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海波瀾⑥

晴海波瀾⑥

深夜,魚薇音悠然醒來。

雖然醉意並未完全消除,但思維已經很是清晰。

環顧周遭,偌大的房間,空曠得有點嚇人。

這種場景,大概只有在未來世界小成本鬼電影中才能夠看到。

潤了潤乾涸的嘴脣,女子緩緩支起身子。

頭沉得仿若千斤重,好想再躺回去,可她得去找點水喝鈮。

或許,一口水就能夠讓她的頭不再那麼痛。

穿好繡鞋,下了牀榻,晃悠悠走向門口。

“你醒了……”嘶啞的男聲在身側響起,似乎說得很是吃力。

女子被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嚇得幾乎跳起。

劣制鬼片中的情境出現在腦子裡,各種驚悚的畫面差點讓她喊出來。

“是我……”他又說道。

熟悉的聲音令她壯着膽子望過去,看清對方之後,卻又立刻扭回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天發生過的事情她還記憶猶新,遂,冷冷地問道。

“醉酒很難受是嗎?”他支撐着身子站起,重心卻在後背的牆壁上。

女子不理他的話,顧自往門口走。

一身白衣,倚在白色的牆角,難怪一開始沒有看到他。

可他已經大婚,爲何還不肯放過她呢!

走了兩步,又放緩了腳步。

“這裡是哪兒?”先跟他打聽一下,總比不熟悉環境要強。

“‘仲義閣’。”回答得十分簡略。

女子想了想,這個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皇上成爲恭王爺之前,在宮裡的處所。”男子追加了一句。

“哦……”她終於想了起來,卻不知道是誰把她帶過來的。

“是皇上帶你過來的。”他又把她正在想的問題給解答了出來。

經歷了昨天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令她覺得很不舒服,遂,繼續往門口走。

可是,剛剛打開門板,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響動。

下意識回身望去,但見男子已經癱坐在了牆角。

“你……還好嗎?”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也喝酒了嗎?

那麼強壯的身板,怎麼會這般不濟?

“嗯……好……”他喃喃回答。

“沒事的話,趕緊離開吧!”她的聲音冷了下來,只因想到了正牌昕王妃的樣子。

“霓朵,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他努力支撐起身子,靠牆坐好。

女子潤了潤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許是因爲乾渴,這話說得十分生澀。

“求你……,讓我說……”他的嗓音又嘶啞起來。

她便想到了當初在“雲閣”之上。

那一次,他就是用了現在這樣的狀態。

想到此,她打了個冷顫。

“你真的沒事嗎?”再次追問。

“沒事……”他笑了,很滿足的笑容。

他竟然還能夠笑出來,這讓她有些惱火。

是的,或許她一直都是他的戲耍對象。

從他這份不依不捨的樣子來看,她這個大玩.具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如果你實在想說話,就去找你的新妃說。貝御風,我不是個喜歡糾纏不休的人,不會死乞白賴地要你兌現過去曾經說過的山盟海誓。作爲男人,希望你也能夠乾脆一些,不要再做無謂的牽扯。過去的事情,不管好的壞的,一切既往不咎;未來,我們不再有任何交集。請你明白,這是我最後的決定。”

語畢,不管他還想說什麼,她徑自出了房門。

走在圍廊裡,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意識到自己正在哭泣,她懊喪地擦了一把淚水。

爲什麼要爲一個已經不在乎她的人哭泣?

欺騙和背叛,是她最討厭的兩件事情。

而這個男人,竟然把這兩件事一併對她做了。

當着衆人的面,他連一句話都不敢跟她說,卻只會在暗夜裡做一些給人希望的行徑。

魚薇音忽然恍惚了,不知道自己當初爲什麼會愛上貝御風這樣的男人。

從始至終,他在所有人面前對她表現出來的只有尊重。

儘管背地裡給了她許多的溫暖和關懷,可是又有什麼用!

他們只能偷偷摸摸地相處,像一對見不得光的老鼠。

不,只有她自己纔像老鼠,他則是貓兒,把她這隻老鼠玩.弄於鼓掌之間。

這真是報應!

她做貓的時候,從來不吃老鼠,卻喜歡抓了來玩,直到老鼠絕望地死掉。

如今,她作於做了老鼠,方體會做鼠的悲哀。

現在終於好了,她不要再被他玩.弄,也不必再擔驚受怕。

可他又回頭來找她做什麼呢!

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可能。

怎麼?他是來乞求她原諒的嗎?

“霓朵……”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打斷了她的思考。

她不想再受蠱惑,擡腿就往樓梯口快走。

走了大概四五步,卻被疾風一樣撲過來的男人給拉住。

“霓朵,聽我說,好嗎?”他焦灼地把他擁入懷中,用盡渾身力氣摟抱着。

“你——”意識到夜深人靜,只說了一個字,她就壓低了聲音,“你到底要幹嘛?”

“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他執拗地想要解釋。

“事到如今,解釋還有用嗎?”還是不停地掙扎。

“只要你聽我解釋完,我就不再纏着你……”

“好,你先放開我,我們回房裡說。”她隱約看見了值夜的宮人正提着燈籠往這邊走來。

男子遲疑了一霎,鬆開手臂。

遂,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屋子裡。

“說吧!”進門之後,女子側移兩步,跟對方保持距離。

“霓朵……,”貝御風喘息兩聲,“你聽我說,大婚是我無法拒絕的。皇上用昕王府所有人的性命做要挾,我若是不納娶正妃,想來衆人都要跟着受牽連。”

一口氣說完,又一頓呼喘。

見女子不肯搭言,他便接着說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實情,實在是擔心你聽到大婚的消息之後就離我而去……”

“那現在我就不離你而去了嗎?”反詰道。

“霓朵,我真的不得已……”

女子止住了他的話,“不要再說了,就當作你是不得已的,好嗎?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你尚且能夠保住我的名聲,希望分開之後還是能做到這一點。”

她不肯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奪門而出。

這一次,男子沒有追上來。

因爲手臂上的傷已經把他折磨得不成樣子。

剛剛的一連串動作,消耗掉了他的全部力氣。

女子出門的那一刻,他再度倒地。

躺下沒一會,渾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往外滲着汗水,轉眼間便打溼了全身的衣衫。

這一趟,絕對是冒死前來。

從“季知臺”到“仲義閣”,距離並不是很遠,可對於一個剛剛失血過多加上身中微毒的人來說,已經是個漫長的路途了。

所以,他來至女子榻邊的時候,沒有上前探望,而是倚在牆角積蓄力量。

此時,氣力完全透支。

若是不能在天亮之前攢夠體力離開,想來定會惹上大麻煩。

他不怕被懲處,而是不想連累她。

再者說,他還不肯死心,他相信他們之間緣分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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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魚薇音下了“仲義閣”的外樓梯。

她沒有四處走動,而是進了一樓的練武堂。

皇宮何其大,迷路是常見的事,她不想在尋路上耽誤工夫。

甫一進門,有點失望。

一樓跟二樓的設計沒有太大區別,都是紅木地板、雪白牆壁,只是比二樓更加空曠。

在一側靠近牆壁的地方,以木頭做支架,掛了幾隻沙袋。

相對着的那側牆邊,則擺放着兵器架子,上面或擱置或懸掛各種斧鉞鉤叉。

就在女子想要離開的時候,瞥見了角落裡擺着一張桌子,上面好似放着茶具。

她便快步走了過去。

還好,茶壺裡有水。

倒了一杯出來,竟還是溫熱的,想來每天都會有宮人來此處打理。

喝了足足兩杯水,終於緩解了口乾舌燥的感覺,她卻不想再回二樓去。

不爲別的,只是不希望再跟貝御風碰面。

現在回想起來,剛剛在面對他的時候,她竟然可以那麼冷靜。

是不愛了嗎?

還是,愛還在,心卻死了……

她搞不懂自己的感情,索性放棄探尋。

不要再想了,什麼都解決不了,想有何用?

人的情感太複雜,不是她這隻輪迴而來的貓兒能夠理解得了的。

好吧,接下來的時光,不求什麼愛與被愛,只要熬到老死,就足夠了。

待到昇仙,找到逆風,她便不再孤單。

逆風……,想到逆風,愧疚又佔據了整個身心。

“逆風,對不起……我違背了對你的承諾,卻沒有換來好結果……”呢喃着,悵然嘆息一聲。

不想回樓上,她就在練武堂裡尋找蝸居之處。

已值深秋,地板實在太涼了。

她四處查看,終於在大堆的練武器械裡發現了幾塊棉墊。

遂,把棉墊整齊地鋪在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裡,舒服地躺在了上面。

如水的秋夜,衣衫單薄,就算身下並不寒冷,還是覺得有些涼意。

又張望了一刻,倏然發現在門旁的牆壁上掛着一件衣衫。

興高采烈地取回來,躺下,把衣服蓋在了身子上。

如此,便再無他求。

醉意並未完全消除,她又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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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現出魚肚白的時候,貝凌雲來到了“仲義閣”前。

昨晚回到寢殿,一整夜輾轉反側。

若不是徐盛一味地哀求他不要留在這裡過夜,他是絕對不會回寢殿去的。

遂,天色未明的時候,他就起身梳洗。

老太監攔了一刻,沒有攔住,只能跟着主子一同前往。

“皇上,想來謹王妃還沒有起牀,您若是現在上去,會不會吵醒她……”徐盛適時提醒道。

男人遲疑着腳步,終於停在了樓梯下。

想了想,轉身去往一樓的練武堂。

進門之後,徐盛伺候他脫掉外衣。

然,卻沒有尋見原本一直掛在牆上的練功衣。

“皇上,您稍等片刻,老奴這就回去爲您取一件來!”老太監請示道。

他明明記得差小太監把洗好的練功衣送了過來,怎麼就沒有了呢?

心裡便怨起那個送衣服的小太監,並暗下決心,一定好好懲處那個不幹事的小崽子。

“去吧,彆着急,朕等着。”貝凌雲淡然吩咐道。

其實他並不是很想練功。

“好,皇上您稍等一會!”腿腳已然不是太利落的徐盛急匆匆出了門。

百無聊賴的貝凌雲在堂內踱了幾步,便去開窗戶。

十幾扇窗戶接連打開,屋子裡的光線好了許多。

這時,他纔看到角落裡躺着一個人。

“大膽奴才,竟敢在此酣睡!”惱怒地呵斥道。

他曾經規定,除了徐盛和兩個專門負責打掃的奴.才,其他人等一概不準進入。

而那兩個奴.才也是固定在午時過來擦拭灰塵,其他時候並不敢踏足半步。

此刻,竟然有不知死活的人躺在這裡睡大覺,難道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越想越怒,大步上前,一腳踢了上去。

然,就在腳力已經發出去的時候,他卻看清了她的容顏。

想都不想,趕緊往回收力。

好在他內力雄厚,收發自如,總算是沒有踢在她身上,卻害得自己踉蹌了兩步。

站穩腳步,貝凌雲不禁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若是剛剛的一腳踢上去,就算她不死,也是要殘廢的。

定神之後,他趨步上前,矮下了身子。

“你怎麼睡在這裡?”大手撫上女子的臉頰,輕輕拍打兩下。

“唔……”她咕噥兩聲,撥開了他的手指。

這個動作令他幾乎啞然失笑。

然,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他又繃起了臉色。

“魚薇音,你給朕起來!”冷冷地把手搭在她瘦削的肩頭,搖了搖。

“喊什麼,人家還沒睡醒……”女子終於睜開了眸子。

當看清眼前人的樣子,她嚇得慌忙坐起。

“你……你怎麼在這裡?”不顧禮數地指着一國之君的臉。

“朕想去哪裡,還要知會你一聲嗎?”一屁股坐在她身側的墊子上。

她趕忙往一側挪了挪,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醒酒了?”說話的時候,他沒有看她。

“嗯……還有點頭疼……”把蔥指放在太陽穴上揉着。

“留在宮裡,做朕的女人吧!”他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十個字,不亞於一枚重磅炸彈,轟得魚薇音瞠目結舌。

“你……說什麼?”好半天,她才費力地問道。

“做朕的妃子……,如果你表現得好,朕可以考慮封你爲後。”神色淡然,卻是慎重考慮之後才說出口。

若是換做別的女人,聽了皇上這樣的承諾,想來必定會受寵若驚。

魚薇音卻不以爲然。

“我是你的寡.嫂!”表情很莊重。

“我不在乎。”轉頭望着女子,無所謂的語氣。

“與其丟了顏面,我寧可去死!”不管了,咬死了“要臉不要命”,就不信他還有別的轍。

貝凌雲想了想,不再看女子,“既如此,朕就給夠你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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