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司馬穎與我之間的事,今日突然發現劉聰對我特殊,自然會覺得不可思議。
“不瞞你說,這些年來,劉聰喜歡我。”我淡然道。
“原來如此。”孫瑜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了……”
“什麼怪不得?”
“哦,沒什麼。”她眸光一轉,徐徐笑問,“容姐姐想知道我爲什麼在這裡?”
“王爺在哪裡?”我着急地問。
“我不知道王爺被劉聰關在哪裡,我想照顧王爺,他不同意,就讓我在府中做粗活。”
“那王爺怎麼被劉聰抓來的?”
孫瑜說,去年,司馬衷下詔搜捕司馬穎,她一直跟着他東躲西藏、四處逃亡,後來,他們被捕獲,接着被交到鄴城范陽王司馬虓的手中,被關押在囚牢。范陽王司馬虓死後,長史劉輿矯詔毒殺他們。
所幸,那毒酒不是真的毒酒。劉聰收買了劉輿,救出他們,將他們帶到漢國,囚着司馬穎。
我明白了,劉聰救司馬穎,並非無的放矢,我問:“你真的不知道王爺被關在哪裡?”
孫瑜搖頭,微笑略有諷意,“你可知,劉聰爲什麼抓王爺、囚王爺?”
一個答案隱隱浮現,可是,我不願相信。
她脣邊的笑意那般陰冷,“王爺曾經是劉聰效忠的主人,王爺落難,四處亡命,劉聰爲什麼不顧昔日主僕情誼、對王爺又抓又囚?那都是拜你所賜!我問過劉聰,他親口對我說,因爲,王爺搶了他最愛的女子的心,就是因爲王爺,他只能得到她的身,永遠得不到她的心!”
心,疾速地往下墜。
“劉聰還說,只要王爺在他手中,他心愛的女子就會留在他身邊,死心塌地,任憑打罵。”孫瑜笑得花枝亂顫,“容姐姐,劉聰最愛的女子,就是你!”
“王爺知道緣由嗎?”
“王爺原本不知情,後來劉聰自個兒對王爺道出一切。”
彷彿聽見心碎的聲音,那般清晰,那般殘忍。
司馬穎知道了我與劉聰之間的糾葛,我有什麼面目見司馬穎?
孫瑜道:“假如你還愛王爺,就懇求劉聰,讓王爺過得好點兒。”
……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寢房的,心中紛亂,無法理清。
一定要冷靜!一定要想清楚怎麼應付這個局面!
因爲我,司馬穎纔沒有被毒死;因爲我,他才被漢國四王子囚着,過着囚徒的日子;其實,更早之前,因爲我,他失去了登基爲帝的良機,從此以後命在旦夕。
是我害了他!
我應該如何營救他?劉聰要我怎樣才讓我去見他?
不,不能操之過急!
這夜,劉聰回來後就一直待在書房,我端了一杯熱茶去敲門,看見他忙於政務,心中落下大石。我站在一側,他一邊飲茶一邊盯着案上的奏疏,專心致志,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他埋首忙碌、目不轉睛,五官如青峰陡峭,目光沉着,嘴脣抿着,臉孔冷峻,俊色分明,別有一番睿智、英明的神采。
我從未
見過這種時刻的劉聰,假如他當了漢王,也許漢國會蒸蒸日上,勢力大增。
“有事嗎?”他終於開口,頭也不回,嗓音沉靜。
“時辰不早了,王子還要忙多久?”
“不好說,也許一個時辰,也許兩個時辰。”
“哦,我……今日看見孫瑜了。”我盯着他的臉。
劉聰伸手拉我,我順勢坐在他腿上,被他抱在懷中。他的神色並無多大變化,沉靜如潭,幽深無底,“孫瑜是你的表妹,你也知道她的秉性,往後她說什麼,你不要盡信,嗯?”
我頷首,暗自思量,孫瑜說劉聰因爲我才囚着司馬穎,難道有假嗎?
他拍拍我的背,“先回去歇着,我要很晚纔回房。”
我伸臂環着他的脖頸,輕吻他的臉頰,他抱緊我,沉沉低笑。
突然,有人敲門,傳來一道聲音:“王子,依蘭可以進來嗎?”
劉聰不耐煩地喊道:“不許進來!回去!”
外面再也沒有動靜,想必呼延依蘭離去了吧。我不禁在想,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正在書房中和另一個女子親熱嗎?
劉聰的鼻息熾熱而又冰冷,“容兒,只要你乖乖的,死心塌地當我的小夫人,我會給你一切,甚至我這條命,也可以放在你的掌心,任你處置。”
“真的嗎?”我聽着這世間最動人的情話,卻是最可恥的情話。
“只要你乖乖的,一直乖乖的。”他吐着低沉的話,彷彿綿綿細雨。
我知道,他要我變成一個玩偶,任憑他玩弄的女人。我只想要司馬穎好好地活着,只想和司馬穎見一面,可是,他不會輕易同意。
他堅定道:“總有一日,我會如你所願,我是皇帝,你是皇后。”
……
這日,我在府中四處走走,散散心,春梅眼見我沒有穿披風,就回去取。
兩個下人走過來,向我行禮,之後他們繼續前行。我聽見他們說,別苑發生了要緊的事,那個被囚的人想逃跑,劉聰趕去別苑了。
心中一震,別苑?被囚?逃跑?
那會不會是司馬穎?劉聰是不是把他囚在別苑?一定是的!
我想去別苑看看,可是別苑在哪裡?
我抓住一個下人,問他是否知道四王子的別苑在哪裡。他說知道,還說可以帶我去。
心中狂喜,我連忙讓這個下人帶我去,說我有要事找四王子。可是,剛要踏出大門,我止步了,回身望去——呼延依蘭站在大堂前,髮髻上的玉簪珠釵簡約明媚,嬌麗的面容無波無瀾,身披豆青色披風,隨風飄揚。
這事太巧合,也太順利,我猶豫了,止步不前。
下人催促我,問我還去不去。
我正要開口,忽然覺得身後有人,我立即轉身,杵在我面前的正是劉聰。
“去哪裡?”他面色不悅,冷如寒風。
“小夫人說想去別苑。”下人答道。
“你想去別苑?”劉聰寒聲問道。
“我聽下人說你去了別苑,我想去找你。”心中發虛,我儘量裝得毫
不知情。
他面色驟變,眸光冰寒如利箭,“哪個下人說的,叫過來!”
下人趕緊去了,劉聰牽着我的手,來到大堂前。呼延依蘭對夫君行禮,整出溫柔的表情,裝得無懈可擊。
他瞪她一眼,極其嫌惡似的。我暗自思量,如此看來,他也瞧出這事的蹊蹺之處了。
假若劉聰真的去看司馬穎,必不會讓下人知道,下人也不敢在我面前私自議論,泄露風聲。而方纔泄露風聲的兩個下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故意說那些話給我聽的,勾起我的好奇心,讓我追去別苑。如此一來,劉聰就會怒不可揭,重重地懲罰我。
想要我失寵的人,除了大夫人就是五個侍妾。
害我的人呼之欲出。
那兩個下人來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劉聰怒聲喝問:“究竟是誰讓你們胡說八道?說!”
他們不敢說,抖抖索索地顫着,怕得要死。
劉聰滿面怒容,“再不說,立即殺了!”
他們指向大夫人,呼延依蘭。
她面色一變,“你們血口噴人!”緊接着,她又變了一副嘴臉,對夫君悽苦地解釋,“依蘭沒有指使他們,真的沒有,王子,請你相信依蘭……”
“啪”的一聲,重重的一個耳光,劉聰用了八成力道,打得她嘴角流血,跌坐在地。
“若不是你,這些下人會聽誰的指使?不是你還有誰?”他怒火正旺,嗓音冷酷,“再者,他們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說是你指使的?”
“真的不是依蘭,王子爲什麼不相信依蘭?”呼延依蘭捂着臉,淚落如雨,悽慘兮兮。
“我最不喜有錯不認、不改之人,若你堅持不認罪,我就休了你,逐你出府!”劉聰森厲道。
“依蘭認罪,是依蘭有意陷害小夫人……”呼延依蘭頹喪道,心灰意冷的模樣令人心生惻隱。
劉聰拽着我回房,我回首望去,坐在地上的大夫人望過來,那目光幽深無波,平靜得可怕。
從他處置大夫人雷厲風行的手段來看,他當真無情。
接下來,他要處置的是我。
回到寢房,劉聰不發一言,面沉如鐵,縈繞着隱隱的寒氣。
我垂着頭,放低了身段,道:“王子要打要罵,任憑處置。”
他的聲音壓着怒火,乖戾得可怖,“你就這麼想見司馬穎?”
我深深吸氣,豁出去了,“是,我想見他。我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有結果,即使他不介意我跟了王子,我也不會再記掛那段舊情。我想和他見最後一面,了斷以往的一切,讓他別再惦記我,讓他好好活下去,僅此而已。”
“當真如此?”他半信半疑。
“倘若你不信,大不了不讓我見他。”
劉聰掐住我的臉頰,“別以爲你說這些話,我就會信你!我早就說過,只要你乖乖地聽話,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身邊,我就留司馬穎一條命。哪天我高興了,還會讓你去見他。如果你把我惹急了,我無法保證什麼時候賜他一杯毒酒!”
我仰臉看他,嬌弱道:“我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