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邦使臣也當真是給面子,一路從開頭叫好到結束,嗓子都快啞了。妃嬪們可不是衝着他來的,一個個的眼睛都盯着龍位上頭,奈何今天顧朝北跟沈歸燕較上勁了,一眼也不看錶演,就盯着沈歸燕,直到看得她臉色通紅爲止。
精心準備的歌舞沒入陛下的眼,下頭一個個妃嬪都是怨聲載道。進去後面宮殿更衣準備入座的華妃輕笑了一聲,垂着眸子道:
“這才叫哪怕你萬紫千紅開遍,人家眼裡也只有一處春天。”
襲妃嘖嘖兩聲:“百合姐姐,你今天說話好酸吶。”
她也上臺了呀,也沒得皇帝一眼側目,也不高興,可是不高興就說句不高興好了,扯那麼多彎彎幹什麼,酸溜溜的。
華妃瞪了她一眼,自從封妃,再也沒人敢叫她以前的藝名了,那代表的是醉花陰,是風塵往事。襲妃這張嘴偏生這麼討人厭,人家不愛聽什麼她偏說什麼。
沈妃那頭都笑了:“兩位姐姐,咱們妃位上的人可還是要入宴的,可別在這裡吵嘴耽誤了時間。”
華妃一揮袖子,換了衣裳便先出去了。襲妃皺眉,覺得華妃陰陽怪氣的,自從進宮就跟以前不太一樣,心裡也不舒服,乾脆就自己走了。
沈寒露在後頭跟着,挑眉笑了笑。
沈歸燕的右手邊加了三張椅子,三個妃位上的人換了衣裳便回來了,其餘的宮嬪都退場不返,各自回宮。
那兩撇小鬍子的使臣還在下頭道:“天朝的美人臣已經見識過了,只是不知皇上有沒有見識過我邦的姑娘?”
顧朝北想轉過頭來的時候,脖子已經僵硬了:“…大使還帶了姑娘來?”
“聽聞皇上有愛美之心,臣特意獻上我邦最美的女子。”使臣拱手,擡頭正要笑,卻見皇帝還是盯着他身邊的一位娘娘。
從剛開始歌舞表演他就注意到了,皇帝好像對誰都不多看,一直扭頭看着他右手邊那位紫色宮裝的娘娘。那娘娘戴着面紗,看不清容貌如何,但是皇帝這樣一直看着,未免也有些過了吧?
心裡微微不悅,使臣還是先讓開,讓他們邦的人將美女獻上來。
什麼愛美之心,就是好色。沈歸燕擡眼往下頭看,有十二個舞女上前,左右一一揮着袖子退開,最後中間上來一個渾身金紗,臉蛋半遮的少女。
那女子眼睛碧藍,一看就讓人覺得移不開眼。沈歸燕忍不住低呼一聲,輕輕拉了拉顧朝北的袖子:“你看!”
看什麼啊看,他脖子僵住了,這會兒根本轉不過去。聽着周圍的吸氣聲,顧朝北也很想看啊,但是爲了避免他等會歪脖子,帝王還是眼神深情地看着沈歸燕道:“沒有什麼比愛妃更好看。”
使臣的臉上掛不住了,他們番邦第一美人來朝賀,皇帝看也不看一眼?
“皇兒?”知子莫若母,年太后一看顧朝北這樣子就覺得哪裡不對,挑眉喊了一聲。
顧朝北硬着脖子沒能回頭:“母后,兒臣想多看看燕兒,您有什麼話,稍後回去再說。”
華妃襲妃沈妃都驚訝莫名地看着皇帝的臉。
他風流瀟灑一世,要是現在說看燕兒看得扭到脖子轉不回去了,那多丟人啊?顧朝北深吸一口氣,繼續對着沈歸燕笑得春暖花開:“愛妃…”
沈歸燕打了個哆嗦,皺眉道:“皇上,您這樣不合禮數,使臣已經看着您很久了。”
“朕有話想對你說,咱們能不能先退席?”顧朝北乾笑。
“您覺得可能嗎?”沈歸燕正色道:“番邦小國,雖然無法與我朝抗衡,但到底是附屬國。皇上半途離開國宴,實在太過失禮。”
顧朝北要哭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幾天鬧彆扭的報應,這下是真彆扭了。
“那朕不管,弱水三千,朕只愛取你這一瓢飲。”顧朝北開始耍無賴了:“不管多美的人,朕都不想看,不看不看!”
使臣臉都青了,旁邊的顧丞相也皺眉:“皇上。”
誰都知道他寵沈歸燕,那沒有問題。但是太過於胡鬧,就失了體統了。
沈歸燕看了顧朝北一會兒,終於看出他哪裡不對勁,忍不住撲哧一笑。
“恕臣眼拙,不知這位娘娘是?”使臣沉着臉開口了。
沈歸燕回頭,有禮地頷首,旁邊的寶扇幫着報上名去:“這位是永和宮燕貴妃。”
“原來是貴妃娘娘,娘娘必定是國色天香,纔會讓皇上這樣矚目吧。”
火明顯殃及到她身上了,沈歸燕正襟危坐,平靜地道:“天朝女子重德而不重顏色,所以本宮之容貌,未必國色天香。”
“哦?”使臣看了自己旁邊的女子一眼,又看向沈歸燕:“貴妃娘娘是覺得自己德行出衆?”
沈歸燕微微一笑:“我們這裡奉行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本宮誇自己一字‘德’,還請大使不要見怪。”
番邦這使臣已經想好了,這燕貴妃敢自誇有德,他等會下一句就嗆她自大。
結果沈歸燕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她有德。
這算誇自己,還是貶自己啊?使臣怔愣,旁邊的宮妃大臣卻都笑了,端文公主還說了一句:“貴妃娘娘當真幽默風趣。”
沈歸燕笑而不語。
使臣尷尬了一會兒,便又自我恢復了,彷彿剛纔什麼也沒發生地道:“我們番邦的女子擅長謎語,不知貴妃娘娘可懂?”
來了!就是這個!沈妃精神一震,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使臣道:“謎語這樣的小問題,天朝女子是從小玩到大的,不必貴妃娘娘出馬,本宮來便是。”
使臣被她嚇了一跳,疑惑地看她一眼:“是剛纔跳鼓舞的女子?”
“使臣也該叫她一聲娘娘。”年太后在一邊隨口說道:“雖然內務府還沒有臨幸記錄,但是沈氏也是堂堂妃位。”
也不知太后說這一句話是有意還是無意,下頭一直悶頭喝酒的顧朝東突然擡頭往上頭看了一眼。
沈寒露咬牙,虛笑一聲,低下頭沒敢看四周。
她又衝動了,該緩一些,怎麼就是學不會呢。
“既然沈妃娘娘說會,那不如就與我番邦女子比試一番,也好給這宴會助興,如何?”
沈寒露側頭看了帝王一眼。
顧朝北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好。”沈寒露頷首應下。
沈歸燕擡手,那頭美酒佳餚就都送到了各人面前的小桌上。番邦美人與沈寒露兩人到宴會中間的位置上坐下,準備猜謎。
所有人的目光就往中間看,顧朝北趁機就抓着沈歸燕小聲道:“脖子。”
沈歸燕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碗裡放着的鴨脖子,伸手就夾給了顧朝北。陣雜節弟。
顧朝北哭笑不得,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神焦急。
喔,落枕的脖子啊。沈歸燕明白了,低聲道:“皇上先放鬆,然後一點點地慢慢扭回去就好了。”
顧朝北黑了半張臉,咬牙,趁着沒人看他,趕緊拿手掰着,一點點將頭正回去,脖子左側抽了筋似的難受,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結果正回來,一看見下頭碧藍色眼睛的美人,顧朝北就傻了。
蒙着面紗都這麼好看,那取了呢?
美人正在與沈寒露猜謎,她先出了謎題:“什麼動物有四個膝蓋?”
這相當於耍賴,因爲謎底是中原沒有的東西,尋常中原女子,定然不知道。
好在沈寒露在看電視的時候無意間看過這個問題,當下就答:“大象!”
美人的臉色變了,怔怔地看着沈寒露。
沈寒露得意洋洋,轉頭就拋出自己的謎題:“什麼東西能上能下,從來沒動過?”
美人皺眉,半天都沒想出來。那邊使臣臉色也跟着有些不好看,他是來獻寶的,還沒獻出去就被人比下去了,可怎麼得了?
就在他以爲這次獻寶必然會失敗了的時候,上頭卻傳來皇帝的聲音:“猜不出來,這位姑娘可要把面紗拿下來纔好。”
衆人都一愣,擡頭看去,皇帝已經恢復了正常,眸中帶星地看着那美人。
沈寒露都愣了,剛纔不還說只想看沈歸燕一個人,這會兒怎麼又要人拿下面紗了?
在場的女人都沒明白皇帝的心思,沈歸燕苦笑了一聲,也沒多說。
宇文長清仰頭喝了口酒。
只有男人最理解男人,沒有男人不喜歡美人,顧朝北這人好奇心比色心重,給他個藍眼睛的女人,他肯定要看一看的。
只可憐了沈歸燕。
皇帝都這麼說了,那還猜個鬼啊,美人當即就扯下了面紗。
一張臉端的是傾國傾城,還有些異域風情,使臣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笑眯眯地轉頭看向座上皇帝。
美麗吧?滿意吧?
哪知一見全臉,顧朝北反而沒什麼興致了,抿脣敷衍了一句:“不錯。”
沈歸燕垂眸,心裡想,顧朝北這樣的混蛋,就該有個人來打他一巴掌解解氣。
使臣臉上赤橙紅綠青藍紫跑了一個遍之後,咬牙道:“此女子還未婚配,皇上可有好的人選推薦?”
有一道目光剛剛看得他不舒服極了,顧朝北想也沒想,劈手就指過去:“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