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空洞的眼神似乎帶點狂熱:“我沒事,浪子!我要謝謝你!”
“謝我?”
“是的,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不可能會來到這裡。如果不來到這裡,我一輩子也不會遇到她!謝謝,謝謝你!看到你能站起來,我真的很開心。哈哈,浪子,答應我,我們不要回上海了,就在這裡過一輩子!”
馬路瘋了——我的第一感覺。
“馬路,你怎麼了?”我很着急,很焦慮。
“沒事,我真的沒事!”現在的馬路在我看來就像一個醉漢,嘴裡不停的叫着:我沒醉,我還能喝。
接着那個苗女走了過來,拉拉我的衣服然後指指我這段時間躺着的那個屋子。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讓我該進去休息了。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美麗的苗族女孩,就是她把馬路弄成這樣的麼?搖搖頭,我不敢相信!
馬路扶着我進去的時候,我問了句:“馬路,你愛上的女人,就是她麼?”
馬路一搖頭:“不是,不是她!是她姐姐!”
“她姐姐?!”
“是的,她叫逹亞,是個啞巴!”
我心裡一震:她是個啞巴?難怪一開始看見我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就帶着焦急的表情只會對着我伊裡哇啦的比劃——原來她根本不會說話!
這個漂亮到天仙一樣的美麗女孩居然不會說話,她居然是啞巴!
不過當我聽到馬路說他“愛上”的女人不是這個女孩子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心裡有點輕鬆。似乎心裡有塊石頭悄悄放了下來。
“馬路,你最近都在幹什麼?”太多的疑問堆積在我腦海,我問了一個最好奇的問題。
“沒,沒幹什麼。我想過兩天你就知道了!”馬路的聲音有點躲閃。
我坐在牀邊盯着馬路:“馬路,你看着我!我們還是兄弟嗎?還是朋友嗎?”
馬路眼神有點黯然:“是!”
“那你爲什麼不和我說實話?你變了,你從來不撒謊的。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我以前的那個好兄弟。你不要嚇我,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一輩子也不安心。”
馬路緊緊握住我的手:“浪子!相信我,真的沒事。這個村子裡有很多我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在這裡一個月下來,我幾乎學到了我一輩子都學不到的知識。”
“你在學什麼?”
“養蠱!”
***
從站起來那一天,我就開始感覺到飢餓。中午的時候,逹亞給我端來了一盤食物——是一個用竹筒裝着的像是粥一樣的東西。
後來的兩三天裡,逹亞都會在每天吃飯的時候給我端來食物和水,我偶爾也自己會走到門口,曬曬太陽。但是隻要我走出離房子大概十米遠的距離,逹亞就會攔住我,不讓我再繼續踏出半步。
從馬路的口中得知,逹亞的姐姐,就是馬路愛上的那個女人叫“西亞”。那天爲我驗傷的是西亞,整天照顧我的人是逹亞。當然,這些名字也是我取自於苗語的同音字。
八月十五。
馬路過來告訴我,今天晚上達伊要見我們兩個。我知道那個達伊早晚會見我的,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
——達伊的房子是整個村子裡最東邊的一棟。
馬路扶着我,慢慢的走到了門口,然後裡面就傳來一句我聽不懂的聲音。現在我也終於體會到馬路所謂的那個“冰冷”的聲音是什麼樣子,那是一種直接刺入骨髓的寒冷。
我雖然聽不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一聽到那個聲音,心裡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那聲音彷彿是從地獄發出來的。
馬路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對我說道:“進去吧,他知道我們來了。”
房門口有幾個木板搭起來的臺階,我和馬路走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彷彿那臺階隨時都有可能斷掉。到了門口馬路輕輕一推,門就開了。發出一種讓人牙齒髮酸的噶嗒聲音,我踏入門檻,就覺得眼前忽然一暗。
——今天的月亮很圓。
——外面的月光很濃。
但是一踏入這個房子,我就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不由自主的升起。月光似乎照到這個房子的門口,就很突兀的斷了。月光當然是不會“斷”的,但是在這個房子裡給我的卻恰好是這種感覺。
——裡面很黑,很黑。
黑暗中聽到馬路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苗語,然後那個聲音開了口。馬路馬上翻譯,那個聲音說:“你們準備好了嗎?”
我問道:“準備什麼?”
那個聲音說:“準備履行你們的諾言!”
“什麼諾言?”
然後黑暗中那個聲音似乎微微的嘆息了一下,許久才說了一句話。馬路說道:“他說,叫我們有生之年不許離開這裡!”
根據我的判斷,我也猜到了達伊會有這樣的要求。所以我對馬路說道:“你問他,如果我們不答應會怎麼樣?”馬路沉默了下,然後快速的對黑暗中說了幾句話。
黑暗中那個聲音似乎有點憤怒,然後吼了幾個字,我似乎聽到一陣輕微的喘息。
馬路對我說道:“他說,如果我們不答應,那就把我們的屍體扔出去!”見我沒有說話,馬路繼續說道:“浪子,我已經決定留下來了,我不是怕死。如果你執意要回去的話,我拼了命也把你送出去!”
我想了想做了個決定:“你告訴他,我答應他的條件!留下來!”
馬路說道:“李,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試試幫你求情,不要勉強自己!”
我笑了笑:“不用了,既然你有留下來的理由,我又爲什麼不能有留下來的理由呢?”
馬路疑惑道:“你?”
我笑道:“逹亞雖然不會說話,但是也很美麗,也很善良,不是麼?”
馬路愣了愣,然後嘰裡咕嚕對黑暗中那個人說了幾句話,就聽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然後我就感覺一個冰冷的東西爬上了我的脖子。
馬路提醒我:“你不要怕,他說只要你不離開這裡,那個東西就不會傷害你!”馬路聲音剛落,那個東西就哧溜一下鑽進了我的嘴巴。
直覺告訴我:那是一條蜈蚣!
接下來,達伊說了幾句話之後,然後馬路就拉着我出去了。
剛吞下一條活蜈蚣,我現在還感覺很不適應,似乎覺得肚子裡一直有東西在爬的感覺。出來之後,才忍不住乾嘔了幾下。
馬路笑了笑:“沒事,很快你就會習慣的!”
我咳嗽了幾下道:“他把我們留在這裡幹什麼?”
馬路道:“我也不知道,他讓我帶你去找西亞。”
我看見西亞的時候,她正閉着眼睛跪在一塊黑色的牌子前面全身發抖,嘴裡不斷的發出一些莫名的音節。這種動作讓我想起了電視裡看過的一些巫婆。馬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我們就在旁邊等了大概十來分鐘西亞才睜開眼睛。
西亞的眼睛的確很大很亮,我只看一眼就覺得她的眼睛裡有一種詭異的妖豔。但是我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妖豔在什麼地方,等我再一次看她的眼睛的時候,卻又覺得一切都變得非常正常。
馬路走過去拉住西亞的手,一臉幸福的模樣看了看我然後指了指西亞對我說道:“這就是西亞,我妻子!”
“你們已經。。。?”
“是的!”馬路很滿足的樣子自豪的告訴我:“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我看看馬路,又看看西亞,突然有種感覺:自己似乎掉進了一個圈套!
一直以來,我都和馬路站在同一條陣線。但是現在我突然發現,馬路已經成了他們那邊的人。是的,馬路依舊還是我的朋友,但是,他卻是西亞的丈夫。
我剛纔之所以答應達伊留下來,並不是因爲像我說的那樣真的是因爲逹亞而留下來。而是我知道現在就算不答應留下來也沒有用,達伊要想留下我們,起碼有一千種以上的方法。
我答應留下,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我可沒有想過,我就這樣留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終老一生。
——我還有親人還有朋友我必須要回去!可是現在,我顯然不能讓馬路和我一起離開了。我也不可能再讓他幫我離開這裡,既然他自己願意留下來,那就讓他留下來吧。
我覺得自己完全被孤立了。除了馬路,我和其它人根本無法交流。而現在,我還能像以前一般相信馬路的話麼,我腦子裡還有他眼神裡那種有些癲狂的樣子。
西亞和馬路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話之後,馬路開心的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浪子,西亞對我說,現在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會她會告訴我們一些關於這裡的事情,你聽不懂我幫你翻譯。逹亞一會也來,我已經把你喜歡逹亞的事情對西亞說了,她似乎很贊成。”
我看了一眼馬路,艱難的笑了笑:“謝謝。”
逹亞來了之後,西亞說了很長很長一段話。我看見馬路的臉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驚訝。逹亞一直靜靜的坐在我旁邊,時不時的用她明亮的眼睛看我一下。到後面的時候,我看見西亞對逹亞說了幾句話之後,逹亞明顯的臉紅了紅,然後用一種羞澀的眼神看了看我就低着頭揉自己的衣角。
西亞說完話,和馬路似乎還起了一點爭執,但是不一會很明顯馬路被說服了,然後馬路帶着我走出來,對我說出了今晚西亞說的內容。
馬路說的第一句話是:那個達伊,是西亞和逹亞的爺爺,但是,他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