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得及多看沈歸燕几眼,顧朝東白着臉就出了宮,直奔宇文府。
宇文厚德與韓江雪近日好像又生了嫌隙,大概是日子久了,沒有以前那麼着急哄着自己的妻子,宇文厚德帶着顧朝東就出去飲酒,也沒與韓江雪多說什麼。
顧朝東挑着烈酒給他灌,面子上的奉承話也都說了,等他醉得差不多了,才問了沈歸雅的事情。
“要不是因爲她,雪兒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對我。”宇文厚德滿腹積怨:“當初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抱歉,我不該說大人您的傷心事。”
顧朝東臉綠了綠,壓着火氣道:“沒事,我不傷心,你只消告訴我實話,我也不會追究你什麼。”
酒壯慫人膽,宇文厚德也沒顧着面前的人官職比他高許多了,大着舌頭就道:“實話啊,實話就是那女人掀了棺材蓋子跑了唄,如今還光彩得很,實在是厲害。只是大人,她現在成了大祭司了啊,您想把老婆尋回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如何不可能?”顧朝東問。
宇文厚德哼哼了兩聲:“她被皇帝捧上神位,現在又有人在背後撐腰,你跑去說那是你妻子,別人只會當你是個瘋子,皇上也不會承認的。”
說得沒錯,那既然如此,燕兒爲什麼還要找他呢?
望着外頭的夜色,顧朝東又陷入了沉思。
顧朝北在御書房裡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已經安排了部分守城軍從隔壁的州縣調過來,皇城的守軍和宮中御林軍被史伐龍管着,自然也是會護駕的。
但是,他現在還摸不清文國丈這回來是要做什麼。若是直接攻打京城,那他這點防備就不夠。但若是人家說只是班師回朝,爲了不擾民而讓士兵都喬裝出行,那他這樣的陣仗,未免就顯得小肚雞腸了。
更令人煩憂的是,朝中文家人的勢力沒有根除,後宮還有傅學士的人在,他一時之間,根本處理不了這麼多的事情。
頭疼欲裂,帝王臉上沒了吊兒郎當,反而像一頭暴躁的獅子,嚇得面前站着的親信都戰戰兢兢的。
“皇上,先用些膳吧。”追雲進來,輕聲道:“您午膳都沒用,晚膳好歹吃些。”
“誰有心情吃飯?”顧朝北連追雲也是直接開口吼:“等朕忙完了再送來!”
追雲輕咳一聲,硬着頭皮輕聲道:“這是永和宮那邊送來的。”陣以大劃。
顧朝北一愣。
下頭幾個親信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就見皇帝滿身的暴戾好像都瞬間收回去了,拿起勺子,沉默了一會兒,悶聲不響地將碗裡的粥都喝完。
放碗回去的時候,就看見碗底還壓着紙條。
顧朝北挑眉,展開來看。
“君往前,妾在後,多進食,不必憂。”
追雲看着皇帝緩和了的臉色,才終於鬆了口氣,示意下頭站着的人繼續上前講話。
幾個親信,包括葉問道在內,都很好奇那上頭寫了什麼,能讓一頭獅子瞬間溫順下來。不過帝王已經將紙條放在衣袖裡,和顏悅色地看着他們問:“京中兵力如何部署的?”
他在前,有她在後,燕兒是說,會幫他處理其他的事情麼?顧朝北雖然覺得以她那性子,可能會有些吃力,但是看着那紙條還是覺得心情不錯。
至少他不是一個人。
沈歸燕一直很安靜,從未主動攻擊過誰,在後宮這麼久,顧朝北很理所應當地把她看成了一隻小貓咪。
但是,第二日小貓咪送到他書桌上的,就是一份千人請願書。
“文國舅爲國爲民,是個好人,死得太冤枉了,京城三千學子表示,要爲其平反。”沈歸燕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道。
御書房裡,傅學士顧丞相等人都在,聽見這話,都跟皇帝一個反應。
燕貴妃瘋了吧?
文國舅是什麼樣的人?拿車馬戲難民,搜刮民脂民膏,強搶民女,什麼事情沒幹過,民怨載道,只是因爲文家護着,所以朝中無人敢言。他遭天罰的時候,還不少人拍手稱快呢。
現在燕貴妃竟然說,百姓要爲文國舅平反?
顧朝北看了兩遍手裡厚厚的卷軸,沉聲道:“文國舅是受天罰而死,該如何平反?愛妃可別胡鬧。”
“這不是臣妾的意思,是百姓的意思。”沈歸燕跪在聖駕前,十分認真地道:“民間不知何處起的流言,說大祭司是假冒的,矇騙皇上信任,錯殺了好人,還請皇上早日看清大祭司的真面目。”
傅學士皺眉道:“無知愚民,豈懂天命…”
“傅學士也覺得文國舅的確該受天罰?”沈歸燕問了一句。
衆人一愣,都擡頭看着他,傅學士險些咬着自己的舌頭,連忙擺手道:“老夫不是那個意思,文國舅平時對人,也確實的挺好…”
“那也就是說您也同意百姓的觀點,覺得天罰不公,大祭司很有可能是騙子?”沈歸燕笑了笑:“傅大人英明。”
左右都是錯,傅學士臉都青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他方纔就不該開那個口!
顧朝北終於明白沈歸燕的用意了,心裡微笑,面上卻是十分嚴肅地道:“既然百姓千人上書,那此事還是該查一查,就交給傅學士去辦吧。”
“皇上,臣最近無暇分身啊。”傅學士連忙搖頭:“臣還要修理文庫…”
“無妨,那個交給其他人去辦也可以,這件事關係到文國舅,也只有您老出馬才比較妥當。”顧朝北認真地道:“朕給你三天的時間,務必查清真相。至於大祭司,就先禁足在通天寺吧。”
“皇上英明。”沈歸燕頷首行禮。
再擡頭,兩人遙遙對望,他不言,她也不用多說,心領神會。
傅學士左右爲難,要查大祭司?那現在可是幫着他們的人。可要說文國舅該死,沒錯?國丈回來第一個就得取了他的腦袋。
這樣的難題,爲何會丟在他的手上?
沈寒露被禁足,當即就明白皇帝要對自己下手了,所以立馬就命繡屏寫了千張傳單,夜晚散發到京城各處。
傳單上是這麼寫的:“當今天子,謀逆得位。不聽天言,陷害祭司。我朝山河,必將破碎,生靈塗炭,寸草不生。”
與其說是天言,不如說是詛咒。百姓就最怕詛咒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比如現代什麼地方讓轉發什麼東西,不轉就全家死絕那種帶有詛咒意味的東西,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會有一大票的人去轉。
現在的百姓就是這個心理,所以不過一夜之間,民間暴動,京城百姓圍堵皇城,揚言要起義的都有。
沈寒露在通天寺裡冷笑,就等着皇帝去接她出來,好平息這場民怨。
然而她沒等到顧朝北,等來的卻是沈歸燕。
“五妹妹,該回家了。”沈歸燕一看見她,說的卻是這麼一句話。
沈寒露驚愕不已,更名換姓久了,她都活成了自己,早就已經忘記,她在這個時代叫沈歸雅,是沈歸燕的五妹妹。
這麼一喊,前塵往事卻像是都涌上來了,掐着她的喉嚨,叫她不好呼吸。
“大少夫人,來更衣吧。”寶扇冷笑一聲,讓侍衛押着旁邊的繡屏,動手除去沈歸雅那祭司的外袍,換上的,是壽衣。
“你想幹什麼?”沈歸雅驚恐地睜大眼睛,看着面前挺着肚子的沈歸燕道:“我都已經避開你了,你爲何還要跟我過不去?”
沈歸燕揮手,她的嘴巴就被堵了起來。
“爲什麼?”沈歸燕看着沈歸雅道:“因爲你與我夫君的江山過不去啊。”
沈歸雅說不出話,眼裡卻全是怨毒,這不得好死的女人,沒有證據就敢這樣抓了她,她現在可是這朝裡的大祭司,有文國丈撐腰的!
傅學士跟着進了屋子裡來,神色裡滿是猶豫,不過還是照着手裡的聖旨唸了:“沈氏歸雅,詐死矇騙顧家,以逃浸豬籠之責,後又迷惑文太后,欺君入宮。如今更是冒充神仙,枉殺朝中忠良,借天罰之說,害死文國舅及一幫賢臣,令朕痛失左膀右臂。如今千民請願,誅殺妖孽,特令沈氏歸雅返回其墓。朕也願認識人不清之責,齋戒一月,以告慰忠臣在天之靈。”
瞳孔微縮,沈歸雅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聖旨。
她欺君?她矇騙?雖然一開頭她是有這個想法,但是後來是皇帝反利用她的!
如今竟然…竟然反咬她一口!
好一個顧朝北,送她上大祭司位置的時候怕就已經想好了,先將朝裡想殺的人、能殺的人都殺了,之後把罪名全推在她頭上,他只要說自己是聽信讒言被欺騙了,就一點事都沒有了!
她怎麼會相信了他!
嘴裡塞着東西,出不得聲,沈歸雅齜目欲裂,眼睛血紅地看着沈歸燕。
傅學士也就是順水推舟,沒了個大祭司,那就沒了唄,總比讓自己被文國丈恨上來得好。
“不甘心嗎?”沈歸燕站在沈歸雅面前,輕聲問她。
“嗚嗚!”沈歸雅說不出話,想拿頭去撞沈歸燕的肚子,卻被寶扇命人綁在了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