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一直是沉硯的喘息聲,聽得特別的清楚。
聲音變得越來越縹緲,冷風吹過來,我感覺自己就像是飄在空中一樣,一陣淒厲的鬼哭打破我內心的平靜。
我猛地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將我籠罩,擡頭可以看到一座古時的城門,顯得特別的壓抑,城門上面有一盞紅色的燈籠,像是在指引着我往前面走。
忽而煙霧中,兩個身影越來越清晰,一黑一白,耳邊那鐵鏈子拖地的聲響,敲打在我的心上。
我怔了一下,想往後退一步,可是卻發現自己壓根沒有退路。
我是死了嗎?
那兩個身影一蹦一跳,到我的面前時,猛地嚇了我一跳。高高聳起的帽子,兩人靠在那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陽壽未盡,我們非得把她帶回去嗎?”
“魂魄已經散開,不帶回去,她也只能成爲孤魂野鬼。”
黑無常伸手。枷鎖瞬間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怔了一下,整個身子都被束縛起來,我該害怕的,可是這一瞬間,我居然心甘情願地被黑白無常拉着。往前面走去。
“陰司殿那位指明要我帶她回去,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白無常輕笑出聲,轉身,斜睨了我一眼,說不過是個平常的女孩兒。
黑無常噓了一聲,他倒是小心謹慎,生怕出了紕漏,說不得枉議死人。
白無常咯咯咯地笑出聲來:“你未免太過小心,我們可不是爲他陰司殿辦事兒的,不過是爲閻君賣個面子給他。”
“總歸還是小心一些,地府現在也不太平。”黑無常冷聲道。
我被拖拽着,從那扇城門進去。四周全然都是黑色的影子,一隻只厲鬼擦着我的身子而過,從我的耳邊擦了過去,淒厲的叫聲,擾地我有些難受。
我心底的驚恐,是自然的反應,我頓住腳步,站在那兒。
“快點走過來,不想死在這裡的話。”白無常冷聲呵斥,可是那種油然而生的懼意,我不知道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我在害怕,被這些厲鬼擾地,我也跟着哭了起來,那種鬼哭聲跟人哭起來不一樣,顯得更爲悲愴。
我好像看到眼前迷糊的聲音,那張久未見到的臉,我伸手想要去觸碰,是我母親的身影,我來不及再回去看她一眼。
我很難受,我想我的母親,我想我家裡人,我伸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臉,可就在這時候,什麼東西咬着我的手指。撕拉一下過去,那幾只厲鬼,虎視眈眈地看着我。
白無常兇狠地收了手,他沉聲:“這是陰司殿下要的人,你們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這一聲呵斥倒是有些用處,原本還在周圍飄蕩的厲鬼。一隻只都潛入地下,原本嘈雜的路上,忽而一下子變得清淨下來,都是因爲白無常那一句話。
他們繼續往前面走着,那笑聲特別的滲人。
我被他們帶着入了陰間,站在奈何橋上。看着彼岸紅豔如火的花海,心底卻滿滿都是牽掛,我皺眉,腦海裡是沉硯的身影,是我母親的身影,甚至還有顧玄武的身影。
我的手落在我的臉頰上,如果有眼淚的話,只怕是溼了一片。
我不知道此刻沉硯他們怎麼樣了,他會不會悲痛,悲痛我再也醒不過來。
有鬼魂從我的身邊走過去,我轉身,看着奈何橋上那個蒼老的身影。沙啞的嗓音輕聲道:“生生世世的記憶,一碗孟婆湯下肚,就能忘卻一切煩擾。”
她遞給來人一杯孟婆湯。
卻見着那人站在橋上,一副懵懂的模樣,他輕聲問道:“可以不喝嗎?”
“不喝下它,你便不能轉世爲人咯。”
那人身子顫抖。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紅色的花海,手略微抖了一下,湯水落地,他輕聲道一句:“如果讓我忘了她,這樣的輪迴又有什麼意思?”
孟婆轉身,繼續搗着她的湯水,從那端過來兩個陰差,將那男人扛着帶了下去。
我轉身,問黑白無常:“他會去哪裡?”
“呵,自己的事情都沒有完,卻還要操心別人的事情,不喝孟婆湯倒也可以,那便留下地獄也好,入厲鬼淵也罷,總之往後在人世間是不會出現了。”
白無常盯着我看,他的手勾勒我的五官,輕笑出聲:“你這樣的容顏,倒是可惜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忽而來了一個人。
我怔在原地,那人一身黑色的袍子,顯得尤爲壓抑,最恐怖的是他臉上,僅僅一張人皮,卻沒有五官。看着倒也滲人地很。
“陰司大人。”黑白無常禮貌地問候,此人便是陰司殿的陰司大人?我側目,視線在他的身上游走,他沒有五官,看不出神色。
陰司大人擡手,黑白無常便離開了,白無常離開之前,特別謹慎:“閻君說過,她雖然陽壽未盡,但入了地府……”
“不得胡說。”黑無常呵斥一聲。
陰司大人輕笑出聲:“陰間有陰間的規矩,可她是我陰司殿要的人,你如實跟閻君說就好。”
我怔住。這種看不到嘴型就能說出話的感覺,實在詭異的很。
陰司大人轉身往前走,他忽而頓住腳步,回頭,見我還愣在原地,他開口:“難不成你想喝一碗孟婆湯?”
我怔住了。腳上還纏着黑白無常給我上的鐵鏈,走起路來特別的不方便,我跟着他一直往前面走去,那是一條幽深的小路,通往陰司殿的大門。
我懸着一顆心,不知道他找我是爲了什麼,但我隱隱想起,沉硯手裡有一枚從陰司手裡拿走的陰兵符。
我與他入了庭院,院子裡有兩方水,水裡靜靜地躺着睡蓮,是紫色的睡蓮,特別的魅惑。
“過來吧。不用拘謹。”他倒是客氣地很,可我懸着的心,怎麼可能放下來,是敵是友暫且不明,甚至不知道他找我過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坐吧。”
陰司大人沉聲,我的面前放着一本紅色的簿子。他的手略微動了一下,那簿子便跟着翻開。
我在最末端見到了我跟沉硯的名字。
很好看的行書寫着我跟沉硯的名字。
“這是陰緣簿,歸陰司殿所管。”陰司大人倒是直接開口,“你與沉硯之間,是有陰緣在身,可是冥婚未成。也只能算是有陰緣。:”
我不知道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便安靜地坐在那兒聽他說話。
他的手再度動了一下,簿子又往前面翻了幾頁,上面的名字,都成了金燦燦的,他說那些便是陰緣已經成了。
“你與沉硯的事情。說起來也有些玄妙。”陰司大人輕聲道,他又拿出一張紙,將它遞給我,“按理來說,只有你們陰緣成了,我才能將你救出去。”
他話音剛落。我的眸色便亮了,盯着那張紙,可是空空如也,唯獨落下一個沉硯的名字。
這個名字,與陰緣簿上面的字跡卻不一樣。
“那兒沉硯已經簽過字了,就等着你簽下這陰契。你們的陰緣便成,到時候選個時間,辦了冥婚便好。”陰司大人這樣說。
我依舊有些遲疑,可是他說只有這樣,我才能再見到沉硯。
等等,我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
見我猶豫再三,他便追問了一句:“你不愛他嗎?”
愛……可我依舊警惕地很。
“沉硯他……究竟是什麼人,或者我這樣問,他跟你是什麼關係?”我忙問道,卻也覺得自己問的太突兀,立刻改了口。“我看到他手裡有你給的陰兵符,而且他那張陰兵符倒是有些不一樣。”
“果然聰明。”陰司大人笑了一聲,他面對着我,看着這張沒有五官的臉,我依舊覺得有些難受,“早前老三跟我提起你的時候。我還覺得娶一個凡人不值得,這會兒卻覺得你比我想象之中好太多了。”
陰司殿下說按照排行,沉硯還得開口,喊他一聲大哥,他們是拜把子的兄弟,可他也不敢去沾沉硯的光。
見他這麼說,我稍稍鬆了口氣,可是陰司大人依舊有所保留。
“這沉家的小媳婦兒,倒也看着不一樣吶。”他輕嘆一聲,我羞紅了臉,頗有一種見長輩的感覺。
陰司殿下說早前沉硯來找過他幾次,他覺得莽撞,沉硯依舊被鎮魂釘鎮住,卻還有心思管着媳婦兒的事情。
“等見了你,我才知道,良人不可誤,他是個木訥的人,早前在情事上面也不開竅。”陰司殿下繼續說,我簡直訝異地很,沉硯這樣的小澀鬼,居然被他說成在情事上很生澀。
難道我遇上的那個沉硯,是個假的?
我不由得在心底暗自吐槽,陰司殿下說要不是他今天恰好撞到黑白無常,也不會有這一出順手救我回去的戲碼。
我攥着那支毛筆,草草地在那陰契上寫下我的名字,擡眸卻覺得,如果此刻陰司殿下有五官的話,他是笑意頗深,興許還有一種算計的味道。
我寫完之後,才覺得自己好像就這樣把自己賣掉了,總之那種感覺,略微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