從悲痛中回神,我看見司馬衷站在我面前,搖晃着我的手臂,擔憂,焦急。
他苦着臉道:“容姐姐,誰欺負你了,朕爲你出氣!不如朕賜他死罪,讓他向你求饒,好不好?”
手足不是我的,身子不是我的,心也不再是我的,很冷,冷得發抖……我全身發抖,剋制不了……也許我虛弱得支撐不住,也許是受不住長安的寒氣,我癱軟在地,他抱起我,奔回我的寢房,將我放在牀上,爲我蓋上棉被。
“容姐姐,假如還覺得冷,朕再去拿棉被。”司馬衷堵着嘴,表情很傻、很可愛。
“不用了,我不冷了,陛下快回去歇着吧,我也要睡了。”
“我留下來陪你吧,好不好?”他希翼地求道。
“陛下還是回去睡吧,在這裡會着涼的。”我眨眨眼,微微一笑,表示我沒事了。
“哦,那朕回去了,你不能再哭哦,明日一早朕來看你。”他笑得眼睛眉毛都擠在一起了。
司馬衷回去後,我強迫自己睡過去、睡過去,可是,方纔那火熱的一幕,不斷地浮現……
其實,並非在意司馬穎與孫瑜行周公之禮,畢竟他們已是名副其實的夫妻,我在意的是,他爲什麼那麼說?他當真那麼想嗎?而昨日,他明明不再排斥我,明明接受了我,爲什麼僅僅一日就變化這麼大?
兩日後,司馬穎向河間王司馬顒請辭,自請廢去皇儲身份。
大晉皇帝司馬衷在長安,司馬顒兵強馬壯,朝政便由他一人獨攬,廢去司馬穎“皇太弟”的皇儲身份,自然也是司馬顒代爲下詔。不過,司馬顒挽留司馬穎在府中再住一陣子,說眼下各地局勢混亂不堪,征戰不斷,留在長安較爲安全。
過
了數日,司馬顒設宴,席間有司馬衷、司馬穎、司馬熾、我和孫瑜,還有幾個將軍,濟濟一堂,衣香鬢影,絲竹悠揚,樂舞妖嬈。
幾個武將都是粗魯漢子,絲毫不懼天子,只對司馬顒一人恭敬。司馬衷被灌了好多酒,宴席一半就歪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由下人擡回寢房。
孫瑜與司馬穎共用一席,神情狎暱,有說有笑,旁若無人地纏在一起。
眼睛很痛,痛得乾澀,心痛得隱隱發麻,我只能忍、忍、忍,除了忍,我還能做什麼?
忍無可忍之時,我只能灌醉自己,這樣就不會難受、不會胡思亂想。
不知喝了多少酒,只覺得頭暈目眩,屋頂在旋轉,地也在旋轉,所有人都在轉動。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我一無所知。
有點清醒的時候,覺得腿上很重,一隻胳膊麻了,沒有知覺了。
睜開眼,我震驚地發現,這不是我的寢房,也不是我的牀,壓着我的腿和胳膊的人是司馬衷。
他也醒來了,看見我衣衫不整地躺在他身邊,大聲尖叫。
我立即捂住他的嘴,“陛下,不能嚷嚷。”
“容姐姐,你爲什麼睡在朕的牀上?”他迷惑地坐起身,撓着頭。
“我也不知道。”我四處找衣袍。
恰時,有人硬闖進來,嘭的一聲,聲音很響,震動人心。
司馬顒,司馬穎,司馬熾,孫瑜,四人定住了,驚詫地看着我們。
我懵了,心怦怦地跳,爲什麼這麼湊巧?
孫瑜的臉上並無多少驚詫,司馬穎的驚色很快就消失,一張俊臉冷硬如鐵。
“朕……容姐姐……”司馬衷臉孔漲紅,急於解釋,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不是這樣的,朕與容姐姐……不知怎麼回事……就睡到了一起……”
“廢后曾是陛下的皇后,陛下無須解釋。”司馬顒看司馬穎一眼,笑了笑,退出寢房。
“王爺,你先出去吧。”孫瑜拍拍司馬穎的胳膊,柔情款款。
他的目光掃過我,眼風冷漠,是那種陌路人的漠然。然後,他轉身離去。
司馬衷扯了棉袍穿上,匆匆忙忙地下牀。
孫瑜走過來,腰身輕搖,“容姐姐,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我不發一言,腦中漸漸清晰,她拍拍我的肩頭,“妹妹服侍容姐姐穿衣吧。”
司馬衷的臉還是紅紅的,“朕……朕先出去了。”
我拂開孫瑜的手,下牀穿袍,不看她一眼。
……
十二月丁亥,司馬衷下詔,改元永興,永安元年變成永興元年。
司馬顒表奏,廢司馬穎“皇太弟”的皇儲身份,令他回封地,另立司馬熾爲皇太弟。
這日,司馬穎帶着孫瑜、我和數十個部下離開長安。
在府前話別,司馬顒拍拍司馬穎的肩膀,“此番分別,日後還會再見。章度,本王相信,日後還有你大展拳腳的一日。”
司馬穎笑了笑,“其實,我只想與母妃、妻兒團聚,這大晉江山,有皇叔輔佐陛下,我很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