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着,它看似對立卻又統一,這些元素構成了這個世界的全部,而每個人,用自己獨特的視角,觀察和體驗,生命由此帶來的深刻含義。
普通的大衆喜歡主流的文化,而主流音樂的獲取空間主要來自電視、晚會等傳播媒體,強大的資金,較好的運作方式,是他們流行的保證。更多的人們喜歡他們,因爲他們看似傳統而優美,也的確讓人們身心愉快,但有時略顯蒼白,缺乏這個時代應該具備的激情。
作爲現代化大都市的北京,作爲中國的政治金融文化中心,它不缺乏色彩,不缺乏韻律,不缺乏豐富的生活。不同的人們,按照自己的階級和視角,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以及感受藝術的方式。事實上,在中國的北京,每一個階層都有他們活動的場所和空間,他們也因此而快樂着……
然而,這裡存在着一個羣體,他們遊離於一個現代化大都市的邊緣,用始終不同於普通人的生存方式,忍受着貧窮與苦難,體驗着快樂與激情,用音樂的真誠感動生命,以一個歌者的姿態講述着,一個時代應該記憶的某種感受……
——節選自《後革命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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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北京站涌出許許多多的乘客,他們都是外地來京打工的民工,當然也不完全是,比如混在民工流中的、穿着前衛的秦暮楚。秦暮楚戴着卡車帽和墨鏡,左手提着一電吉他包,右手提着行李箱,背上還揹着一把箱琴。他的這身裝束和攜帶的東西吸引了無數個黑車司機的目光,紛紛湊上來打招呼:
“哥們兒,打車嗎?”
“小兄弟,去哪兒啊?打車走吧。”
秦暮楚婉轉地拒絕了他們的“好意”,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計劃,坐公交車前往遠郊的一個小村——無名村。
無名村位於北京西郊,是北京幾處地下搖滾人聚集地之一,在這裡駐紮着上百隻地下樂隊,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爲了同樣的理想而聚集在一起。
無名村之所以能夠成爲地下樂手的聚集地,是有原因的,村裡的大多數村民願意把自家的房子租給外地來京的搖滾樂手,並允許他們在自家的房子裡排練。樸實無華的村民、新鮮的空氣,再加上公道的價格,使得許多搖滾樂手慕名而來。隨着時間的推移,無名村也就漸漸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搖滾村”。
來北京之前,餘冠南曾經囑咐過秦暮楚,到了北京後不要盲目尋找目標,而是投奔一個叫朱曉冬的青年。朱曉冬是北京人,現在的身份是“dragoon”樂隊的吉他手,他曾拜餘冠南爲師學過吉他,算起來還是秦暮楚的師兄呢。此君爲人豪爽。雖然自己的生活條件並不是很好,但他仍然盡力幫助那些窮困潦倒或者流離失所的地下樂手,爲他們提供食物以及住處。因此,朱曉冬在地下搖滾圈素有“及時雨”之稱, 他的仗義疏財贏得了圈子裡所有人的尊重和愛戴。
推開朱曉冬家的院門,首先映入秦暮楚眼簾的便是一顆矗立於院子中央的石榴樹,樹上的石榴花隨着春風輕輕搖曳着,傳來一陣淡淡的澀香。一個胳膊上有紋身的年輕人,正坐在院子裡匆忙地吃着早飯,見到有人進門,年輕人馬上放下飯碗站起身問道:“你找誰?”
“哦,請問這裡是朱曉冬的家嗎?”
“我就是朱曉冬,你是?”
秦暮楚放下琴和行李,友好地走上前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秦暮楚,是餘冠南餘大哥讓我來找你的!”
“你就是秦暮楚啊!歡迎歡迎!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了,我剛纔還打算吃完早飯到村子口迎迎你呢!”
朱曉冬熱情地接待着遠道而來的客人,這種熱情讓秦暮楚很不自然,他謙讓地表示:“不,朱哥,是我打擾你吃早飯了,你接着吃,我坐在這裡就行。”
朱曉冬把碗裡剩餘的飯迅速扒拉到嘴裡,然後邊吧唧嘴邊問道:“嗯,小兄弟,吃早點了嗎?要是沒吃就湊合吃點炒米飯吧!廚房裡還一大鍋呢!”
“謝謝你,我在路上吃過了,但我不明白你做那麼多飯幹什麼?”秦暮楚好奇地問道。
“哈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昨天晚上我和一幫兄弟喝了許多酒——他們到現在還躺在屋子裡呢!再等一會兒,那幫傢伙陸續起牀後就該嚷嚷餓了,哈哈哈……”
說完這句話,朱曉冬把空碗送回了廚房,秦暮楚恰逢時機地敬給對方一支香菸。朱曉冬並沒有推辭,他輕輕吸了一口,然後愉悅地吐出一口煙霧,回味道:“好久沒有抽到武漢的‘搖滾煙’了,這味道好熟悉啊!”
“哦?”秦暮楚頗有興致地問道:“那在你們北京玩搖滾的都愛抽什麼?”
朱曉冬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介紹道:“都寶,俗稱‘大d’,我們都喜歡抽這個,來,你也嘗一顆!”
秦暮楚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煙,點燃吸了一口,覺得很嗆。
二人各自品嚐玩對方的“搖滾煙”之後,秦暮楚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朱哥,小楚早就聽說你爲人仗義,收留過許許多多無家可歸的搖滾樂手,但你這麼做到底圖什麼?”
朱曉冬想了想說:“以前很多人都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我認爲,天下搖滾兄弟是一家。雖然我的生活條件也不是很好,但我打心眼裡願意爲那些無家可歸的外地樂手提供一些幫助,比如把房子借給他們暫住幾天,或者請他們吃頓飯什麼的。我想,這些對於我來說可能是舉手之勞,但對於那些暫時陷入困境的人來說就是雪中送炭。”
秦暮楚爲其這番樸實的話語所感動,一時想不到該說什麼。這時候,從屋子裡走出一個光着膀子、留着長髮的年輕人,對朱曉冬打招呼道:“喲,朱哥,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啊?”
“這不來客人了麼!”朱曉冬指了指秦暮楚,那長髮青年對其點了點頭,便到水池那邊洗漱去了。朱曉冬回頭介紹說:“那個人叫‘東獅’,是‘睡獅’樂隊的主唱,別看他現在無精打采的,一旦背起吉他上臺,就彷彿一頭剛剛睡醒的獅子一樣,充滿着爆發力!”
“‘東獅’?我聽說過這支樂隊的名號,難道他們也住在你這裡不成?”秦暮楚感到不可思議,因爲這支樂隊在國內還是小有名氣的。
“呵呵,可惜樂隊的盛名並沒有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什麼實際的改善,我們國家搖滾樂的特點,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
秦暮楚知道他想說明的是什麼?忍不住讚道:“朱哥,你這種奉獻精神真是太偉大了!”
朱曉冬忙擺手笑道:“什麼偉大不偉大的,我守着這空房子有什麼意思?大家在一起也熱鬧嘛!你找到合適的住處了嗎?如果沒有的話,也可以暫時住在我這裡。房租嘛,和他們一樣,你願意給就給點兒,不願意給就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好說話。”
秦暮楚想了想說:“我看還是出去租房吧!你這裡已經夠忙碌的了,我怎麼好意思再給你添麻煩。只是……只是不知道這村子裡還有沒有合適的出租房。”
“當然有了,這裡的村民就指望租房活着呢!不過我不贊成你一個人在村子裡租房,一是不太安全,這裡的賊很多,很多單身租房的樂手都被偷過。二是不划算,一間十來平米的屋子足夠兩、三個人住的,你一個人住未免有些浪費了。依我看,你不妨找一個人合租,這樣既能充分利用資源,又能省下一些錢,被賊惦記上的機率也會小一些,可謂一舉多得。”
秦暮楚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頭道:“那就麻煩朱哥給我介紹一個好一點的的房東吧!這裡你比較熟悉。還有,您知道誰有和我一樣的打算嗎?”
“房子的問題包在我身上,至於合租的事嘛,眼下我這裡倒是有一個想找人合租的傢伙,不過我只是負責給你引薦,願不願意合租還要看你們雙方的態度了。你等着,我去把那個傢伙叫出來,這麼晚了還不起牀,真是……”
朱曉冬一面假裝發着牢騷,一面進屋叫人。不一會兒,他拉着一個耷拉着頭髮的青年走了出來。秦暮楚看清那個青年的相貌後不禁大吃一驚,心中一驚:不會吧?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