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開夾迎道。
穆府離寧王府足足隔了半個京城,穆習容這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在轎子裡顛簸三個時辰。
這迎親的轎子有些門道,四面鏤空,紅紗一層疊一層地覆着,從外頭勉強看見裡頭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
但穆習容蓋頭蒙着面,她看不清外頭的景物,外頭的人也看不見她。
雖然轎子還算行地穩,但一個上午過去,穆習容還是被顛地頭昏目眩。
老王爺和老王妃早逝,穆顯陽又不夠格受寧王的禮,兩人草草拜了個天地,穆習容便被人帶到了新房。
等到送到新房,穆習容早已餓得胃中空空,拿出袖子裡春知提前備好的小點心墊了墊肚子,才勉強恢復了些體力。
“小姐……”是春知進來了。
春知怕穆習容渴,便倒了杯水遞到穆習容手上,道:“小姐喝些水潤潤嗓子。”
“嗯。”穆習容方纔吃過點心,正巧喉中有些乾澀,接過來喝了幾口。
“咚咚。”門外忽然響起幾聲敲門聲,春知走過去開了門。
“你們王妃呢?”門外是一個半參白髮的老嫗,臉上已滿是歲月痕跡,但那雙眼睛卻透着股攝人的壓迫感,彷彿在這院裡她纔是主子一般。
春知不曉得這人來歷,一時有些愣怔,但道:“小姐在房裡……”
老嫗面色不善地看了春知一眼,帶着不滿,隨後略過她直接進了房中,身後跟着的兩個丫鬟也隨之而入。
那兩個丫鬟手裡,一個拿着玉如意,一個託着一張白色的絲帕。
老嫗差遣她們放下東西,對着穆習容行了個禮,但沒多少尊敬之意,張口便是,“王妃初入王府,一些禮數不甚知曉也在情理之中,改日老身會慢慢教你。”
她看了一旁的春知一眼,繼續道:“不過王妃這丫鬟……王妃嫁入王府,小姐什麼的便已是過往了,如若王妃不知如何教導下人,也可由老身全權管教。”
若是此時穆習容還不曉得對方是來下馬威的,那可就太傻了。
沒曾想新婚之夜,她第一個等來的不是自己所謂的丈夫,而是丈夫王府裡的管事婆。
穆習容緩緩開口,蓋頭下透出的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承蒙這位老人家提醒,可不知老人家您……在這王府裡當的什麼差呢?”
老嫗提起這個,面上自有些得意,“老身是老王妃的乳孃,看着王爺自小長到大,王妃叫老身杜婆婆便是。”
“杜婆婆。”穆習容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又道:“我初來乍到,日後要煩擾杜婆婆了。”
杜秀毓面上卻沒什麼好臉色,她看着王爺長大,在心裡已當王爺是自己的半個兒子,自然希望他能娶一個正真賢良淑德的女子。
而不是像穆習容這樣無才無德、不知廉恥的女人。
先前穆習容死纏爛打地追着易家那個大公子跑的事早已滿京城的傳遍了,這樣的女子,怎麼配得上她家王爺?
王爺要娶也該娶沽月院的那位小姐……
只可惜那位小姐對王爺的深情終究是要錯付了。
想到這,杜秀毓對穆習容更是沒什麼好臉色,“你只要安安分分的,不惹是生非,別惹王爺生氣,便是王府最大的造化了。”
穆習容藏在紅蓋下的眸色微冷,淡淡回道:“勞杜婆婆操心。”
杜秀毓見話說的差不多了,便也沒想再留,又囑咐了些什麼,就帶着兩個丫鬟出去了。
春知見那些人走了,才狠狠鬆了口氣,“小姐,這王府裡的人怎生都這麼可怕?”
比起穆府裡的人都有過之無不及。
穆習容輕笑了聲,“狗仗人勢罷了。”
想了想又道:“方纔那杜婆婆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我們初來乍到,還是謹慎小心些,別惹出什麼不該惹的麻煩。只有我們時可以喚我小姐,若是有人在,還是喚我王妃吧。”
“春知省得了。”春知乖巧應道。
連王府裡的一個乳婆都如此眼高於頂,哪位權勢滔天,連皇帝都忌憚的攝政王又該是個什麼樣?
穆習容想起那日在羣藝宴的驚人一面,又想起白日他一襲紅衣坐於馬上朝她而來,心中竟然沒有絲毫畏怕,反而胸口隱隱鼓動,心尖有些發熱。
時辰將晚,外頭偶偶傳來的喧鬧聲也漸漸歇了,約莫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才又響起些人聲。
“王爺。”
穆習容聽見這一聲,激靈了一下,頓時不大困了,將身子坐的板直。
“吱呀”一聲,門開了。
對方穿着一雙錦靴,衣服依舊是白日的那身紅衣,正向她一步一步走過來。
但對方卻在離她兩步遠處停下了,腳步微轉,朝喜桌走去,在桌邊坐下了。
穆習容有些不明所以,她清了清嗓子道:“王爺不給臣妾挑喜蓋嗎?”
對方默了一瞬,倒是沒說什麼,依言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玉如意,伸進去將紅蓋頭挑起。
燈火微跳,蓋頭下女子的臉白皙潤紅,五官精緻小巧,一雙眼睛鹿似的亮。
寧嵇玉看了一眼後就淡淡將目光移開,眸色很冷,整個人比穆習容在羣藝宴見過的那次還要疏離冷淡。
穆習容的心境莫名沉寂下來,也低眸不去看他。
他復又走到桌邊坐下,倒叫穆習容鬆了口氣。
罷了,想必這位寧王殿下此時正恨着她佔了他王妃的位置呢,她這般情境竟還能對他動些不該有的心思?
果真還是修煉不夠啊。
穆習容微沉了沉心思,不再胡思亂想其他。
既然他們二人誰都不當這門婚是回事,那她便無需在乎太多了。
她想着,自脫了外衣,將內衫裹嚴實,把牀褥上的花生紅棗都堆到一邊,合被要睡。
累了一日,她確實早就疲倦了,此時她深深覺得等着人來掀蓋頭的前一刻的自己像足了傻子。
還不如多合一回眼呢。
身後的寧嵇玉餘光注意到穆習容這系列動作,也沒什麼反應,只將合巹酒往地上一倒,算是喝過了。
爾後便是一刻也沒多待,徑直開了門,去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