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娃娃心中明瞭,樓煩王妃有意保護自己,愛寧兒太囂張,仗着樓煩王子的喜歡與縱容,不將樓煩王妃放在眼裡,還有恃無恐地威脅王妃,愛寧兒驕縱蠻橫,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王妃,說句不好聽的,現今您還是王妃,以後王子當上了樓煩王,您就不是王妃了。您可要想清楚了,我是好心提醒您,免得以後王子難做,我也難做。”
“愛寧兒,你幹什麼?”一聲飽含怒火的喝聲破空而來。
愛寧兒微驚,眸光閃爍;樓煩王妃淡定沉着,楊娃娃則是看好戲一般,不出聲。
樓煩王子走過來,責備愛寧兒,“你怎麼可以這麼和母親說話?”
愛寧兒有些慌亂,“王子,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樓煩王妃冷哼,“浩維,若非我及時阻止,這位匈奴的閼氏,就被她挑斷手筋腳筋了。愛寧兒說,這位閼氏是她姐姐,難不成這就是她們姐妹倆的特殊情誼?”
楊娃娃一語不發,作壁上觀。
樓煩王子疑惑地看向愛寧兒,薄脣緊抿,面色凝重。
愛寧兒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樓煩王妃察言觀色,眼見兒子聽進去了,便語重心長道:“浩維,你是樓煩王子,一言一行都要爲我們樓煩着想,切不可意氣用事。你仔細想想,假如匈奴的單于知道了我們把他的閼氏擄來,說不定會發兵攻打,萬一閼氏有個什麼不是,單于大怒之下,會發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
樓煩王子的俊顏傳承了母親的姿容,少了三分冷硬,多了兩分秀致,俊逸瀟灑。
聞言,他激昂道:“母親想得周到,浩維明白,然而,我樓煩騎兵驍勇善戰,所向無敵,會怕他們匈奴騎兵嗎?”
……
慶功宴高朝迭起,歌舞漸歇,酒酣耳熱,君臣、將士們酩酊大醉,調笑、嬉罵、瘋行、狂語,醜態畢現;或仰天而躺,或俯身而臥,鼾聲漸高;有的拿着酒樽東搖西擺,有的眯着眼睛哭笑不止……王庭內外,火光閃耀,醉倒一片……從遠處觀之,奢靡紛亂,醉夢死。
在濃濃夜色的掩護下,鐵蹄奔騰,呼嘯着撲向酒氣沖天的樓煩王庭。
因這慶功宴的舉行,各個關卡早已鬆懈,鐵蹄如入無人之境,直搗王庭中心,就像大漠黑夜突然出現的狼羣,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樓煩王和將士們的面前。
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利箭已經貫穿他們的頭顱、喉嚨、胸膛,貫穿他們尚未清醒的神智。
樓煩王,就是這般可笑地死於亂箭之下,死於繽紛的美夢中。
他的頭顱,被某個騎兵一刀砍下,掛在戰馬上,當做是得到豐厚賞賜的戰利品之一。
所向披靡的兩萬鐵騎,就是禺疆統率的聯盟騎兵。
聽聞深雪被擄的消息,他立即下達命令:踏平王庭,掃蕩樓煩。
馬不停蹄地狂奔,晝夜兼程,狂熱的激情鼓舞着騎兵們復仇的鬥志,在夜幕掩護下,勇士們以迅雷掩耳之勢控制了整個樓煩王庭。
禺疆找遍了所有營帳,瘋狂的舉動、嗜血的表情讓人心驚膽戰,足以摧毀一個盛年男子的心。因爲,他沒有找到他的閼氏,沒有看到雪的影子……爲什麼……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庭的金帳前面,不經意間擡起頭,驚愕,驚喜,狂喜,全身的血液翻涌不息,眸光灼灼。
他的閼氏,就站在前方不遠處,像往常那樣溫柔地望着他,脣邊噙着一抹淡笑。
她的脖頸上橫着一柄鋒利的匕首,她的身側站着四個執刀的守衛,後面是一男兩女。
這個男子,就是樓煩王子浩維。
他望着前方的禺疆,笑得風水起,“單于果真驍勇善戰,這麼快就反攻到王庭。”
“可惜,不能和王子痛快地打一仗,可惜了。”禺疆輕蔑地一笑,鄙視的眼風冷冷地掃過浩維,轉而落在楊娃娃的臉上。
他的身後,一列騎兵迅速排開,彎弓搭箭,泛着冷光的箭鏃對準了前方劫持着閼氏的一行人,弓滿,弦緊,蓄勢待發。
楊娃娃溫柔地望着他,情意綿綿,內心激盪。
她看懂了他的目光、他的關懷,他也看懂了她的安慰、她的淡定。
此時此刻,她被樓煩王子挾持,他卻從容不迫,根本不把敵人放在眼裡,胸有成竹。
統帥者,最忌諱關心則亂,她不希望他自亂陣腳。
眼見禺疆這般鎮定,浩維微有慍怒,威脅道:“你的閼氏在我手中……”
禺疆眸光森冷,卻咧脣一笑,“王子,你的父王已被我的兄弟砍下腦袋,你不知嗎?”
“你!”浩維震驚不已,臉上瀰漫着憤怒與悲傷,握着匕首的手隱隱發顫。
強敵在前,攻心爲上,使其自亂陣腳。
禺疆深諳此理,效果亦不錯。眸光一閃,他突然看到,浩維的斜後側站着一個氣韻高雅的中年女子,直直地盯着自己,目光溫柔,一雙美眸水光泛動,糾結着複雜的情緒,有淚欲墜……
他覺得奇怪,她是誰?爲什麼這般激動地望着自己?
“愛寧兒,原來你在樓煩。”他轉開視線,看向愛寧兒,就像和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樣隨意。
他應該早就猜到,樓煩擄走他的雪,並非無緣無故,是愛寧兒暗中搞鬼。
暗暗發誓,絕沒有下一次!
愛寧兒聽出來叔叔語聲中蘊藏的怒氣,可是,她再也不是那個任性的小姑娘了,那個癡心地愛着叔叔的愛寧兒已經死了,如今,她的心中只有仇恨。
她要復仇,爲阿媽、阿爸報仇,爲自己報仇,因爲他和楊深雪,她纔會被迫離開家園,流落在樓煩,被迫喜歡她根本不喜歡的樓煩王子。
“叔叔,我把你的閼氏請到樓煩玩幾日,叔叔不必這麼緊張吧。”愛寧兒輕挑細眉,嘲諷道。
“你……真的是攣鞮禺疆嗎?你的阿媽是……冰溶嗎?”樓煩王妃失魂一般邁步上前,朝禺疆走過來,驚喜,不敢置信……
“母親,不要過去,回來……”浩維驚叫道,卻沒能阻止母親。
禺疆心中奇怪,她是樓煩王妃?她怎麼會認識阿爸和冰溶?她到底是誰?
他疑惑地盯着她,竟忘記了回答她。
樓煩王妃又往前走了幾步,眉心緊蹙,着急地問:“爲什麼不回答我?你右腿內側,是不是有一小塊紅褐色的胎記?”
他震驚得呆了。
這個胎記,只有自己知道,樓煩王妃如何知道的?
聞言,楊娃娃恍然大悟,怪不得第一次間王妃,就覺得她似曾相識。
禺疆和樓煩王妃,眉宇之間多少有一點神似。
她應該是禺疆的阿媽,只是,她竟然是樓煩王妃!
禺疆看着激動不已、極欲知曉答案的樓煩王妃,緊張得手心滲汗,結結巴巴道:“你怎麼會知道……你……”
鴉雀無聲。
眼見樓煩王妃靠近單于,匈奴弓箭手不敢有絲毫大意,將箭鏃對準了她。
他緩緩擡臂,示意弓箭手不許妄動。
“孩子……”淚水終於滑落,樓煩王妃哽咽着,悲傷道,“我的孩子……阿媽對不起你……”
“你……真的是我阿媽?”禺疆啞聲道。
她頷首。
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一日,從未想過能夠與阿媽相見,此時此刻,他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樓煩王妃就是阿媽。
他不知該不該相信她所說的,很想問問雪,很想對雪說:她說她是我的阿媽,你說她真的是我阿媽嗎?
可是,雪還在敵人的手裡,身陷險境。
“母親,快回來!”浩維氣急敗壞地叫道。
顯然,他並沒有聽清楚母親和敵人的對話,更加不明白母親爲何這麼激動。
樓煩王妃彷彿沒有聽見兒子的叫喚,只望着眼前這個讓她朝思暮想的兒子,悲傷而喜悅,淚流滿面。
禺疆欣喜地看着她,黝黑的臉龐綻開幸福的微笑,片刻後,那微笑突然凝固在臉上——
他陡然伸臂,將柔弱的樓煩王妃扯在懷中,左手製着她的肩膀,右手扼住她的咽喉,不忍看她驚愕的表情,目光狠厲,“王子,一人換一人,如何?”
她的眉睫隱隱顫動,臉上的淚水漸漸風乾,從容地看着小兒子,浩維。
衆人皆驚。
楊娃娃也沒料到禺疆這般狠心,以樓煩王妃爲人質來換自己。
他待自己這麼好,他的深情,她很感動。
在他心中,她纔是他最在乎,旁人無法企及,親阿媽都不能。
浩維失去了唯一的籌碼,嚴厲地瞪母親一眼,不動聲色地笑,“我的母親,你隨便處置,你的閼氏隨我處置嗎?”
利箭呼嘯,刺進胸口,樓煩四個守衛應聲倒地。
浩維面不改色,心中卻驚懼,禺疆麾下果然無弱兵,射術了得。
闊天走過來,腰間掛着寶刀,不露絲毫情緒。
浩維看見他,激動地吩咐道:“你來得正好,保護愛寧兒。”
此時不把握機會,更待何時?
楊娃娃對闊天使了一個眼色,出其不意地出擊,擋開浩維的手臂,手肘狠狠撞向他的胸口,緊接着疾步後退。與此同時,闊天的寶刀架在浩維的脖頸上,森白的刀光迫上他緊皺的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