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裹緊披肩,猛地站了起來,臉色蒼白。
“我很好。”她的聲音清冷,能聽得出來言語之中的顫抖,我知道我媽過得不好。
我心底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看着牆壁上掛着日曆,沉聲道:“明天就十五了,再過一個月就是外婆的生日。”
這一句十五,嚇得我媽渾身顫慄,連坐都坐不穩了,我將一切收入眼底,我清楚地知道十五月圓之夜,對我媽來說是個重大的打擊。
她靠在沙發上,冷汗直冒,捂着心口,我扶着她,不再多問。
我送她回房間,我爸也沒挽留我聊幾句,倒是比以前越發的疏離了,我回自己房裡的時候,外婆正盤腿打坐。我不敢去打攪她,就自己抱着手機在客廳裡玩。
我刷微信的時候,看到傅洛有條信息,說她在楊家村玩得很開心,還拍了很多古色古香的照片,吸引了不少同學。
我給她微信,她沒有回過我一次。也沒有拉黑我。
我往下面翻,發現傅洛的朋友圈變得有些怪異,有幾張照片完全是陰鬱的風格,就跟死人拍出來的照片似的。
裸露的背上,雕刻着一張巨大的觀音臉,色調也是黑色系爲主,透着一道紅光。有幾張雙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外面的我,我看了一會兒,就放下手機。
累得不行,回房間之後,外婆放了一段輕妙的音樂,她問我真的不考慮那幾個人。
我搖頭。
“這事兒着急,川兒,外婆也知道你跟那陸家小子情深,可是爲了你好,也爲了他好。”外婆以爲我拒絕那兩個人是因爲陸晉深,其實不然。
我繼續搖頭,外婆盤腿坐在那兒,她撩動她的頭髮,說這次不管如何。她都要親自替我挑選未來的夫婿,絕對不能像我媽那樣,自作主張。
“可是外婆,冥婚就是我跟死人結婚,是誰真的重要嗎?”我故意這樣問,外婆卻說這裡頭門道多了去了,得看命,能鎮得住陰命的人,絕對不凡。
她好像對我父親特別不滿,我跟着套話,表面上是隨着她的話往下面說,其實不然。
等到外婆意識到自己被我兜了一個圈子,她才怔在那兒。
“你父親也不是不好,只是爲了他,你媽犧牲了太多。”外婆愣住了,“川兒,你別總想着套我的話。”
“外婆,實不相瞞,我去陰司殿,看到母親的壽命燭,其中斷了一截。按照之前靜肆大師的話,斷裂的壽命燭,意味着有人動了手腳。”我看向外婆,她臉色微微變了,可依舊淡定。
她點頭,說是我母親的壽命燭的確是被人動過手腳。
“是被人取了壽命?還是取了別人的壽命?”我擰眉,看向外婆,“怕是取了別人的壽命吧。”
“川兒。你不該知道這些,對你來說太殘忍了。”外婆沉聲,她一直在阻攔我接近這件事情的真相,美其名曰是爲我好,可偏偏越是瞞我,疑雲越多,越是將我一步步推入深淵之中。
倒不如現在就跟我說清楚。我原本以爲能夠撼動外婆的一顆心,可惜最後,她跟我母親一樣,還是放棄了。
她搖頭:“對你來說,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綰綰在生你之前經歷了一場車禍,差點交代在那兒。我沒辦法,找人替她續命。”
“那命呢,用的是誰的壽命,難道也是市場價,從別人手裡誘取來的?”
“胡說八道!”外婆的嗓音都在顫抖,說我在胡說,她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
外婆鑽進被窩,伸手把燈給關了,說什麼她太累了,要休息了。
我沒辦法,只能跟着鑽進被窩。
或許是太累,也或許是外婆點的薰香,我很快就睡着了。
夢很深,睡得很沉。渾身上下都累得不行,四肢像是被人束縛住了一樣,感覺有人拿繩子把我整個人都捆了起來,想翻身也翻不得。
一整晚都睡得不安生,可還是迷迷糊糊地沒能醒過來。
我做了一場夢,夢到自己走在水塘邊,那兒有個老嫗蹲在石臺階上洗衣服。水塘裡頭生了不少的水葫蘆還有雜草,這地兒很偏。
棒槌敲打在衣服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那老嫗低頭,頭髮垂落下來,把她的容貌都遮住了。
我就站在水塘邊的泥沼裡,慢慢往前面走去。
忽然他像是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似的,老嫗擡頭,那張黑漆漆的臉上爬滿了蟲子,像是蛆一樣在皮膚裡鑽來鑽去,我猛地捂住嘴巴。
她衝我招手,我腳下一滑,整個人完全被水淹沒,緊接着一道黑影閃過。
那老嫗游到我的面前,雙手摟着我的腦袋,她的嘴巴朝着我的嘴巴過來。
我不斷掙扎,可是雙手被水葫蘆和水草給纏住了,完全動彈不得,我伸手去推她,窒息的感覺越來越深。
“川兒……川兒……”
誰在叫我?
感覺嗆了不少水,臉上火辣辣地疼。等感覺有人在打我的時候,我猛地驚醒,渾身都是冷汗,才驚覺母親他們都到了房裡來。
我的手攥着我的脖子,很用力地掐着。
“媽,這是怎麼回事?”我媽急的不行,指着我。外婆陰沉着一張臉,說我這是被魘着了,虧得她發現及時,不然就完了。
我才鬆了口氣,渾身溼透了,心也沉了下去,我很害怕,倉皇地看向站在我旁邊的父母,可是忽然覺得他們的神情那樣陌生,好像帶着一張面具似的。
我的手也疼得不行,我低頭掃了一眼,手腕上清淺的痕跡,像是被什麼勒出來的。
我沒多說什麼,心跳撲通撲通的。可能是噩夢的緣故,導致我有些患得患失,甚至看我父母他們的神情,都感覺怪怪的。
好像他們不是真的關心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錯覺。
“給點一盞燈吧,下半夜還很長呢。”外婆凝聲,我才驚覺這夜還沒過去呢。
我躺下去。跟外婆保持一個距離,警惕地看着他們。
我爸說他困得不行,先過去了,我媽看了我一眼,眼底滿是疼惜和不捨:“川兒,要是睡不着,就別勉強自己。”
“海生,帶綰綰回去。”外婆冷聲道,好像想強行把我媽拖走似的。
我捂着心口,依舊有些驚魂未定,外婆問我在夢裡看到了什麼,我想了好一會兒,那個水塘邊的老嫗,攥着我的臉時。好像在說什麼。
“不記得了,應該是個恐怖的噩夢吧。”我輕聲道,外婆問我有沒有看到是個男人還是女人。
我搖頭,外婆繼續逼問我,她好像很着急似的。
“什麼都忘了,外婆,不過是個噩夢。你別緊張。”我安撫外婆,她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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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關掉上面的大燈,留着一盞小燈,我把自己藏在被窩裡,嫋嫋薰香,卻是再也睡不着了,我在被窩裡。摸着我自己的手腕,疼得不行,那道勒痕不深,但是依舊留着痕跡。
我原本僵直的腳,這會兒也慢慢有了知覺,我攥緊被窩,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我弓着身子,虧得手長,摸到我的腳踝那兒,也有這樣的兩道痕跡。
“川兒,睡不着?”外婆的聲音,很冷。
“沒……換個姿勢。”
我回了一句,便枕着手臂。不敢再睡過去,也不敢發出太大的響聲,我摸着手裡的玉鐲子,在我入睡之前,沉硯說了今晚他有些事情要處理。
我心心念念着他能回來,他不在,我便是連覺都不敢睡了。
外婆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平穩下來。我知道她睡着了,我躡手躡腳地從被窩裡鑽了出來,準備到客廳裡去弄點水喝,可就在我打開門的時候,迎面撞上一個人影。
嚇得我差點叫出來。
我爸看到我,同樣一臉驚恐:“你怎麼在這裡?”
“爸爸,我口渴。”這話該我問纔是,爲什麼他會在這裡,還一副做賊的表情,我媽緊跟着從房間裡出來,見到我的時候一副驚恐的表情,簡直嚇得不行。
我只是起來喝個水,至於這樣嗎?
“你們兩個大半夜起來,還跑到我房門口。幹什麼呢?”我低聲道,房間裡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是從我媽他們房間裡傳來的。
香,那種去寺廟的時候燒的香的味道,看到門留着道縫,裡面有三個小紅點點,他們沒事在房間裡點香乾嘛?
“你爸說怕你睡不好。想過來看看。”我媽急忙說道,她反應倒是快的不行。
我點頭,也沒多問什麼,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真不知道想做什麼?
我爸尷尬地笑笑,緊跟着回去,我忙跟着上去,拉着我媽的衣服,撒嬌道:“我今晚想跟你一塊兒睡。”
“別鬧,都多大了,還粘着我,你爸今晚在家,你就忍忍吧。”我媽推開我,是怕我進他們的房間,果然是有貓膩的。
我眯着眸子,香的味道越發濃了,我媽嘭地一聲關上門,我後退一步,才發現自己迷糊地走出來,忘記穿鞋子,腦子後半部分有些疼,疼得不行。
我靠在沙發上,聽着牆壁上的鐘擺,滴答滴答地響着。
莫名覺得這個熟悉的家,變得陰森起來,就像是一個靈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