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了笑意,面色微沉,“此事急不得,我答應你,往後我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與傷害。”
我笑吟吟道:“我說笑呢,她畢竟服侍你多年,我怎麼能和她比呢?再者,這些年……我並非清白……”
他鐵臂略緊,正色道:“這些年,你發過什麼事,我都不介意。在我心中,你依然是十六歲那年我們初次相遇的樣子,高傲美麗,像俯瞰衆的女王。無論是清柔,還是如珠,都只是過眼雲煙,只有你才讓我念念不忘、牽腸掛肚。”
我摟着他,靠着他的頭,欣慰地笑,暗自思量,這種幸福、安寧的日子,能維持多久。
夏夜的風悠悠地吹拂,昏紅的光影迷離成霧、朦朧縹緲,墨藍的天幕上那淨白的月亮望着我們,好似也妒忌我們冰釋前嫌、恩愛癡纏。
……
我成爲劉曜的妻子的第二日,老夫人匆匆來了。
其時,臨近午時,他剛回府,他的母親胡氏由侍女攙扶着快步趕來。
身爲兒媳婦,不能失了禮數,我端然下禮,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對兒子硬道:“跟我進去,我有話對你你。”
劉曜跟着她進了寢房,我站在房外,看見不遠處有幾個侍女在竊竊私語。
房中的說話聲頗大,在外面的人聽得很清楚,老夫人匆忙趕來,自然是爲卜清柔討公道。
“曜兒,你怎麼可以讓她和清柔平起平坐?古往今來,正妻只有一個,哪有二女同爲正妻的道理?”老夫人咄咄逼人地責罵,“我不贊成!你立即吩咐下去,讓她當妾!”
“母親,此乃孩兒與衆妻妾的事,母親不必過問。”他冷淡地迴應。
“混賬!”她重聲叱責,“你是我兒子,我就要過問!你讓那個狐狸精當妻,我就是不同意!”
“她不是狐狸精!”劉曜辯駁道,義正辭嚴,“孩兒心意已決,母親不必再勸。”
“你——”
想必老夫人被氣得全身顫抖吧,兒子不聽她的話,她必定認爲兒子被我迷住了,迷得鬼迷心竅,她會更加恨我、不喜歡我。
她轉變了語氣,語重心長地說道:“清柔嫁給你這麼多年,溫柔賢惠,爲你兒育女,任勞任怨。而今,你竟然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和她平起平坐,你這般羞辱她,還有沒有良心?”
劉曜道:“清柔爲孩兒付出很多,孩兒心中清楚,也一向敬重她,這才讓容兒和她平起平坐。母親,孩兒只是想給此此世最愛的女人一個正妻的名分,這也不行嗎?”
老夫人嗤笑道:“最愛的女人?曜兒,你被那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還不自知……”
“母親,容兒不是狐狸精,是孩兒這一唯一愛的女人。”他不容反駁地說道,“孩兒不想再聽到‘狐狸精’之類的話,還請母親不要再說容兒句不是!容兒是孩兒的正妻,絕不更改,母親無須多言,還是回東廂靜心養着吧。”
“不孝子!”她憤憤地罵道。
緊接着,房中響起一到清脆、響亮的耳光聲。
片刻後,老夫人開門走出來,怒容滿面,瞪我一眼,離開了。
我踏入房中,看見劉曜靜靜地站着,神色倔強。
他緊繃的臉孔略略緩和,苦澀道:“你都聽見了?”
我輕撫他被老夫人打過的臉頰,“疼不疼?”
“不疼。”劉曜握住我的手,“我不明白,母親爲什麼這麼不喜歡你。”
“因爲,卜清柔是一個好兒媳婦;在老夫人心目中,她纔是你的正妻。”我還想說,我來歷不明,不僅招惹你,還招惹劉聰,在老夫人的眼中,我是那種不夠清白、狐媚惑人的狐狸精。只是,我終究沒有說出口,我寬慰道,“下次和老夫人好好說,也許她會明白的。”
“不論母親能否明白,我都不會讓你受委屈。”他攬我入懷。
……
自從我搬進劉曜的寢房,任何一個下人都不敢給我擺臉色,反而千方百計地巴結白露、銀霜和碧淺,希望得到好差事。來往、出入的人太多,陳永擔心打擾到我,就禁止閒雜人等出入。
劉曜夜夜陪我,卜清柔和那些侍妾備受冷落,我知道她們心中不好受,必定恨我入骨,可是她們可曾體會到當初我的痛與辱?罷了,她們不來惹我,我便安心養胎吧。
這日午後,白露端來一碗膳食間剛做好的羹湯,我正想吃,碧淺忽然道:“且慢!姐姐,待我問問。”
“有什麼不妥嗎?”白露驚恐地問。
“這是膳食間做的,不能隨便吃。”碧淺端過羹湯,使勁地嗅着。
“是奴婢親手做的,不會有事的。”白露對我道。
“你親手做的,是否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碧淺問,又對我道,“姐姐,膳食務必謹慎。”
白露歪頭想了想,心虛地低頭,“奴婢中途去了一趟茅房。”
碧淺斷言道:“如此,姐姐不能吃這羹湯。”
恰時,王大夫來了,我讓他瞧瞧那碗羹湯是否有什麼不妥。他湊近聞了聞,道:“夫人不能吃這碗羹湯,裡面放了一味活血的藥,雖然只是微量,但夫人胎象不穩,會引致滑胎。”
我微驚,碧淺瞪起雙眸,叱責道:“若非我謹慎,你這不是害死了姐姐的孩兒?往後在膳食間做的東西,不許端給姐姐吃。”
白露做了錯事,捱了罵,淚珠兒啪嗒啪嗒地掉。
我示意碧淺別再罵她,安慰道:“往後當心些便是,你可看見誰去過膳食間?”
白露想了想,驚喜道:“對了,奴婢去茅廁回來時,看見如意的侍女匆匆地走了,她以爲我沒看見她。”
“那必定是如意讓下人做的手腳,姐姐,如意要害你的孩兒。”碧淺斷言。
“白露,你先下去吧。”我淡淡道,“碧淺,爲王大夫沏茶。”
接着,王大夫爲我把脈,脈象平和,胎兒也沒什麼大礙,他讓我少費心思,靜心養着。
碧淺送走他回來後,我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兩句,她笑道:“姐姐高明。”
如意,從我一進府,你就羞辱、作踐我,現在又要來謀害我的孩兒,我怎麼能留你這條命?
……
兩日後,寂靜鬱熱的午後,將軍府忽然鬧騰起來,下人都趕往西苑,說如意瘋了。
入夜,劉曜還沒回來,說是朝中有緊要之事,一時會兒回不來。
銀霜來報,如意被綁在**上後,就一直哼着、叫着、**着,還不停地動來動去,外面的人聽了,個個臉紅心跳,不敢再聽。卜清柔遣了兩個年紀大一些的侍女看着她,如意叫了兩個時辰,終於不再叫了,卻沒了氣息,死了。
我躺在**上,碧淺坐在**前,不解地問:“姐姐,好奇怪,那大夫說,這種藥散只會讓人全身發熱、神智不清、性情大變,好似發春的母貓,可並不會要人的命,爲什麼如意就死了呢?”
“自從如意回房後,只有那兩個侍女看着她,如意死了,你覺得是誰下的毒手?”
“她?”碧淺驚詫地睜大眼,“可是卜清柔爲什麼要下此毒手?”
“她是將軍的元配,服侍將軍多年,在她眼中,將軍是她一人的,她怎麼甘心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我冷冷笑道,“她不單單嫉恨我,也嫉恨那些分**的侍妾。”
碧淺點點頭,“因此,她就順手殺人,將害死如意的罪名推到我們身上?”
我瞪她,“如意之事,與我們何干?”
她立即掩嘴,“哦哦哦,對,與姐姐無關。”
臨近子時,劉曜纔回來,我已睡了一覺。他讓我枕着他的手臂,溫存道:“聽聞如意離奇死了,你怎麼看?”
我將這事原原本本地說給他聽,道:“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性情大變,照如意那樣子,應該是膳食、茶水被人暗中做了手腳,許是那種吃了讓人行止不端的藥。”
“你的意思是,有人害她?”他的聲音無波無瀾。
“許是她得罪了人,許是沒有任何緣由,府中女人多,便會有爭**。”我面不改色地說道。
“是啊,女人一多,就會有爭**。”劉曜嘆氣。
如珠和如意侍寢也有些日子,但我吃不準,他對她們,究竟是怎樣的心思。
我問道:“將軍還記得我剛進府的那會兒,如意和如珠讓我踩碎片的事嗎?”
他側首看我,眼中似有憐惜,“記得。”
一想起那事,心中就堵得慌。我拿開他的手臂,側過身,“你的妻妾合夥欺負我,將軍就那般無動於衷嗎?對了,還是你親口應允如珠,讓我從碎片走過去,你也欺負我!”
“算起舊賬來了。”他呵呵低笑,撐起身子,扳過我的身,俯視我,又悔又痛,“是我的錯……容兒,都是我的錯,過去了,就不提了,好嗎?”
“就算不提,也是心中的一根刺,還在那裡。”我緊緊閉眼,“害死如意的那人,算是爲我報了仇,我應該好好謝謝人家。”
“好,應該道謝。人死了就算了,再追究也無用。”
“你以爲是我害死如意?”我睜眸,蹙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