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理髮師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愛情甜又酸?”思遠想了一陣,居然唱了出來。
“你別鬧好不好。”寧清遠手中死死拽着餐巾:“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我爸媽多可怕。”
思遠沒接話,靜靜等着她後頭的話,寧清遠幽幽嘆了口氣:“我不知道吳紹居然二話不說直接給我爸媽打電話,他們兩個說過來……那就真的是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跟他們說實話唄。”
“那我就死定了。”寧清遠雙手捂着頭:“我太瞭解他們了,過年的時候我媽給我介紹了一個,他們特別滿意,可我一點都不滿意,所以我說今年內一定會找一個,如果我直接跟他們說實話,我會被捆回去結婚的。”
思遠攤開手,滿臉的無辜:“可這跟我也沒關係啊……你總不能讓我冒充你男朋友吧?”
說完,他豁然一笑:“而且你想啊,就算我冒充,他們也得看得上啊,我這一眼看上去就高攀不起啊。”
對於這些豪門的婚喪嫁娶,思遠倒是有所耳聞,這些人跟思遠這樣的工薪階層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裡,正常人的世界觀放他們那根本就行不通,而且無論這些人是不是暴發戶,他們可都是天生的人精,蠢貨很少能發財的,所以思遠那濃濃的**絲味絕對是瞞不住寧清遠爹媽的。
“你說,咱今天才算是認識的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就惹出這麼一大堆事。還真是命啊。”思遠也是滿臉的感慨:“沒別的辦法了?”
“能怎麼辦?我不想被抓回去,也不想被他們知道我當法醫。”
“啥?你爸媽連你幹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我是市裡醫學院的老師啊,不知道我是法醫……”寧清遠乾巴巴的朝思遠笑了笑:“沒辦法了,委屈你一下吧,算幫我個忙。”
思遠想拒絕,不過一看寧清遠那楚楚可憐的樣,他頓時就心軟了,搖搖頭之後:“我不敢保證能瞞過去。”
“就這麼辦了。”寧清遠一拍手:“等會我先帶你去買衣服,然後給你做一個髮型,然後我們去機場。”
“我……我這衣服不行啊?”
“檔次還是低了點,我媽眼睛毒。”寧清遠說到這裡的時候頓了頓,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思遠說:“要是我媽刁難你……你千萬忍忍,到時候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看着自己面前這個法力高強的道姑居然像一個普通小姑娘似乎的求着自己,思遠雖然不太願意,可到底還是沒能再多說什麼,只是給千若發了個信息,接着就埋頭吃起了東西,並一直到寧清遠收到了一條短信。
“他們上飛機了,兩小時之後到,我們該出發了。”
他們兩個就像接到了上級命令的特種部隊士兵似的,胡亂擦了一把嘴,站起來就跑,別說付錢了,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竄上了寧清遠的寶馬車。
“你去做頭髮,我給你挑衣服。”
看着她神色匆匆的樣子,思遠小聲的問了一句:“你知道我衣服的尺碼?”
“那你以爲你現在身上穿的是哪來的?”
被她這麼一說,思遠當時就反應了過來。可不就是麼,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尺碼,這現在穿着的衣服是從哪來的呢?不過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如此精準,思遠甚至感覺這衣服買的比自己親自去挑的衣服還要合身,不過……這種問題問出來的話,誰知道寧清遠會說出什麼讓思遠羞憤欲絕的話來。
“強尼,給我朋友做個髮型,要求很簡單。簡單大方、陽光明媚。一個小時的時間,如果不滿意,你就完蛋了。”
思遠被拉進了一家他一直以爲是高檔咖啡館的髮廊並被寧清遠往真皮躺椅上一按,然後她和旁邊打扮得跟火雞似的理髮師吩咐道:“讓你們這最好的設計師來。”
“哎喲……寧姐姐,什麼事啊,心急火燎的。坐下來休息一下吧,我給你泡杯咖啡,老規矩咯?炭燒不加糖。”
理髮師的聲音嗲到可以直接擰巴出水兒來,聽得思遠那是後背一麻,渾身都不太自在,眼角的餘光瞄着他手指上亮閃閃的指甲油,感覺一陣噁心。
“我沒空,今天戴維、卡倫都不在嗎?”
“哎喲……算你運氣好了啦,今天我老師可是親自來店裡了呢,你稍等啊,我去給你叫他出來。”
趁着這個強尼進去叫人的空擋,千若從旁邊的冰箱裡抽出一瓶依雲礦泉水大口了灌了下去,然後一抹嘴對思遠說:“強尼,我的專用髮型師,不過他不給男人剃頭的,他說他的手這輩子只能給一個男人理髮,就是他男朋友。”
“男……男朋友……”
寧清遠毫不在意的聳聳肩:“對啊,男朋友,如果你不幸聽到了他放屁,你會發現他放屁的聲音不像咱們是噗噗的,而是哈哈的。你懂的。”
秒懂……思遠居然秒懂,他詫異的看着寧清遠,萬萬沒想到她這樣的女神居然也會說出如此下作的話……真是太刺激了。
“看着我幹什麼,我經常去gay吧玩的,大部分同性戀都是藝術方面的天才,以後帶你去見識見識,不騙你哦。”寧清遠說完看了看錶,然後指着展示櫃:“裡頭的所有飲料都是免費的,隨便喝。”
思遠伸手接過了玻璃瓶裝着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發現和桶裝水沒有什麼區別,倒是仔細品品略有點甜:“這水沒啥特別,就是瓶子好看,這算上瓶子,怎麼不得要個十塊八塊的啊?”
“一百二。”寧清遠頭也沒回:“在這等我。”
“一……一……一百二?”
這他媽……思遠真的覺得自己上半輩子白活了,光是這水……他別說是喝了,就連聽都沒聽過,要知道他租的那一套房子才只要八百一個月,就這還算是不錯的小區裡的房子呢,而公司的自助餐,一頓只要四塊錢,算上公司補貼的十五塊,二十塊錢有雞腿、有牛肉、有揚州炒飯還有大排骨,這一瓶三百五十毫升的水居然要一百二,這真是他媽的……
更驚悚的其實還不是一瓶水一百二,而是他媽的這一百二的水是免費的,隨便喝!那換個角度來說,羊毛出在羊身上,這剃頭店肯定不是做公益的,這些玩意肯定都要折在裡頭的,這讓平時都是去菜市場剃五塊錢板寸頭的思遠情何以堪……而且他身上通家就一百五十塊現金,還算上了毛票,估計剛剛就夠他喝的那瓶水錢……
“您好,請躺在椅子上。”
旁邊的技師拿着東西走上來,站在思遠身邊:“因爲寧姐是我們的老客戶了,所以老闆免費送您一個休閒放鬆套餐。”
“這……”思遠遲疑了一下:“這……地方這麼高檔……還……還有大保健?”
技師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聽到思遠的話之後噗嗤就樂了出來,但是很快就止住了笑意:“先生,您想多了,只是按摩和清理毛孔而已。”
思遠長出了一口氣,這其實真不怪他,畢竟自己那個搭檔,那傢伙可是個無肉不歡的主,每個月工資到賬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靠近郊區的一個會所投奔他的小紅,基本上到了月底就只能靠借錢吃饅頭撐到第二個月發工資。
而思遠不止一次勸阻他,可他卻摳着鼻屎大咧咧的嘲諷思遠說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如果沒有大保健來滋潤他乾涸的心田,吃得再飽也只是一具空殼,人啊……還是要追求精神上的休閒和放鬆。
所以現在思遠只要聽到這倆詞,下意識就是大保健了……
“你們這剃一次頭要多少錢?”
“嗯,這得看您所選的套餐和定製的服務,不同的設計師的價位不一樣,比如強尼,他是這裡身價最高的設計師之一,通常由他設計一個髮型大概需要一千四百九十九,而其他人是從六百九十九到九百九十九不等。今天您的髮型會是由我們的老闆親自設計,這個我剛來沒多久,還不知道由他設計髮型是什麼價位呢,不過寧姐是我們這的鑽石會員,無論她定製任何服務都是有單項封頂一千五百元的。”
“單項……也就是說剃頭、洗頭、按摩、摳耳屎是分開算的?”
“沒錯啊,您可以選擇全套也可以選擇單項和搭配套餐。”
“媽呀……那要成爲鑽石會員……門檻肯定不低吧?”
“確實不低呢,首先要預存十萬元並在一年內消費五萬,而且需要核心會員介紹。不過您放心,我們的服務和設計理念絕對是世界級的。老闆甚至是好幾位國際影帝的御用髮型設計師呢,他今天只是剛好過來開會,您真是好運氣呢。”
真吊……有錢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樣,思遠突然覺得自己那一個月算是不菲的工資估計到這裡來之後最多也就是剃個頭乾洗一下,這比大保健貴多了……
不過還別說,這花錢的享受就是舒坦,思遠往這真皮的大沙發上一躺,後頭有個姑娘在給他或重或輕的按摩,真的是按得他大腦都空白了,腦子裡來回就閃着倆字兒“舒坦”,這要是收費平民一點,思遠絕對一個月來上一躺,還要帶老爹老媽都來爽上一把。現在他才知道這幫有錢人爲啥會一年剃頭剃掉七八上十萬塊錢了,這哪是剃頭……這簡直是在馬爾代夫四季如春的海邊游泳啊……游泳……
想到菜市場那五塊錢一次的,思遠頓時覺得現在自己的腦袋次纔是腦袋,在菜市場裡的時候,他的腦袋根本就是一顆窩瓜,被人推來滾去,毫無美感。
就在思遠沉醉於這種奢華的享受時,他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扶着坐了起來,並且身後的人也換成了一個身穿修身小西裝的年輕人。
“你想讓別人看着舒服還是讓自己看着舒服?”
他的聲音暖暖的,帶着磁性。動作輕柔的把已經昏昏欲睡的思遠叫醒卻絲毫不讓人反感,而思遠在醒來之後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身後的人,他稍稍驚了一下,自己身後站着一個長腿男子,雖然看不到他的長相,但從鏡子裡可以看到他的近乎完美的身材和那雙近似妖嬈的雙手。
“嗯……這有什麼區別?讓自己或者讓別人看着舒服。”
身後的男人雙手輕撫住思遠的腦袋,依舊用暖暖糯糯的慵懶聲音帶着笑意說道:“讓別人看着舒服,說明你是個豁達的人。讓自己看着舒服,說明你是個瀟灑的人。豁達和瀟灑,絕對不是你頭髮的髮梢朝左邊或者朝右邊偏那麼簡單。”
思遠被他說得一愣一愣:“難道不能有讓別人和自己都看着舒服嗎?”
“不能哦。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在讓自己滿意的同時也讓其他所有人都滿意。”
他在說話的時候,手並沒有停下,不停的在思遠腦袋上擺弄着,漂亮的手上下翻飛,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是在對待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也同時帶着一種難以明說的魔力,哪怕是思遠自己看着都快要醉了。
“那……我選讓別人看着舒服吧。”思遠嘿嘿一樂:“反正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腦袋。”
“很好。”
他的話不多,只是雙手開始上下翻飛,而哪怕是速度如此之快,他的手始終沒有沾到思遠的頭皮,從頭到尾他都只是感覺到髮梢的舞動和那個人手掌的微微熱度,就好像乍寒還暖的初春中一場突如其來的明媚陽光混合着帶有青草氣息的威風,整個人全身心的放鬆了下來,近乎心無旁騖。
時間彷彿就此停止了,思遠甚至隔了好久好久才能聽到掛鐘的秒針滴答走上一下,而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安靜得有些詭異,但卻讓思遠這段時間所有的疲乏都像是被風吹散,可以說是身心愉悅。
大概四十分鐘之後,身後的那個人在思遠的耳邊輕輕的打了一聲響指,似是回魂的呼哨一樣,思遠立刻從神遊中跑了回來,睜開眼睛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然後不由得感嘆了一聲:“哎!不錯啊。”
真的是不錯,雖然思遠一直覺得自己的髮型也就那樣了,頂多從板寸變毛寸,而現在他居然發現在身後那個人的手中,他的頭髮就好像具備了生命似的,每一根都有了生命裡,看上去清爽、乾淨還透着倔強和不屈,似乎把思遠的本身的性格投射在這一根根的頭髮之上。
而且在結束之後,思遠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哪怕一根頭髮,被整理下來的頭髮都規規整整的放在他左手邊的臺子上的一個包包裡,一點都不雜亂,而那個男人正在用心的幫思遠把那個古樸的羊皮紙包用蠟封口,然後拿在手中遞給思遠:“頭髮是一個人的精氣神,每一次整理下來的頭髮都代表歲月的流逝,它就是你的年輪。當有一天你老了,你打開這些頭髮時,你會發現屬於那個時候的記憶一瞬間就全部回來了。比任何一種紀念品都更有價值。”
思遠愣了愣,接過了那個包包,發現這好傢伙……一個裝頭髮的紙包都如此精美,上面有漂亮的花紋和今天的天氣、日期、風向、溫度等等等等,就好像是一個日記本。
還有,思遠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在剃頭之後,這幾天身上的那種沉重感一掃而空,整個人無比的輕快,心情也不自覺的好了起來,就像……在悶熱的三伏天突然來了一陣冰冷的大暴雨,心裡的狂躁、煩悶和抑鬱都被衝了個乾乾淨淨。
如果現在再問思遠這一趟值不值……思遠一定先點三十二個贊,然後大聲說這趟絕對超值!他這種土鱉從來沒想過剃個頭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而在收起自己的頭髮之後,思遠才正兒八經打量着給他剃頭的人,這個人的年紀麼……真看不出來,說他四十歲吧,但是皮膚緊湊面容俊朗。說他二十歲吧,他臉上那股子沉着冷靜、涉世已深的印記卻怎麼都不像那個年紀的人。
“第一次來,感覺怎麼樣?”
他絲毫沒有因爲思遠不禮貌和土鱉的行爲而看不起思遠,反倒滿臉堆笑的朝他伸出手:“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這是我的名片。”
“左明軒,名字很好聽。”思遠大大方方的也朝他伸出手:“齊思遠。”
“你的也不錯。”左明軒鬆開手,看了看外頭,然後朝思遠點點頭:“你朋友來了。”
思遠回頭,發現寧清遠果然提着大包小包走了過來並一把推開門:“換衣服,換完就要……我……這不是左老闆麼?您親自操刀?”
左明軒站定,朝寧清遠笑道:“怎麼?嫌棄我的手藝了?”
“哎呀……你這是讓我多不好意思啊,居然能讓你親自上陣。”
從她的態度來看,思遠覺得這個左明軒應該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不過看上去他倒是沒什麼架子嘛,挺好說話的。
“哎,寧公主,我可不是爲了你哦。我是覺得你朋友值得我親自操刀。”左明軒說着,目光炯炯的看着思遠,由衷讚歎道:“多好的一塊璞玉,你沒發現他身上一股……仙氣麼?”
思遠當時就是一蒙,接着緊張的看着寧清遠,生怕自己的身份被人拆穿。
“哈哈,左老闆太會開玩笑了,我還有事,過兩天再來。”
說完,寧清遠一把拽過思遠,壓低聲音說道:“你跟他說什麼了?”
“沒有啊……”
“嘿,思遠。”左明軒叫了一聲:“以後想理髮,直接打電話給我。”
“謝了!”思遠僵硬的笑着:“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