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繁星盜點了穴道的緣故,導致對需要身體力行的事有些死心,是以哪怕明日等着自己的是休書一封,閒詩居然在一通胡思亂想之後,很快便沉睡過去。
天亮之後,精神飽滿的閒詩頗爲不好意思,明知第二天自己要被無情趕出夫家,但還能一夜好眠的,恐怕這世上並沒有幾人了。
不過,閒詩的精神雖好,但鼻子卻悲哀地堵塞住了,噴嚏還時不時地會打出來,也就是說,因爲昨晚吹多了冷風,她不幸得了風寒,雖然並不致命,但從外相看來,症狀很是嚴重。
留在墨雲軒伺候閒詩的芬兒以及小梅小菊遲遲不見閒詩出來,等急了之後推開門一看,裡頭竟然空無一人。
花流雲不在家,好端端的少奶奶又失蹤了,三個丫鬟唯恐少奶奶被昨晚的盜賊劫持走了,便快速商量了一下,決定去稟告老爺夫人。
三人剛衝出墨雲軒,便被迎面走來的餘呈祥叫住,道,“少奶奶在翠竹居,過去伺候吧。”
“爲什麼?”三個丫鬟異口同聲地詫異詢問,心裡則生出各種猜測,大致統一的猜測便是,少爺與少奶奶鬧矛盾了?
總不至於,翠竹居要比墨雲軒安全得多?
餘呈祥隨口敷衍道,“聽周泰說的,說少奶奶在墨雲軒睡不好,少爺便允了她搬回翠竹居。”
換一個地方確實會影響睡眠,三個心思簡單的丫鬟輕易便相信了。
正猶豫着要不要去墨雲軒一趟的閒詩還沒出門,三個丫鬟外加餘呈祥便一起趕到了翠竹居,還沒對她開始噓寒問暖,便親眼看到她既抽鼻子又打噴嚏。
於是,在這些人的大驚小怪之中,餘呈祥立即出門去請郎中,丫鬟們則伺候她洗漱吃早膳。
小菊一邊給閒詩梳頭,一邊道,“少奶奶,墨雲軒位南,翠竹居偏北,你從冬暖夏涼的墨雲軒又搬回這裡,自然容易受涼了。”
芬兒贊同道,“是呀,墨雲軒好,我常年住在那兒,從未生過病。”
小梅則道,“少奶奶在墨雲軒再堅持多住幾日,應該就會適應了。”
閒詩雖然沒問,但也聽出來端倪,敢情這三個丫鬟認爲她搬出墨雲軒,是因爲不適應?
“是誰告訴你們我爲何要搬回翠竹居住的?”
“周泰。”三個丫鬟異口同聲地將傳話的餘呈祥給省略了。
這回答聽在閒詩的耳中,無疑等於花流雲交待周泰那般解釋。
這男人,在馬上休她之前還給她安排一個名正言順的處所?是爲何故?
閒詩又從丫鬟們的閒談中瞭解到,花流雲好像昨夜便離開了花家,她詫異的同時,卻並沒有任何僥倖的心情。
興許,他只是有急事出去一趟,等他回來,應該馬上就會給她一封休書。
又或者,對於她這個在他眼中已經紅杏出牆的女人,他已經不想再見,恐怕已經拜託了他的爹孃來處置她。
又或者,他打算先晾她在翠竹居住幾天,等他將生意的事忙完,再來處理他們之間的事?
總之,在閒詩看來,過程可能她猜測不到,但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便是一封休書,不可能跟她當初所說的那般,還有和離的機會。
就像明確了人之將死的結果一樣,當閒詩自行明確了即將被休的結果,她煩躁的心反倒安定下來,不再恐慌。
不過是被他休棄,又有什麼好怕的?怕了又能如何?
只是,等待結果遠比得到結果要煎熬難受得多。
這一整天,花流雲沒有出現,休書也沒有送到她的手上,就連花父花母也沒有召見她。
就連那個愛惹是生非的花流芳,據餘呈祥所說,也已經返回了夫家,否則,餘呈祥哪裡有可能在她面前忙來忙去?
郎中給閒詩診過脈之後,只說她得了普通的風寒,喝幾貼藥就行,沒什麼大礙。
許是心不在焉的緣故,當小梅將又燙又苦的藥汁遞給閒詩的時候,閒詩非但吹也沒吹,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一口氣將一碗藥水緩緩喝完,驚得小梅後知後覺地驚叫起來。
“怎麼了?”閒詩看着只剩下一點藥跡的碗底,還能開出玩笑道,“送錯藥了?”
小梅瞪大眼睛問道,“少奶奶你不燙?”
“燙?”閒詩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口腹,這才覺得自己嘴以及喉嚨裡像是被火燒過一遍似的,有些火辣辣的疼,但面對小梅,她還是裝作沒事人一般,“我向來耐燙。”
其實她很想跟這幾個丫鬟說一聲:我很快就不是你們的少奶奶了,不必再來顧我。
但這話幾次到了嘴邊,卻終是沒有說出來。
有時候,越是見外,越是在乎,她不想表現得讓別人以爲,她很在乎做這個少奶奶。
就這樣,一連三日,閒詩既被風寒籠罩,又在觀望中等待,結果,風寒既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那些她預料中該來的人事也遲遲未來。
白天,閒詩有一半的時間躺在牀上,或因爲喝了藥而昏昏入睡,或純粹地躺在牀上發呆。
就像是她初來花家那幾天,餘呈祥勤快地在翠竹居忙忙碌碌,甚至搶着丫鬟的活兒幹。
一樣是餘呈祥,閒詩對他的感覺卻沒有初來時那般純粹,總覺得他是花流雲派過來監視自己的,監視她有沒有異常的舉動之類。
這也不全是她胡思亂想,因爲每次她直直地看向餘呈祥時,餘呈祥的神情雖還是一如既往得憨厚,但眼神卻很是躲閃,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餘呈祥是個正直的好人,怎麼可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呢?或許只有一個可能——他不得不昧着良心奉了花流雲何種命令,心裡卻愧疚不已。
好幾次,閒詩單獨面對餘呈祥的時候,很想直接問一問他,他家少爺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在等着她懷上姦夫的骨肉,才準備休她?
如今閒詩只一心一意等待那個最糟糕的結果,至於被休棄之後將要面對的事,譬如杜有,譬如爹孃,她統統逃避去想。
入夜,閒詩睡得迷迷糊糊中,總會出現奇怪的幻覺,總感覺有一隻男人的大手在探摸她的額頭,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但那大手的溫度與觸感,令她感到十分熟悉。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