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醉心⑧

妖妃嫁到 世外醉心⑧ 天天書吧

大雪連下數日,進山的路全部封死。

三棺山儼然變成了白色的碩大棺槨,只有山坳裡的玄清庵,因了頻繁的清掃,露出些微的深色。

差不多每一天,魚薇音和尋瑜同坐在祖義房間的桌子旁,幫庵裡抄寫經文。

大雪封山之後,進出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出山採買用度就成了最艱難的事情。

爲了節省火炭,她們倆便和庵內的尼姑們一樣,白天自己的房間從來不生火。

即便是晚上燃了火爐,也是在睡前只燒一爐炭,有時候不到半夜,炭火便燃盡,屋子裡氣溫驟降,冷風瑟瑟銚。

幸而棉被夠厚,蜷縮在榻上,也還過得去。

可大白天的就不能一直躺在被子裡了。

遂,她們便到祖義的屋子裡取暖。

——他的傷勢還沒有痊癒,是不可以挨凍的,需要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燃着爐火。

閒來無事,魚薇音就從慈心住持那裡拿來筆墨紙硯和經書,和尋瑜一起幫忙抄寫。

她自知字跡不太漂亮,就寫得很慢,力求工整。

倒是尋瑜,寫出來的字相當蒼勁有力,一筆一劃之間均可窺見昔日練字是多麼的刻苦。

祖義已經能夠下地走動兩步,但傷腿使不上力氣,總歸是跛的。

魚薇音就勸他,現在尚未痊癒,等徹底好了,自然健步如飛。

祖義沒有再把擔憂寫在臉上,只在內心獨自煎熬,不希望變成走路顛簸的廢人。

爲了練習走路姿勢,他經常下牀,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有時是爲爐子添一塊炭,有時是給兩個姑娘加一杯熱茶。

總之,沒有閒着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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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此,做妹妹的總說他。

“哥,你讓我省省心好不好?你還沒有痊癒呢,若是走來走去累着了,落下後遺症,還不得讓我牽掛你一輩子?”

“哥,你再不聽話,我就不吃飯了,反正將來也會被你拖累死……”

“哥,能不能乖一點?你這麼可惡,真不像是我的哥哥……”

每當這個時候,尋瑜寫字的手就會放慢速度,靜靜地傾聽女子說話。

而祖義,通常都是笑笑,並不反駁,也不解釋。

遂,偌大的房間裡,往往只聽見魚姑娘一個人的聲音。

原以爲平靜又安逸的日子可以一直這麼過下去,然而,一個意外卻發生了。

一早上,魚薇音出門來掃雪。

昨晚又下了一場大雪,院子裡的積雪足能沒過小腿。

許是前一晚抄寫經文,睡得比較晚,尋瑜並未起牀。

女子獨自清掃,一個時辰過去,累得快要直不起腰來。

休息之際,瞄了一眼俏兒的房門。

這丫頭每天貓在自己房間裡,和傷員祖義一樣,十二時辰燃着火爐。

之前的幾場大雪,她都躲在屋子裡不肯出來幫忙除雪。

有一次,女子實在氣不過,直接衝進婢女房間,扯她出去幹活。

孰料,她卻可憐兮兮地說自己來了月.信,是不能勞累的。

沒有辦法,魚薇音只能放過她。

算算離那次已經過了十來天,想來俏兒那真真假假的月信應該“走”了,便去她房間喊她出來。

輕敲房門,沒有迴應。

另外兩人還在睡着,女子怕喊醒他們,又不能大聲說話,只有放棄。

然,還是有點不甘心。

轉身離開之前,用力推了房門一下。

沒想到,門板竟然被推開了。

怔了怔,女子往前湊近,透過門縫看向屋內。

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

又遲疑了一刻,一閃身,從門縫擠了進去。

屋子裡很冷,幾乎跟外面沒有分別。

魚薇音呵着雙手,揉搓着冰涼的手指,往榻邊走着。

榻上亂糟糟地堆着被子,好似有人躺在裡面。

站在榻邊,女子的臉孔繃了起來,“俏兒,別睡了,出去跟我掃雪。”

她就不明白了,這婢女早睡晚起,竟然不覺得膩,還能夠睡得着。

一個大閒人,哪兒來那麼多的覺呢!

話音落地好一會,也沒見牀上的人有所反應。

這就讓魚薇音氣不打一處來!

“我跟你說過,甭管你將來要坐在多麼高的位子上,你現在的身份還是婢女。雖然不用伺候誰,但至少你得爲大家分擔一點勞動吧?人家尋瑜從住到後院開始,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你怎麼好意思頻頻偷懶?”抱着手臂數落,強壓着怒火。

即便如此,榻上的人還是沒有反應。

“俏兒,你別太過分了啊!信不信我……”一邊說,一邊去扯婢女的被子。

然,被子被掀開的那一刻,未出口的話便被嚥了下去,——俏兒根本就沒有在榻上。

被子下面,擺放的是一隻枕頭,這就使得剛剛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好似下面躺了一個人。

魚薇音的怒火瞬間就消失殆盡。

這太不尋常了!

不待他想,她疾風驟雨一般衝出門去,把各個空置的房間搜尋個遍,還是沒能尋到俏兒的蹤影。

甚至連院子裡堆放煤炭的小棚子都翻了一遍,仍然無所收穫。

搜尋無果,女子又回到了俏兒的房間。

進門之後,她環視四周,冷冷清清的,不像上一次進房時那般溫暖舒適。

俏兒很會伺候主子,也是個很會自我享受的人。

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房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在榻邊站了一會,女子走向了火爐。

爐子冷冰冰的,裡面的灰燼沒有一點溫度。

按照炭火燃燒的時間來看,至少在子夜時分,俏兒就不在這個房間裡了。

若是她在,會在那個時間段給爐子添炭,否則炭火就要熄滅。

而上一次添炭的時間應該是晚飯前。

去中院取晚飯的時候,她們還在月亮門那裡擦身而過來着。

如此說來,俏兒是在晚飯後到子夜這段時間出的房間。

天已經黑了,而且外面還飄着雪花,夜裡溫度很低,她會去哪兒呢?

是跟宮裡派來的人接頭嗎?

可整個三棺山已經被大雪籠罩,進出玄清庵的道路全都堵死,庵裡的人出不去,自然,山外的人也進不來。

那麼,她到底出去找誰了呢?

解不開疑問,女子便走出門去。

這時,尋瑜已經在掃雪了。

她沒有跟紫衣女說話,而是直奔角門,查看門上鐵鎖是否鎖閉。

沒想到,鎖頭竟然是鎖着的。

也就是說,俏兒不可能由角門出去。

因爲每到天黑之後,中院和前院的大門都要上鎖,所以她更沒有可能從那兩道門出庵。

這就讓魚薇音更加費解。

怎麼?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這時候,尋瑜見她站在角門邊發怔,便好心走過來,輕輕觸了觸她的手臂。

女子下意識望向淡紫色的面具,臉上依舊茫然的神情。

“你怎麼了?”尋瑜用手勢問道。

“沒什麼……”魚姑娘搖搖頭,卻沒有把疑惑說給尋瑜聽。

不是想保密什麼的,而是不想讓對方知道這麼詭異的事情。

都是姑娘家,膽子沒那麼大,萬一尋瑜得知了這件蹊蹺事,一定會心裡不安的。

“是不是這幾天太累了?你快點去侍衛長的房間暖和一下吧,我自己掃雪就行了!”尋瑜又比劃着“說”道。

女子搖搖頭,顧自去撿起一把掃帚,悶頭掃着積雪。

兩人合力忙和了一個時辰,總算是大致清理好了院落。

隨後,尋瑜硬把魚薇音推到祖義房間去歇息,她自己端了早餐回來,把兄妹倆的留下,又端着自己那份回了房間去吃。

吃飯的時候,祖義把妹妹的失魂落魄看在了眼底。

“告訴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吃完飯,放下筷子,男人黯然問道。

他的腿傷遲遲不好,總認爲自己是累贅,拖累了女子。

若是換做身體康健的時候,想來她一定什麼都肯主動告訴他,而不必擔心會讓傷病中的他煩擾。

魚薇音聽了哥哥的問話,爲難了一霎,忍不住說出了俏兒的事情。

“沒有腳印嗎?”祖義第一個想到的是足跡。

女子搖搖頭,“沒有。昨夜下了一晚上雪,把所有的痕跡都掩蓋了……”

她一早就在掃雪,若是有可疑的腳印,早就發現了。

剛出房門,放眼望去,滿目都是平整的雪面,連飛鳥的爪印都沒有。

“角門是從裡面鎖着的嗎?”男人再問。

女子點頭,“是的。我去看了,鎖得好好的。”

“都誰有鑰匙?”

“始終就一把鑰匙,一直掛在月亮門下的鐵釘子上……”

“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打開角門,對嗎?”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俏兒怎麼會出門之後,又從院內把角門鎖上呢?”

“傻丫頭!你想沒想過,她是從角門走出去的,卻再沒有從角門走回來。”

“什麼意思?”女子有點恍惚。

“哥的意思是,她打開角門走出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那角門是誰鎖的呢?”

“或許是跟她一起出去的人,抑或是她出去要見的人。總之,鎖門的,是跟她見過面的……”

“等等!這太玄了!我應該去中院問一問,會不會是尼姑們隨手鎖上的。”拍了一下額頭,“天哪,如果是誰不小心鎖的門,那她就在外面待了一晚上,這麼冷的天,會不會凍死啊?”

這麼說着,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

“彆着急——”祖義的聲音傳出屋子的時候,她人已經到了月亮門了。

然而,到中院問詢的結果十分令人沮喪。

沒多會,魚薇音就垂頭喪氣地回到了祖義面前。

“如何?”其實不問他也知道結果怎樣,卻還是問了一句。

“問遍了每一個人,她們這幾天都沒有到後院來,更別說鎖什麼角門了!”女子嘟着嘴巴,在想還有沒有別的可能。

“這樣吧,再等半天,如果俏兒還是沒有回來,那就是凶多吉少了。”祖義不得不說出這些,讓魚薇音有一個最壞的打算。

“怎麼會啊?”女子不停地搖首,不相信會有什麼凶多吉少的事情。

俏兒現在雖然有點討人厭,可畢竟是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蹤跡,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要魚姑娘認可俏兒已經遇難的事實,很難!

“你聽哥說!首先,她是自己出去的,沒有任何掙扎或者反抗,這一點,請你相信哥,哥的腿腳不行了,但耳力還很管用!靜夜之中,但凡有一點異響,哥都能夠聽得見。”男人扯着女子的手臂,讓她好好坐在榻邊。

女子老老實實地坐下,聽取哥哥的意見。

“你剛剛去中院,一定問了大家昨天晚上是否看見過俏兒,想來答案是否定的。中院那麼多人,若是她們說沒看見,就證明俏兒一定不是從中院離開的。角門,是她出院子的唯一途徑。”

“無緣無故,她幹嘛要出去呢?”這是最讓魚薇音不解的地方。

“這一點,哥也覺得納悶。要知道,現在大雪封山,不可能有人來看她……”男人說得遲疑,不想道明婢女的身份。

“哥,我知道,俏兒是皇上的人。”索性明說,免得哥哥爲難。

祖義稍事一怔,轉而微笑,“是啊,你那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呢?”

“我還知道,以前在昕王府的時候,俏兒經常到府外去跟宮裡派來的人接頭……”她沒有說“俏兒經常跟哥哥你接頭”,是想保護男人自尊呢!

“那時跟她接頭的,就是我。”沉吟一會,“一直以來,俏兒都是跟我聯絡的。現在我還在庵裡,她絕對不可能跟別人在外面接觸。”

這一點,他十分篤定。

女子也認可他的判斷。

“外面的人現在進不來,那麼,她出去見的這個人,應該也是住在玄清庵裡……”女子側着頭,冥想了好一會,也沒猜出哪個人有可能跟俏兒一塊出去。

倒是祖義,腦海裡劃過一個人影。

“去,看看門外有沒有人……”他小聲對女子說道。

神秘的樣子,令她打了個冷顫。

沒有多問,她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一道門縫,往外面窺視。

雪後的院子十分靜謐,沒有響動,只有偶爾掠過的鳥叫聲。

隨後,她回到了榻邊。

“怎麼了?”輕聲問男人。

沉默片刻,他把手指指向一個方向,“你……懷疑過她沒有?”

聲音很輕,她勉強能夠聽見。

“誰?她?”問出口,方意識到他指的是誰。

旋即,搖搖頭,“沒有。”

“庵裡除了尼姑,就是住在後院的我們四個。你也說了,可疑人就在庵裡。尼姑們沒可能,哥的腿殘着,又不是你,除了她,還有人值得懷疑嗎?”聲音依然很輕。

女子蹙起了黛眉,湊近哥哥,竭力壓低嗓音,“可是,她一個啞巴,能跟俏兒有什麼仇恨啊?更不至於加害於俏兒啊!”

未及男人說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而且,我跟她提到過,俏兒是皇上的女人,所以偶爾趾高氣昂,讓她別跟俏兒一般見識。既然她都知道俏兒的身份了,就更不可能做什麼了……”滿臉的不認可。

“傻丫頭!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嗎?”祖義繼續循循善誘。

“她的身份?”懵懂地瞪大美眸,一頭霧水。

“你想沒想過,她……”看來,他得跟她說得再清楚一些。

然而,剛說了幾個字,房門“吱扭”一聲打開。

依舊一襲紫衣的尋瑜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