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凌有些詫異土豆的反應,心道,土豆見鬼了?跑那麼快?
眼前,她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他的臉是一片模糊的玉色,紫凌現在視力下降的連他鼻子嘴巴在哪裡都分不清,依稀能看到一雙靜逸幽黑的眸。
這雙黑眸,她根本看不清晰,卻能感受到一種由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幽靜,脫俗,仿若皚皚雪山上不沾凡塵的睡蓮。
只飲仙山雪,不喝人間露。
紫凌搖晃了兩下腦袋,她想什麼呢?把眼前這連五官都看不清的男人想的那麼高雅聖潔?
“姑娘,請回。”面對小女娃的闖入,他神色未動,聲音依舊淡如清水。
紫凌低頭便能看到一圈模糊的金色在白如玉色的手上纏繞,動作優雅如斯。
這金絲線,就是方纔替她把脈的線。
紫凌心中輕嗤,裝模作樣,擺譜。
“宮神醫,你看我這病還有治麼?”她小身子前傾,一張小臉往他面前湊。
快給看看眼睛啊!光把脈有屁用?
紫凌小臉就快湊近他模糊的臉時,一個東西拍在了紫凌整張小臉上。
“我給人治病有三不喜,一、不喜刻意靠近,二、不喜強行求醫,三、不喜女色接近。”冷清的聲音說完,就把她的小臉推了出去。
紫凌眼前白乎乎的一片,拍在她臉上的也不知道是雞毛扇還是鴨毛扇,反正有那麼幾根毛隨着他推來的勁道,跑到了她嘴裡。
呸,呸,紫凌被推出紗簾,直呸嘴裡的毛。
什麼狗屁三不喜?不就是明擺着說她麼?
紫凌回身,一屁股又坐上椅子,摸到盤中糕點往嘴裡塞着,邊吃邊說:“宮神醫,你這兒的糕點可真好吃,茶水也不錯,想必,晚膳也一定吃的不錯吧?對了,宮神醫什麼用晚膳?”
某個餓了快一天的土豆聽到“晚膳”二字,興奮的差點沒在地上打滾。
土豆要吃肉,要吃肉。
廢話,何止土豆要吃肉?某小女娃也要吃肉。
紗簾後,一片寂靜。
那雙把玩金絲線的玉手,指尖捻着金絲,稍微頓了一下,又恢復了常態,金絲線優雅且緩慢的纏繞起一圈圈金色清華。
紫凌未聽到他出聲,心中冷哼一聲,這裡有好吃的,好喝的,我有的是時間和你耗。
她吃糕點時,又垂頭尋找那白團子似的小萌獸,眉心微皺,土豆今兒怎會這麼反常?讓她有種土豆看到小妖精殿下的錯覺。
她又朝紗簾看去,隱約能看見白茫茫身影,那裡面的男人雖然手中金絲在動,整個人卻靜若處子,宛若空中清月,和小妖精殿下妖美,詭譎的性子完全是不一樣的。
若非如此,方纔土豆跑下去的那一刻,她也會把裡面的人當做小妖精殿下。
約莫一個時辰。
芸憐兒輕步走了進來,看到紫凌還在,她微微有些驚訝,心中偷偷一笑,看來主人也是拿這小賴皮沒有辦法。
“主人,飯菜已經備好。”她恭聲對紗簾後的白影說道。
紗簾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嗯”,房間裡,再次靜逸下來,當然,若你能忽略某小女娃砸吧嘴吃糕點的聲音。
芸憐兒走時,又多瞧了紫凌兩眼,見她看過來,雲憐兒美目一兇,好個狡詐賴皮的孩子,方纔她又被她騙了。
若是爹孃死的早,無依無靠,這孩子哪來的金元寶給她?
紫凌感受到芸憐兒傳來的“惡意”,她反而朝她咧嘴一笑,缺守的漏風齒已經長出來一大半,這笑,也比以前少了幾分滑稽,看上去,燦爛的如同太陽花,暖入心扉。
芸憐兒別開眼睛,理也不理紫凌,蓮步走了出去。
片刻
紗簾後的白影終於有了動靜,紫凌能看到他身影移動,雖看不清,但那頃長如雪的白袍仿若這世間最純潔無暇的顏色。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紫凌腦中忽然冒出這段話來。
白影從紗簾中走了出來,紫凌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跟在他背後。
用她模糊的視線目測,宮神醫的身高和小妖精殿下差不多,身影似乎也和小妖精殿下差不多,但除了這兩點相同,別處就無一相同。
他的背影如雪中清竹,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都是清清冷冷,而小妖精殿下,鬼魅如妖,擡手舉足間,都散發着惑人心魂的妖氣。
紫凌搖了搖腦袋,今兒是怎麼了?自從看到這位宮神醫後,滿腦子都是拿小妖精殿下和他做對比。
他和小妖精殿下簡直就是天和地的區別,南極和北極的差別,又怎可能聯繫到一起?
若他真是小妖精殿下,現在恐怕會直接把她拖到懷中,或是用卑鄙無恥的手段逼到牀上……
一念一想間,眼前的雪袍已坐在小竹凳上,一雙碗筷,一碗白飯,兩碟清油素菜放在小院中的石桌上。
紫凌一屁股跟着做到石桌旁的另一個小竹凳上,眼瞅着清淡的菜色,她沒多少食慾,大概是在宮裡把嘴養刁了。
某小萌獸就看到這晚膳,差點沒氣暈過去,擡起獸頭,看到那張讓它害怕膽顫的臉,某小萌獸敢怒不敢叫。
某小萌獸餓的要命,看到小院的竹子上幾隻蜻蜓在飛,它眼睛一亮,蜻蜓也是肉,抓蜻蜓吃去。
漸晚的天色,夕陽暗淡,照映在眼前男子的臉上,似灑了一層淡色的霧靄,紫凌總覺得這張模糊的臉似乎有點熟悉,她腦中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想了一遍,卻沒有一個人和他身上的氣質像似。
但那種熟悉……
紫凌移動手肘,小臉又往他臉上湊去,近了,近了,再近一點,她就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的五官…。
又近了一點,終於要…。
一把羽扇拍在了她臉上,再次遮住了她的視線。
清淡的聲音傳來:“我不喜女色接近,望姑娘自重。”
紫凌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羽扇,呸掉嘴裡的白毛,小爪子捏着扇子上的羽毛一通亂扯。
敢當老子視線?撕了你……
拿羽扇出完氣後,紫凌將扇子扔到一邊,撐着下巴瞅着眼前模糊的人臉,露出八顆小牙,天真可愛的微笑,甜甜的叫道:“宮哥哥,什麼叫自重啊?”
他剛端起的碗筷微微頓了一下,隨後又恢復了自然,慢條斯理的用起膳來。
又不回答?裝冷清?
紫凌一撇小嘴,視線移到青幽幽的菜色上,那一盤子糕點被她全吃了,但還未飽,恐怕晚上肚子還是會餓。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紫凌一般不挑食,於是…她小手伸到菜碗裡,和一雙竹筷碰個正着。
她歪着頭,朝他甜甜一笑:“宮哥哥,不好意思,我的‘筷子’碰到你的筷子了。”
說完,她小手捻起一口菜塞進嘴巴里。
雖然是素的,味道還不錯呢。
竹筷收了回去,放在石桌上,動了半口的飯,也放下了。
紫凌瞅着他雪白的背影,這是打算不吃了?
正好,她吃。
某小女娃很無恥的坐到他剛坐過的竹凳上,拿起他的碗和筷子,津津有味的吃着。
自從和小妖精殿下合吃一雙筷子後,在她爲了填飽肚子的情況下,她也沒那麼講究了…。
紫凌動了宮神醫的碗筷時,那身雪色白袍的男人頓了一下腳步,手中金絲線緩慢的繞着,沾了靈氣的手指仿若冰凌一般,寒寒幽幽。
紫凌忽然感覺背後有股涼意襲來,心中一駭,她端着碗轉過頭,那股涼意忽然消散,彷彿從來就沒存在過一般,小眉頭皺了皺,難道剛纔的涼意只是她的錯覺?
她嘴裡趴着飯,眼睛兒看向雪白的背影:“宮哥哥,你的飯不吃了麼?凌兒幫你吃了。”
雪白的背影沒有理她,徑直的朝前走去。
紫凌見他不理,朝他的背翻了一個白眼,轉回頭,繼續扒飯。
芸憐兒來收拾碗筷的時候,見某小女娃放下本該主人吃飯專用的碗筷,她心中微微吃驚了一下。
主人的任何東西不喜別人觸碰,就連她這長期伺候主人起居的都要帶着手套收拾碗筷,這小女娃卻直接拿主人碗筷吃了……
紫凌看不清芸憐兒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芸憐兒眼中的吃驚,她小手中筷子一放,碗一推,笑着說道:“姐姐,你燒的菜真好吃,若是多上一道肉,就更完美了。”
芸憐兒瞅見小無賴吃完還提要求,面目一兇,瞪着她說:“你想的美。”
紫凌倒也不把芸憐兒的兇模樣放在眼裡,笑着道:“是啊!是啊!我可不是在想美味兒?”
這娃兒倒是個不怕人的,芸憐兒心中好笑,依舊冷着臉道:“想了也白想。”
芸憐兒將石桌上的碗筷收到籃子裡,轉身,就離開了。
紫凌坐在竹凳上吹了一會兒晚風,差不多到睡覺時辰,她慢悠悠的起身,朝屋子走去。
初晨
門口又排起了“長龍”,某小女娃在此等了一夜,當然是先給她看病,芸憐兒也就沒放人進去。
宮清羽走進看診的屋子,視線朝椅子看去,只見一隻小獸捲縮着身體睡在椅子上,他淡淡的收回視線,朝紗簾後走去。
手,撩開紗簾,腳,頓在原地。
他原本坐的榻上,一個小女娃成大字型睡在上面,其睡相極不雅觀,嘴邊還掛着一條晶瑩剔透的口水。
宮清羽手指捻着金絲線,指尖輕彈,金絲線如一條金色的長蛇,捲住紫凌嬌小的身體。
睡夢中的小女娃感覺危險的氣息襲來,她猛的睜開眼睛,清澈的瞳孔看到那身模糊的白色袍子,她小身子被金絲線一擡,眼瞅着就要被扔出去。
“宮哥哥。”軟軟的聲音,小鹿一般驚恐的眼睛對上他靜默清冷的眸。
又道:“輕點扔行麼?凌兒怕疼。”
她嬌小的身子弓在半空中,那雙清澈的琉璃露出驚恐和害怕,宮清羽手中拉緊的金絲線微微停頓一下,如月華般的眸子微微有些變化,手中金絲線一鬆,她小身體落在了榻上。
紫凌心中把宮庸醫罵了n遍,丫的,他最好祈禱他能治好她的眼睛,否則…某小女娃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我不喜女色刻意接近,還請姑娘下榻。”清淺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就如他的人一樣,清淡如水。
你媽不是女人?你也不喜你媽?
紫凌吸溜掉嘴邊口水,從榻上爬起來,她站在他面前,擡起小腦袋,指着自己眼睛說:“我眼睛出了問題,宮哥哥能治好我的眼睛麼?”
他若說治不好,嗯哼,就叫土豆咬他一口。
宮清羽未動,清淡的說道:“姑娘若想繼續看病,還請姑娘按照宮某看病的規矩來。”
紫凌心中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他的榻上,冷着小臉道:“你若還按照昨晚那種看法,我看不必了,今兒,你給我看眼睛也好,不給我看眼睛也好,總之,你治不好我這雙眼睛,我就坐在這兒不走了。”
你也甭想做大善人,幫別人看病了。
賴皮的手段,又耍上了…。
宮清羽行醫以來,各色的人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麼小,就會耍賴皮的。
年齡太小,對她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終究是拿她沒有多少辦法。
兩人沉默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宮清羽冷清的開了口:“我幫姑娘施針吧!”
紫凌眼睛一亮,臉上掛上笑:“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能治好?”
沒有三分功夫,這男人應該不會說“施針”二字。
“嗯。”他淡聲道。
某小女娃樂了:“哈哈哈…宮哥哥,快幫我施針。”
宮清羽見她小臉瞬間陰晴轉變,心中輕嘆,隨即說道:“上榻,把上衣脫了。”
紫凌的笑僵在臉上,不過瞬間的功夫,她又恢復的自然的神情,爬上榻,解開上衣,露出嬌小光潔的背。
“把背上的頭髮拿到前面去。”他站着未動,清淡的說道。
紫凌睡了一夜,兩個包包頭早就散亂不堪,這會兒又沒人幫她打理,散亂在背上和小瘋子沒兩樣,她小手將背後亂七八糟的頭髮順到前方,露出一片比玉瓷還要白嫩的雪背。
宮清羽手中捻着銀針,本想彈射進入她的穴位,當看到她嬌弱瘦小的背詩時,他微微猶豫了一下。
最終,坐在了榻邊,手指捻着銀針輕緩的刺進她的穴位。
也就因爲他這一時心軟的動作,給某小女娃找到了說他的話題。
紫凌感覺到他的手指因爲施針而觸碰到她的背,琉璃中劃過一道狡獪的光芒,齜開小嘴笑了:“宮神醫,我大概什麼時候能恢復視力?”
刺進她穴位的銀針微微一頓:“恢復視力?”
差點忘了,古人聽不懂現代話。
“我眼睛什麼時候能正常的看東西?”
背上的銀針又開始動了,往她穴位裡鑽,雖是刺入肉中,但一點也不疼。
“十天。”宮清羽道。
紫凌小眉頭皺了皺:“十天都要施針麼?”
“五天施針,五天服藥。”
“五天施針,都需要脫了衣服麼?”
“嗯。”
“那也就是說,你還要摸我的背五天的時間。”
宮清羽手中的銀針微抖,險些刺錯穴位。
“不得胡說。”他微惱。
“宮神醫,我發現你很喜歡口是心非。”軟軟的聲音,繼續和他閒聊着。
“…。”某神醫保持沉默。
“你先前裝出一副高雅聖潔的模樣,說什麼不喜女色接近,這會兒又要我脫衣服,還摸我的背,這不就是口是心非麼?”某小女娃一點也不介意他不說話,反而越說越有勁兒。
宮清羽手中銀針一頓,薄脣抿了抿,又展開:“我本念你小,怕你受不住這銀針的痛,才溫柔些對你,卻不想,你竟然如此誤會宮某。”
說罷!
他起身,手中的銀針不留情的朝她穴位射去。
紫凌一個不防,背上傳來尖銳的刺痛,她沒哼一聲,笑着說道:“原來宮神醫不僅口是心非,還喜歡惱羞成怒。”
宮清羽被她這麼一說,手中的銀針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
射,就是惱羞成怒,不射,就是口是心非。
宮清羽冷清的黑眸浮起一層冷意,手中銀針一收,轉身,就走。
紫凌聽到他轉身的聲音,暗道一聲不好,刺激他過頭了,得不償失。
紫凌暗罵自己一句嘴賤,急忙從榻上跳下來,上前幾步抱住他的手臂,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宮哥哥,凌兒說錯話了,你不要見氣,凌兒背上還扎着好多針呢,你幫凌兒扎完好麼?”
做人要有始有終啊!
宮清羽未垂眸,胸口微微起伏,雖然不易讓人察覺,但那被氣出來的情緒卻是真實存在的,以至於,他整個手臂被某小女娃抱着,也沒推開她。
紫凌小手順着他手臂滑到他的手指上。
光滑,細緻,修長,多麼熟悉的一雙手…。
紫凌心中一驚,這雙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