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歆的話輕飄飄地入了傅瑤的耳, 兩情繾綣時總容易忘了些什麼顧慮。往下的一切彷彿早已駕輕就熟,傅歆的吻如他的人一般低沉而綿長,他捧起她浸了瑩紅的面容邪邪笑道:“怎麼樣?你信不信你從來都是朕的?”
傅瑤的面容綻出一分緋紅笑意:“陛下竟會哄騙臣妾。”
傅歆略帶懲罰的捏了捏她紅盈盈的面頰, 脣角笑意更深道:“朕是天子, 怎會哄騙你一小女子。”
傅瑤眨了眨如星明眸仰臉脫口而出道:“那若傅歆不是陛下, 而僅僅是傅歆呢?”
傅歆略一愣, 旋即笑意淡了下來, 緩緩將傅瑤攬入懷裡道:“不,不會有那天。”
此歲的冬日來的尚算不遲,宮中的女人從來是在寂寞與等待中度過一年又一年的光景。傅瑤入宮的第四歲已至盡頭, 除夕夜宴向來辦在體元殿,今歲亦不能免俗。復寵後的傅瑤而今已有七月身孕, 此次有孕的一貫康健令傅歆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太醫稱傅瑤所懷之胎乃龍子, 紫禁城衆人各懷心思。瞧得出樑婉怡與曾琬是真心待傅瑤好, 傅瑤亦樂得與她二人多加親近。
體元殿內的繁華景象如舊,歌姬千妍萬麗的柔美身姿影影綽綽幾欲迷了人的眼。傅瑤隔着重重人影瞧見了一身寶藍色祥雲蟒紋長衫的傅鈺, 一雙含情目好似能將人的三魂六魄皆攝了去。傅瑤不敢多瞧,只淡淡移開了眼去靜心看了歌舞作罷。一旁飲着美酒的蕭婕紅脣嬌俏:“允王一向紅粉叢中過,多少女子望穿了眼兒都不得見上一面。方纔蕭婕瞧着朝那邊兒笑呵呵地望過去,可是在瞧誰呢?”
傅鈺笑得清朗擺手道:“灩妃娘娘說笑,臣弟看歌舞而已。”
傅歆猶似不信:“胡說!朕瞧着你方纔分明神情可疑地朝那頭望過去了, 朕瞧瞧你在看誰。阿鈺你都十六了, 也好早些給你定門親事。”
傅鈺尚要解釋, 卻見太后眸中慈愛道:“阿鈺大了, 往日裡哀家想給他尋門好親事他總也不肯。而今有了中意的女子, 怎麼還藏着掖着不叫哀家和皇帝給你做主呢?”
傅歆循着傅鈺方纔瞧着的方向瞧過去,卻見傅瑤與樑婉怡、曾琬三人比肩端坐, 容色姣好。傅歆略皺了皺眉,又朝後頭望去瞧見靈芝、傲霜等人。一眼瞧去唯有靈芝與傲霜二人秀美過人,傅歆不由得淡淡一笑道:“阿鈺想來也是多想,即便阿鈺心念之人身份算不得貴重,若真心喜歡,擡舉個側妃亦無傷大雅。”
傅鈺眸光逃竄間正與傅瑤四目相對了一瞬,面色愈加蒼白推脫道:“皇兄與太后娘娘誤會,傅鈺方纔僅僅看歌舞罷了,對幾位姑娘並無他念。”
蕭婕精緻的脣角一勾,宛若萬千心機一時化爲利刃:“允王何必推脫?昔日裡允王日日往那夕梨宮奔走,可真當旁人都不知麼?”
傅歆的眸色轉瞬暗沉,覷着傅瑤的眸光不覺間存了幾分審問之色:“允王去瑤妃宮裡作甚?”
傅瑤掌心內沁滿汗珠,一顆心亦是跳得過分已至近乎提到嗓喉處,容色卻並無一絲慌亂起身道:“臣妾當日病中,承蒙允王善心照拂才得痊癒。允王恩德,臣妾感激不盡。”
傅歆眸間疑色不減:“僅僅是善心而已?”
喬玉畫挑眉牙尖嘴利道:“呵呵!這天底下哪來的那許多的善心?只怕是允王心生歹意,瑤妃又不能恪守婦德,做了些沒臉的事兒不敢認吧!”鬢邊的金步搖搖曳生光,一張精緻的小臉愈爲美貌而倨傲:“也對,這允王的生母就不甚和順,瑤妃既敢以妹妹的身份爬上龍牀,又怎知不會以姊姊的身份與允王相好呢?”
此言逼得傅歆顏面盡失,登時鐵青着面孔厲聲喝道:“沒人教過你規矩就閉上你的嘴,免得又來說這些瘋話惹朕厭煩!”
喬玉畫不曾想傅歆勃然大怒,登時花容失色糯糯抖着身子坐回原位。傅瑤起身跪下誠懇道:“公道自在人心,臣妾侍奉陛下四年,勤勤懇懇不敢有絲毫懈怠。願陛下與太后娘娘相信臣妾的清白,莫要冤屈了臣妾與允王。”
太后的神色有幾分猶疑,傅歆望向她有着身子吃力下拜的模樣,神色有些複雜的動容。良久,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緩緩卻又堅定道:“朕,希望你能證明自己。”
傅歆此言便是信不過她了,傅瑤緩緩擡首一臉怔忡悽婉:“陛下要臣妾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臣妾早已是陛下的人了,難不成陛下要因着灩妃姐姐一句戲言便疑心臣妾。況且夕梨宮上下又不止臣妾一人,許是另有所因也未可知啊。”又是面孔上佈滿心碎的哀涼沉沉下拜:“求陛下明察,還臣妾與允王公道。”
此時卻見那相貌平庸的紫蘭從傅瑤身後上前來跪伏一旁,她一向是不愛多言語的女子,令傅瑤有些困惑了。細看下她今日卻不同往常的簪一赤色芍藥於發間,略施粉黛也算得一標緻人兒。紫蘭的神情亦是傅瑤從未見過的嬌柔,盈盈拜了又拜後諾諾道:“還請陛下與太后娘娘息怒,且聽奴婢一言。”
傅歆面色不虞:“你要說什麼?”
紫蘭的面容適時地浮上層羞怯的紅暈:“其實…允王多次探訪夕梨宮,皆是爲了奴婢。”
此言一出竟驚得傅瑤凝了眸子怔怔望了紫蘭,呵!她自問當初防範極甚,還不曾想是如何教蕭婕知曉了允王一事。如今一見卻是有了內鬼!傅瑤的面容綻出了一絲溫潤笑意,眸子裡是刺骨的冰冷:“紫蘭,既是如此你大可早些告訴本宮來替你做了主。何必到了今日這般,惹人猜度呢?”
紫蘭的面孔登時又羞又急地釀成了紫紅:“瑤妃娘娘贖罪,奴婢與允王兩心相悅實是玷污了允王的名聲。可陛下與太后娘娘這樣誤解瑤妃娘娘,奴婢心下不忍,只好把這些情債不知羞的通通說了。”她這話說得一詠三嘆,一雙盈眸經了修飾倒有了幾分楚楚,直惹得人慾加憐惜。太后亦有了幾分動容,望着傅瑤笨拙的身軀神情和緩:“既是冤屈了瑤妃,又哪兒有令瑤妃在地上跪着的道理。紫蘭與阿鈺的一片心瞞得衆人好苦,可是該罰呢。”
傅瑤勉力笑着起身,靈芝忙爲其鋪好了墊子供其安坐。傅歆的神情亦是鬆快了不少,短暫的瞥過了傅瑤一眼後轉而對傅鈺笑道:“朕方纔還說爲你做主,你推辭。非要鬧出些什麼才肯承認你屬意紫蘭麼?”
傅鈺的面容愈加蒼白,此事演變至今也竟無了轉圜餘地。若他否認,豈不要他與傅瑤二人雙雙送死?只得淡淡笑着應承道:“皇兄英明,是臣弟一時糊塗了。”
傅歆滿意地打量了紫蘭後笑道:“朕從前只看這宮女兒裡唯傲霜與靈芝二人獨領風騷,今日一見這紫蘭也是個妙人兒,老六還是慧眼獨具。”
紫蘭面色緋紅低低道:“陛下謬讚,紫蘭承受不起。”
蕭婕鬢邊的玫瑰赤金鑲藍寶步搖灼灼發亮,面上嬌容猶勝三分:“陛下方纔一言旁人只道是誇耀紫蘭,可在臣妾聽來倒有另一層意思呢。”
傅歆饒有興味笑道:“灩妃如何看?”
蕭婕笑得千嬌百媚:“陛下方纔稱傲霜與靈芝二人爲紫禁城宮女兒裡的翹楚,臣妾聽聞當日陛下於夕梨宮也是極爲欣賞傲霜的才華美貌,所以今日纔有稱讚傲霜之語。那陛下何不今日乘興納了傲霜,並一舉封做選侍,才彰顯今日大喜呢。”
傲霜美麗的面容一片緋雲,卻是因極度的興奮而致。傅瑤只暗暗蹙眉按住了曾琬顫抖冰冷的手,傅歆原是答允了自己在曾琬生產前不納傲霜的。而如今蕭婕此言講得合情合理,難保傅歆不會乘興要了傲霜。
傅歆淡淡蹙眉道:“灩妃的心意是極好,只時瑤妃初入宮時也不過封做選侍,傲霜一介奴僕怎與瑤妃比肩?朕瞧着不若這樣,紫蘭賜給允王做個侍妾,那傲霜便循例晉個更衣即可。”
傅瑤冷冷一笑,傅歆不曾瞧見依舊歡喜道:“紫蘭畢竟本家已無親眷,出嫁前還是住在夕梨宮由瑤妃照料罷。至於…”傅歆尚未說完,卻見紫蘭面孔驚惶打斷道:“陛下,紫蘭求請居住於允王府邸,允王也是這樣喜歡奴婢照料着,還望陛下恩准。”
這樣不知羞恥的話飄入傅瑤耳中只覺荒唐可笑,她竟這樣懼着她侍奉了幾歲的主子?傅歆的面容亦有了慍怒:“女子出嫁前怎可住於夫君府邸,你雖是侍妾,卻也該知道些規矩。”
紫蘭心知無望,只得淡淡垂下首去謝恩。
傅瑤的面上雖笑着,卻總讓人覺着看不出情緒:“紫蘭,隨本宮回夕梨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