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巧計囚鳳

蕭婕的病已漸漸見好,傅瑤的心裡也寬鬆了許多。皇后近來好像老實了起來,沒有再去找什麼麻煩。就連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則免,整日待在流坤宮中閉門不出。這樣反常的平靜讓傅瑤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看着蕭婕也因疑惑而皺起眉頭的俊臉,傅瑤認爲不應該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而應該主動挫一挫皇后的銳氣,對此蕭婕也深表贊同。

入夏了,這日晴空真好。林嫣還在榻上睡着懶覺,傅瑤親暱地在睡夢中捏了捏林嫣的臉蛋,林嫣含糊不清的說了些什麼,翻了個身繼續睡得香甜。傅瑤會心一笑,去會早已在殿外等候的蕭婕。

蕭婕的風寒果然好利索了,人也變得精神起來。一頭烏黑的長髮被高高挽起,作飛天髻。頭戴鑲紅寶鳳蝶鎏金銀簪,發間綴滿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珠釵。襯得她雍容貴氣,豔光逼人。身着石榴紅娟紗絲質繡花留仙裙,系象牙色硬質暗紋腰帶,同是象牙色蠶絲長帶掛於臂彎,足間着高底緋色繡花緞面鞋。使本就高挑的蕭婕愈加亭亭玉立。淡掃螺子黛作鴛鴦眉,細長上挑的眼線精緻撩人,用御賜的鵝蛋粉敷臉更是膚光勝雪,絕倫精妙。雙脣採用妃色脣妝,嬌俏可人。眸邊輕拂暖色眼影,作飛霞妝。蕭婕的美一向張揚而不露骨,熱烈而不輕浮。傅歆喜歡這樣的蕭婕,總能帶給人驚豔又舒適的美感。

傅瑤卻一向認爲自己的氣質並不適宜作這樣豔麗的修飾,這樣炎熱的夏日裡,傅瑤擇了一身天藍色玉蘭花紋蘇繡娟紗裙裝,裙襬上還細細繡有玉蘭花瓣的圖案。這繡工精緻,惹的人想要湊上去一嗅它的清香。配以素色無紋輕紗飄帶,整個人輕盈秀麗,純淨清澄。面作清新雅緻的玉蘭妝,面色白皙,明眸皓齒。雖不及蕭婕的傾城國色,這樣風姿綽約的人兒也不會叫人輕易小瞧了去。傅瑤對蕭婕露齒一笑,一同前往淨初池赴皇后的邀約。

今兒個是皇后循例與後宮女眷遊園賞湖的日子,饒是皇后再不願拋頭露面也不得違背了祖訓。傅瑤與蕭婕知道自己盼望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心裡都有種莫名的興奮之感。傅瑤相信二人之間的默契,想來不會失手。只是樑婉怡的立場讓二人有些捉摸不透,她入宮這些日子的恩寵很是穩定,不說隆重,卻也算不上搶了蕭婕的風頭。她實在是個太容易被忽略的角色,不似蕭婕美貌,也不似皇后般張狂,只是安安靜靜地在房中做着自己的事,不與人過分親近也不去與人交惡,好像一種遁逃於塵世之外的生活。若不是皇后的親旨,傅瑤差點認爲除卻那日冊封,她與樑婉怡永生都不會再會面。而近日她與蕭婕實在需要樑婉怡的支持,若她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漠然,傅瑤定能勝券在握。

傅瑤與蕭婕到的還不算晚,看看日頭好像提前了一刻鐘。皇后還沒有來,環顧四周發現身材纖弱衣着清淡的樑婉怡坐在一旁歇息,旁邊的侍女一邊給她打着扇子一邊笑着跟她說些什麼。她很少回話,只是偶爾點點頭或附和兩句表示迴應。但從她的面上的神色來看她聽得很是認真,眉目疏淡的臉上有時會露出清淺的笑容。她的性子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有時會忘了她的存在。

傅瑤與蕭婕依着禮數走上前去向樑婉怡問安,走得近後傅瑤發現她好像比入宮那日更瘦了,素色紗衣領口掩映下她的鎖骨高高的突出起來,臉色也好似蒼白了些許。面對傅瑤與蕭婕的走近,她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日光透過綠樹投射到樑婉怡的面孔上,出現了斑斑駁駁的影子。其實她的面孔很柔和耐看,並有種與生俱來的書卷氣息。這種氣質並不多見,傅瑤對她心生仰慕之意,淺笑着與蕭婕向她福了一禮道:“宜嬪娘娘萬安。”

樑婉怡淡淡的笑了笑,客氣的讓二人起身。蕭婕對這個高自己一等的宜嬪娘娘也沒有惡意,她這樣低調和氣,連同蕭婕也不好意思與她計較傅歆更寵誰幾分。樑婉怡和氣而疏遠地與二人寒暄了幾句後,內監尖細綿長的嗓音傳來,皇后的儀仗也與傅瑤等人遙遙相望。幾人趕緊上前迎接,表面功夫做的漂亮。

皇后果真是到了什麼時候都要擺出皇后的架勢來壓人一頭,這大熱的天氣還要這上百名轎伕宮人侍衛跟着,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今日一如既往穿的是皇后正裝,厚實的面料在灼熱的日光下顯得悶熱無比。頭上沉重的金冠好像比她的頭顱還要大上一號,看得傅瑤覺得很是不清爽宜人,自己都替皇后勞累得很。皇后下轎後,不住地用手背擦拭着額頭的汗珠。蕭婕嘲諷一笑,跟隨二人上前問安。

“皇后娘娘金安。”傅瑤與蕭婕樑婉怡二人齊齊向皇后行禮,這禮行的規矩,皇后卻遲遲沒有讓衆人起來的意思。蕭婕的心中很是惱火,卻也礙於皇后的身份暫時隱忍不發。皇后刁難夠了,一邊擺弄着護甲一邊懶洋洋地拋出一句:“起來吧。”待衆人起來後,發現皇后已自顧自的走遠。

蕭婕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傅瑤向她投去一個鎮定的眼神並向她微微點了點頭。蕭婕瞭然,面色恢復平靜後與傅瑤一同向皇后所去的淨初池方向走去。

皇后早已等在池邊,夏日裡的淨初池水的顏色清亮,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水光瀲灩,波光粼粼。池中的藻荇交橫,綠的好似碧玉一般在平靜的池水中搖搖曳曳,與之顏色相撞的嫣紅色的鯉魚在碧絛之間靈活的遊動穿梭,意趣盎然。池底的鵝卵石五光十色,經時光打磨的十分圓潤。因它太過清澈透亮,以至於人們常常忘了它的深不可測。

樑婉怡顯然是被這樣的美景所吸引,鮮少對什麼東西表露出興趣的她也攜着侍女上前淺笑着欣賞、逗弄着池中的鯉魚。蕭婕輕笑,一個計策不由得涌上心間。看着樑婉怡與鯉魚玩的入神,蕭婕回過頭來與傅瑤眼神一對。傅瑤立刻向蕭婕投來了不贊同的神色,但蕭婕一意孤行,一定要給皇后一個教訓看看。傅瑤拗不過蕭婕,只得心裡一沉,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

蕭婕輕巧的走到樑婉怡身邊,和氣地嬌笑着說:“宜嬪娘娘可是喜歡這池中的錦鯉?”

樑婉怡沒有什麼防備,只一心喜歡着眼前美好的一切。連同對待蕭婕也有了幾分笑意,輕輕地答道:“是呀,若能拿來魚食喂喂它們,今日也不算遺憾了。”

蕭婕眼珠一轉,順着她的話繼續說道:“宜嬪娘娘可不早說?臣妾立刻差人去內務府要些魚食來,務必讓宜嬪娘娘盡興纔好。”

樑婉怡對蕭婕投去了感激的神色,淺淺笑道:“既如此就麻煩蕭貴人了。”蕭婕微微一笑,等待着早就謀算好的聲音響起。傅瑤說的果然不錯,皇后果不其然在此時站了出來,居高臨下地對蕭婕趾高氣昂地陰陽怪氣道:“蕭貴人既然這麼勤快,不妨也替本宮準備些魚食供本宮玩樂吧。”

蕭婕眼看着皇后上鉤,心中大喜。與傅瑤目光交錯間也有了喜色,蕭婕辭別皇后等人後,恨不得快點看到皇后的笑話。順着去內務府的小路急急地快去快回,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蕭婕就氣喘吁吁地拿着一大包魚食重新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皇后沒有道謝,只是斜瞥了蕭婕掛滿汗滴的嬌美面龐後,轉身去了樑婉怡餵魚的地方。蕭婕對着傅瑤隱隱一笑,傅瑤立刻會意的跟着蕭婕向皇后的方向走去。皇后潛心餵魚,與樑婉怡隔得很近很近。傅瑤知道機會來了,與蕭婕對視一眼後決定趁亂動手。

傅瑤鎮定自若的擋在蕭婕身前,蕭婕作觀賞美景狀並與傅瑤假裝相談甚歡,一隻腳卻慢慢伸向了皇后的足邊。皇后玩的盡興,根本沒有防備。只走一步就被絆的四肢不聽使喚,無法保持平衡。情急之下只得想要抓住一旁下蹲餵魚的樑婉怡,樑婉怡受了驚嚇想要躲開,往後退那一步卻不幸被想要抓住她的袖口穩定平衡的皇后推入了水中。一時間場面變得極其混亂,皇后的臉嚇得煞白,跌倒在地後珠釵翠環灑了一地,髮髻也歪的狼狽不堪。傅瑤連忙跑過來扶起驚魂未定的皇后,樑婉怡在水中不停地撲騰,大聲的喊着救命。侍衛們都駐紮的比較遠,想跑過來也需要時間。宮人們還有皇后都不會水,在一旁嚇得手足無措。蕭婕環顧四周竟沒有一人去救樑婉怡,這樣的情況是她始料未及的。樑婉怡爲何落水蕭婕再也清楚不過,若是爲了教訓皇后讓與世無爭的樑婉怡就此失了性命,蕭婕心裡也絕對過意不去。蕭婕顧不得自己剛好的風寒,起身跳入水中救樑婉怡。

雖是夏日裡,淨初池的水還是涼的。蕭婕明顯的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已溼透,饒是自己熟識水性也有些力不從心。眼看着樑婉怡與自己越來越近,自己卻連連嗆了兩口水,很快也沒了掙扎的力氣。就在蕭婕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侍衛總算趕到。幾名人高馬大身手不凡的侍衛紛紛落水,沒出一會兒就將蕭婕和樑婉怡救上了岸。

傅歆大爲震怒地坐着轎輦飛快趕到,再看到蕭婕與樑婉怡都被水淹的奄奄一息,更是覺得此事不同尋常。皇后知道自己解釋不清,哆哆嗦嗦地跟傅歆見禮。傅歆不願與她多做交談,只是看着溼漉漉的樑婉怡楚楚可憐的跪在一旁,心生憐憫之意。上前柔聲抱住她道:“婉怡,告訴朕是怎麼回事。”

樑婉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她一向謹言慎行,從不與人爲敵,不想今日還是慘遭了‘皇后’的算計。這樣惡毒的皇后叫她怎能不恨。樑婉怡看向傅歆,緊緊靠在他的懷裡,流着淚大聲對皇后說道:“皇后娘娘,你爲何要推了臣妾?”

皇后想不出什麼理由爲自己辯護,她無心害樑婉怡入水,連同自己都不知當時的身體爲何突然失去了平衡。有了,一定是蕭婕暗算了自己,是她推了自己以致宜嬪入水!皇后顧不得顏面,跪行到傅歆身旁尖聲哭訴道:“陛下,臣妾冤枉啊。是蕭貴人絆了臣妾要害死宜嬪,臣妾發誓臣妾絕對沒有欺瞞陛下啊。”

傅歆冷冷看向皇后,又將目光轉移到一身池水凍得發僵的蕭婕身上,心生憐惜。又不得不看在皇后母家的面上尋求一個證據纔好處置皇后,於是深吸一口氣,淡淡說道:“瑤兒,你來說。”

傅瑤上前恭恭敬敬行禮,平靜地說:“陛下,蕭貴人跳入水中救宜嬪娘娘,雖無功勞也是一片真心。蕭貴人即可拼了命去救宜嬪的命,又怎麼可能絆了皇后娘娘去害死宜嬪,豈非矛盾?”

傅歆緊緊閉上了眼睛,皇后聽了傅瑤的話語後臉上佈滿了絕望。她想不出辦法自救,只能一次次的大喊自己冤枉,甚至不住地咒罵着蕭婕和傅瑤心如蛇蠍。皇后的言行無狀讓傅歆感到更加厭惡,他一眼都沒有看皇后,只是再冷靜不過的叫來李拓宣旨,罰了皇后半年的俸祿和三月的禁足,非詔任何人都不得探視。皇后流淚,絕望,死死地盯着蕭婕美豔的面孔。蕭婕在不期然間對她妖嬈一笑,看得皇后恨不得上前生吞活剝了這個心機深沉的女子。傅瑤沒有看皇后,只是拿出帕子爲蕭婕輕輕擦拭着身上的水,並囑咐她回去洗個熱水澡,可不要讓舊疾復發。傅歆爲了安慰樑婉怡去了寒香殿陪伴,可這絲毫不能影響蕭婕愉悅的心情。

傅瑤在回夕梨宮後,只覺得累,不由得衝着寒香殿的方向輕嘆了口氣,她自認一向恩怨分明,可如今還是害了無辜之人白白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