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將軍已有好些日子不去我那兒了,不過母憑子貴,你休想一人霸佔將軍。”她裝腔作勢地嘆氣,“世間男人皆如此,喜新厭舊,不過將軍是個念舊情的人,遲早會回到我身邊。雖然你和夫人平起平坐,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終有一日,你的下場會和如意一樣。”
“那就拭目以待。”我意味深長地笑,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又回身對她笑道,“雖然將軍念舊情,不過也要看將軍對你是否有沒有情。有情,纔會念舊情;倘若無情,又如何念舊情?”
如珠幡然變臉,怒目而視,明耀的日光下,一張美豔的臉扭曲得有些醜陋。
……
雖然如珠有了身孕,劉曜卻從未去看過她,正如當初他也很少來看我。
這夜,他坐在**頭看書,我躺在他身側,在他的腹部輕緩地畫着圈兒。
“困了就先睡吧,我稍後也睡了。”他溫和地勸道。
“還不想睡。”
“別亂動。”他握住我的手,“再不規矩,小心我家法伺候。”
“你不陪我說話,我無聊嘛。”我抽出手,在他大腿上輕輕地捏着,“我倒是很好奇,將門家法是怎樣的?”
“我的家法就是……”劉曜低下頭,眉峰飛揚。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啐道:“老不正經。”
他擱下書,躺下來,凝視我,眸色深濃,“夜深了,睡吧。”
“如珠腹中的孩兒畢竟是你的子嗣,設身處地地想,你不去看她、陪她,她必定心中難過。好比前些日子,你不來看我,對我不聞不問,我萬念俱灰呢。”我終究說出口,“還是去瞧瞧她吧,她也怪可憐的,大人心情鬱悒,會影響孩兒。”
“你爲她說好話?”劉曜有點驚訝。
“我也懷着你的孩子,感同身受吧,去看看她又不打緊,我不會吃味的。”我溫柔地笑。
“把我推到別的女人那裡,你不擔心我的魂被她勾走了?”
我盈盈一笑,“如若你的心這麼容易被人勾走,那你對我的愛,是否如你所說,那般情深如海?”
他笑,“好呀,將我一軍,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有恃無恐地笑,道:“我有孕在身,你能奈我何?”
劉曜故作狠狠道:“暫且饒過你,待你誕下孩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又提起如珠,“如珠的孩兒畢竟是你的骨肉,還是去瞧瞧她吧。”
他看我晌,點點頭,“睡吧,明晚我去陪她,這可是你要我去的,你可別鬧心。”
躺在他身側,擁有他滿滿的愛,心中也是滿滿的,並不擔心他對其他女子有情有意。
如珠,你不會放過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那就自求多福吧。
……
果不其然,次日晚上,劉曜去陪如珠用膳,順道在她那兒就寢,我獨自過夜。
隔日黃昏,我在小亭消遣,夏風燥熱,卻畢竟是風,爲這悶熱的午後拂去一點暑熱。
碧淺陪着我,不屑道:“姐姐,昨兒將軍去如珠那兒了,她可神氣了,今日一大早就在花苑嚷嚷,好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將軍睡她那兒了。”
“她就是那性子,何必去理她?”我把玩着銀霜採摘回來的夏荷,花瓣柔滑如絲、色澤粉紅,不小心用力一捏,就會出現淡淡的印子,嬌豔而脆弱。
“我就是看不慣她炫耀的輕狂樣子。”碧淺輕哼,“小人得志,不知收斂,註定是薄命的花。”
銀霜又抱着兩支荷花回來,笑眯眯地問道:“夫人要奴婢摘這荷花做什麼?”
我道:“把這兩支荷花送給如珠,就說荷花的清香可讓驅散寢房的異味,還說將軍喜歡荷花香。”
銀霜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我的用意,但還是去了。
碧淺蹙眉問道:“姐姐爲什麼這麼做?”
我淺勾脣角,“稍後便知。”
不到盞茶的功夫,銀霜回來了,如珠也跟着來了,由侍女攙扶着,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她的衫裙皆華美耀目,髮髻上也綴滿了珠翠釵鈿,裝扮得華貴逼人、嬌豔嫵媚。她的脣角噙着鄙夷不屑的笑,從石案上捏起一支荷花,淺笑道:“這荷花開得好,夫人想用荷花做順水人情,只怕這禮太輕了吧。”
“禮輕情義重,將軍喜歡荷花,你的寢房養着荷花,將軍聞着荷花香,就知道妹妹待將軍的情意了。”我不在意地笑。
“只怕是你的心意吧,夫人送我荷花,不就是想讓將軍知道你是多麼賢良大度、善解人意?”如珠的微笑冷如秋風,“將軍來我這兒,夫人擔心將軍聽了我的枕邊風,一朝失**,就送來荷花,一來對我示好,二來討得將軍的歡心。這一箭雙鵰的伎倆,雖說不笨,卻也並不高明。”
“妹妹想太多了吧。”
“昨晚將軍陪我**,對我體貼入微、柔情蜜意,旁人是羨慕不來的。夫人,我說過,將軍念舊情,遲早會回到我身邊,夫人不能獨佔將軍,是不是心中如有火燒?”如珠挑眉一笑,拽了一瓣荷花。
“妹妹懷了將軍的骨肉,將軍自然會顧及你。”我模棱兩可地說道。
如珠美麗的雙眸現些許戾氣,“將軍的心向着誰,還未可知,我會自求多福,不過我也奉勸你一句,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會遭報應的,你還是多多祈求老天爺的眷顧。我的孩兒和如意這兩條命,我不會輕易罷休。好比這嬌豔的荷花,我會慢慢地折磨它,然後再捏碎它,花碎人亡。”
她一邊說着,一邊拽了荷花花瓣,一瓣瓣的揉碎,丟棄在地。
爾後,她陰沉地瞪我一眼,轉身離去。
碧淺瞪着她的背影,憤憤道:“姐姐爲什麼對她這般客氣?”
銀霜也附和道:“她分明是來找茬的。”
我一笑,“方纔的事,假若傳到將軍耳中,將軍會怎麼想?”
她們明白了,相視一笑,碧淺笑道:“將軍自然覺得姐姐心存仁厚、心胸大度,覺得她心胸狹隘、無事非,總與姐姐過不去。”
我望着如珠鮮豔的背影變成小小的點,消失在綠蔭中,脣角滑出一抹微淡的笑。
隔日午後,我在劉曜的書房習字,銀霜站在五步遠的地方輕輕地扇風,碧淺站在一側靜靜地看我抄書。
銀霜不明白我爲什麼在這大熱天抄書,問碧淺:“夫人爲什麼習字?寫的是什麼?”
碧淺小聲道:“習字、抄書有助於凝神靜氣。”
“那夫人抄的是什麼?”
“《孫子兵法》。”
“《孫子兵法》是什麼?”銀霜更糊塗了。
“說了你也不明白,讓夫人安靜些吧。”碧淺從她手中接過羽扇,“你去拿一壺茶來,我來扇。”
銀霜自是去了,碧淺擔憂道:“姐姐有孕在身,就不要費心勞神了,無聊時翻翻書不就好了嗎?”
我從容下筆,道:“抄着抄着,心自然就靜了,應對之策自然也就現在腦中。”
她也犯糊塗了,“不是都安排妥當了嗎?姐姐還要想什麼應對之策?”
我朝她一笑,繼續抄書,她也就不再追問了。
外面傳來男子的腳步聲,我擡眸看去,劉曜回來了,我連忙擱下羊毫,笑問:“這時候將軍怎麼回來了?”
“朝中無事,就先回來了,去寢房尋你,你竟然在這裡。”他撥了一下我垂落的鬢髮,舉止溫柔而親暱。
“將軍,夫人,碧淺去沏茶。”碧淺笑眯眯地退出書房。
“你在書房做什麼?”他走到書案前,拿起我寫的字,“這是你寫的?”
我笑着頷首,劉曜目露讚賞之意,笑道:“你的字可與我相媲美。容兒,你的字恰如你的性情、胸襟,大開大合,瀟灑不羈,**恣意,頗有鬚眉之風。不對,是那種女王的氣勢。”
我拿捏起腔調,笑道:“將軍謬讚。”
他低了嗓音,長臂攬着我的肩,“暑氣重,屋中悶熱,你在這兒習字抄書,不怕累着?”
我道:“無礙,如若累了,我會歇着的。”
劉曜索性坐在書案上,將我攬坐在懷中,“聽聞昨日傍晚,如珠和你了口角。”
“我見荷花開得好,就讓銀霜去折了幾支荷花,送兩支給如珠,沒想到她不領情,親自送回來了。”我娓娓道來,“她說不喜歡他荷花的香氣,還說了……一番話……”
“什麼話?”
“罷了,許是將軍沒怎麼去陪她,她心中不痛快,覺得我霸佔着將軍,就對我說,將軍遲早會回到她身邊,說我和她的孩兒能否順利產下,還要看天意。”
劉曜沒有應聲,眉頭緊鎖,面如冷鐵,若有所思。
我不再多說,昨日那場口角,我說了什麼,如珠說了什麼,應該早就有人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過了晌,他的面色和緩了些許,“往後別理她便是,安心養胎。”
我點點頭,“我不會和她計較的,你放心。”
突然,外面起了喧譁聲,其中以如珠尖銳的聲音最爲清晰。她喊道:“我要見將軍……假若我腹中孩兒有事,你擔待得起嗎?滾開……”
安管家的勸阻絲毫不入她的耳,她大聲嚷嚷,一定要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