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帝見到十二怎能不激動?她如今可是他麾下的一員猛將,實力強悍不說,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就足以橫掃天下,有她在,何愁自己霸業不成?
親暱的擡起手來,在睿王錯愕的目光中,重重拍了拍十二的肩膀:“好一個司馬如意!朕當日未曾看錯你,此番你率領三軍擊退白虎,實乃我玄武的功臣!”
若換做旁人,被一國之君如此稱讚,免不了會心花怒放,喜不勝收,不過十二是誰?她何時將皇帝看在眼中了?眉梢輕輕一跳,十二深知,當一個上位者,對你有非同一般的期待時,那麼,他必定有所圖!
薄脣微微揚起,些許生疏、冷漠的弧度,鬆開與凌宇寒緊握的手指,十二漠然道:“皇上過譽了。”
她可從未想過要做什麼功臣,只不過是因爲情勢逼得她不得不淌這次的渾水。
“進來再說,來人上茶。”玄武帝引了衆人進去,御書房內,檀香嫋嫋,香氣將整個房間瀰漫開來,很快,便有太監恭敬的搬來椅子,放在下首兩側,供七人落座,玄武帝穩, 坐上首明黃軟榻,一襲龍袍華麗、高貴。
他樂呵呵的笑着,慈眉善目,宛如一位慈善的長者。
茶點端上來後,李成領着太監魚貫而出,將房間留給八人,房門吱嘎一聲緩慢合上,只四扇大開的雕花紅漆窗戶外,明媚的陽光微斜的投射進來,一室生輝。
“昔日,朕便看出你非池中之物,沒想到短短几個月不見,你就從實力弱小的武者,成爲了名震四國的強者!朕心甚慰。”玄武帝感慨道,遙想當日,他初次見到十二時,只不過是因凌宇寒一句話,與其說他相信十二有潛質,還不如說,他信的是神王殿的紅衣使者!不過,這話他又怎會當着十二的面說?那不是讓功臣寒心嗎?
房間還是那間房,人還是那個人,連那一身的狂傲不遜也未曾變過,只是,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打壓,任人欺負的司馬府不受寵的二小姐了,而是技驚四座,名動八方的強者!司馬如意。
流光容易把人拋,玄武帝神色恍惚,似在回憶着什麼一樣。
十二漫不經心捧起茶盞,掀開茶蓋,碧螺春嫋嫋的香氣撲鼻而來,順着杯沿小酌了一口,她才淡漠的開口道:“陛下,玄武國內一切可好?”
她與玄武帝或多或少有點交情,即使此番前來有目的在身,但必要的周旋還是要的。
玄武帝笑着點頭:“好。一切都好,自從你平息邊境戰亂後,國內上下一片歡騰,民心重振,朕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啊。”話頓了頓,玄武帝頗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你來時,可曾看見朕八百里加急送去的密信?”
來了!
十二心頭一凝,對上玄武帝看似親近的視線,淡淡點頭:“司馬如意已經收到。”
“那麼……”
“陛下,”十二徑直打斷了玄武帝剩下的話,將手中茶盞輕輕擱在矮几上,咚地一聲細碎的響聲,卻彷彿擊在在場衆人的心窩,擔憂、信任、關切、疑惑,一道道複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十二微微頷首,輕擡起下顎,與玄武帝的視線在空中不期而遇,“陛下,你可是打算趁白虎此番敗於玄武,一鼓作氣,攻破白虎城池?就如同白虎當日南下攻打玄武時一樣。”
話雖是詢問,但十二卻確定玄武帝絕對有不遜於白子墨的野心!只是他善於僞裝,又或者,昔日玄武國勢單力弱,他的野心被死死的壓制住,還未冒出頭來,可當十二領兵將白虎百萬雄師擊退,名震天下時,那些藏匿了多年的慾望,便開始瘋狂的滋長,想要開拓疆土,想要征戰天下,想要成爲這天下的霸主!
這是十二在玄武帝的眼睛裡所能看到的一切。
玄武帝微微一怔,眼中精光連連,視線一一掃過下首諸人,除卻睿王有意外的神情外,其他人等絲毫不覺得驚訝。
他心稍安,擡袖撐在龍案上,緩緩開口:“百年前,玄武大陸只有一個國家,它便是玄武!”
十二眉頭微微一蹙,已經知道,玄武帝是打算打什麼牌了。
“只可惜,盛世未曾延續多年,後來,玄武皇帝昏庸無道,導致民怨四起,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起義,多年的抗爭,形成四國鼎足之勢,幾十年來,這樣的局勢讓不少人都忘了,這片大陸名叫玄武!它是屬於一個國家的,朕想收復百年前丟失的疆土,重新將四國合而爲一!如意,你是一名猛將,若有你在,朕的壯志必將實現!你也將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玄武帝描繪了一幅美麗的藍圖,企圖找到讓十二心動的突破口,他相信,人都有弱點,不論是錢權勢,還是王土、美人,只要抓住十二的弱點加以利用,他就可以將這個人牢牢的收爲己用。
睿王聽得熱血沸騰,雙眼射出一道狂熱的光芒,灼灼的凝視着上首的玄武帝,五指緊扣木椅的扶手,呼吸略顯急促,明顯是被玄武帝所勾繪出的藍圖給吸引了,面露憧憬,若當真如父皇所說,他們可以統一四國,那麼這片天下,將獨屬於玄武!獨屬於玄武皇族一家獨大!
哪個男兒沒有過年少輕狂的歲月?他也不例外。
十二低垂下頭,一襲黑衣斂華,默不作聲,倒是她對面的雲若寒猶自一笑,笑如春風,似清風吹拂面頰,忽地一過,暖暖的,甚是柔和:“陛下,四國鼎力的局勢已有數十年,若此番打破,恐怕幾十年內,難以平定,也無法給天下黎民一個安穩的日子,他們只能受盡戰亂之苦,只能日日提心吊膽,陛下莫不是忘了,昔日白虎鐵騎攻克玄武城池時,您是何感想了嗎?”
“你放肆!”玄武帝還未開口,睿王直接拍桌起身,怒視雲若寒,他的話按大了說,是藐視皇室,足以誅九族的重罪!看若是按小了說,以他的身份,還真沒把皇帝放在眼中,只不過是說出了心頭所想,而他所說的話,就像是一根刺,直直的插在玄武帝的心窩上。
當日,白虎忽然南下猛攻玄武,他日夜輾轉反徹,只希望能夠早日平息戰亂,讓玄武重新恢復以往的生機。
可是現在,當人所追求的東西不同時,他看見的路自然也是不同的。
玄武帝微微一笑,擡手阻止了睿王,“皇兒莫要動怒,雲公子所說也並非毫無道理啊。”
“父皇!”睿王總覺得玄武帝太過放縱雲若寒,居然任由他在此處大放厥詞,還不肯深究。
“雲公子,你可知白虎攻陷我玄武八座城池,總共殘殺了多少百姓?”玄武帝眸光晦澀,似一潭古井,從龍案上找出月前邊關送來的奏摺,隨手一拋,雲若寒徑直在空中接下,打開一看,奏摺上是邊關城主在國破家亡之際,寫下的血書,八座城池,共慘死百姓十一萬一千五百餘人,還不加上玄武的邊關士兵,血書字字飲恨,甚至雲若寒可以想象到,當時,這位城主必然是絕望到了極致,懷着對玄武的信任,懷着對白虎的滔天恨意,迎接了死亡。
將奏摺合上,雲若寒深吸口氣,將心底起伏的心潮緩了緩,睜開眼時,雙眼已然平靜下來,嘴角的笑依舊溫和,他道:“陛下,雖然白虎所爲罪惡滔天,但若我們當真兵臨城下,又與白虎有何不同?四國鼎力的局勢一旦被打破,受苦的則是天下千千萬萬的黎民,更何況,一旦開戰,必將民不聊生,陛下又何苦爲了一己私慾,主動挑起天下狼煙四起呢?”
雲若寒的想法與十二如出一轍,若是她不願領兵,玄武帝的野心就只能一輩子潛伏在心中,沒有爲他征戰天下的猛將,沒有絕對的把握,他絕不敢貿貿然出兵,侵犯白虎。
不過,話雖如此,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雲若寒倒是想能好好說,就好好說,免得雙方下不來臺。
玄武帝被他振振有詞的一番話,堵得臉紅鼻子粗,什麼叫爲了一己私慾?白虎攻打玄武時,難道不是因爲白子墨的野心?爲何換成是他,就不行了?
“如意,你怎麼說?”玄武帝若是再看不出十二有拒絕的意思,他就枉做君王了,不過心底到底還是抱着一絲絲期望,“只要你答應,領兵攻下白虎,朕許諾,封你爲護國戰神!可享帝王之尊,日後你的子嗣後代,也可繼承你的爵位,你之一脈,將永永遠遠是我玄武的功臣!”
爲了拉攏十二,他還當真是不惜下血本啊,朝堂中,若有這樣堪比帝王的存在,皇帝皇權必將分散,可以說,是將半壁江山送到十二手中,若十二是見利忘義之人,又或者心頭又野心,哪怕是一瞬間的猶豫,玄武帝也能抓住機會,說服她。
奈何十二甚至連考慮也不曾有,徑直開口:“陛下,若司馬如意有徵戰天下的慾望,你認爲,我是會爲了玄武出兵,還是會自立爲王呢?”
若她當真想要腳下這萬里河山,還不如自立爲王,總好過爲皇族賣命!
十二淡漠的問道,一句話叫玄武帝臉色驟變,五指輕抓龍案上的明黃色桌布,幾條深深的褶皺叢生,“你這句話,是否是在威脅朕?”
威脅他,若不放棄爭霸天下的念頭,便要自立爲王?棄玄武於不顧?
十二聳了聳肩,姿態悠然,“陛下願意這麼想我也沒意見。”
她有這麼能力和本事,在脫離了玄武后,依舊能夠活得好好的,可是玄武行嗎?他們可以失去司馬如意嗎?十二敢用人頭擔保,一旦自己離開玄武,那麼,虎視眈眈的三國,將立即侵佔玄武邊界,將這個國家瓜分、蠶食掉!
所以,她纔有把握要挾,哦不,說服玄武帝,繼續保持四國鼎力的局勢!
“司馬如意,你別太放肆了。”玄武帝不悅的眯起眼,臉上遍佈陰霾,一雙寒光爆閃的眼,死死的瞪着十二,裡面掠過陣陣殺機。
御書房內的氣氛,在瞬間凝固,彷彿有冷風從外面颳了進來,蕭瑟、寒冷,一室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