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秦暮楚等人不妥協的態度惹惱了工作人員,除了音響師給他們接出幾根線外,其餘的就一律不聞不問了。眼看着就要演出了,大家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秦暮楚以前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形:沒有反饋、沒有鼓聲、沒有效果器,但他還是沉着冷靜地想出應對的辦法:“圓圓,舞臺上放着的那把鍵盤估計不能用,你就在後臺歇着吧。還有,曉陽,你拉三絃也得需要麥克風,和一支話筒架,上臺後你找一找,如果沒有的話就把麥克風放地上,雖然效果差了一些,但好在聊勝於無。至於曉剛和胡朋,你們倆就需要格外用心了,由於接不上效果器,咱們只能憑着樂器本身的效果來,你們一邊演出一邊調整,爭取讓自己手裡的樂器發揮出最大的功用。子申,剛纔我看了,那個鼓是漏的,敲不出聲,可沒有鼓點的話其他人就無法掌握節奏,這樣吧,你不是會模仿鼓點兒的口技嗎?一會你上臺拿着一把麥克風,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讓那幫孫子看看,什麼叫敬業精神!”
胡朋點點頭,補充道:“最重要的是舞臺沒有反饋音響,屆時咱們每一個人都要留心節奏,不要被觀衆的掌聲攪亂了。”
其他人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開始抓緊時間擺弄手中的樂器。秦暮楚發現角落裡放着的一大堆麥克風,於是拿着話筒線過去一一擺弄,最後挑了幾隻效果較好的,揣在肥大的褲兜裡,他知道,舞臺的話筒架上雖然已經插好了無線麥克風,但那隻不過是擺擺樣子,根本不會出聲的。
自認爲沒有遺忘什麼細節,秦暮楚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在心中提醒自己:秦暮楚,這將是你面臨的最操蛋的演出,無論如何你要戰勝困難,盡力完成這次演出,不要讓觀衆太過於失望,更不要讓這幫弄虛作假的傢伙笑話,加油!
“嘿!你們,上臺了!”工作人員沒好氣地對秦暮楚等人喝道。
秦暮楚白了對方一眼,叫上身邊的夥伴,一面走,他還一面叮囑着其他人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
剛剛跨上舞臺,入口處變噴出兩股乾冰氣體,庸俗的背景音樂迴盪在演播室內,一組組燈光在頂棚歡快地旋轉着,營造出絢爛多彩的氣氛,而觀衆的掌聲和呼喊聲也很熱烈,彷彿在看春節晚會而並非一檔小的娛樂節目。
秦暮楚覺得不對勁,他明明看到臺下的觀衆並不多,且大多都是乾巴巴地坐在那裡,鼓掌的觀衆寥寥可數。可這如雷般的掌聲是從哪兒來的呢?聰明的他很快就想到了答案——掌聲也是假的,這只不過是由音響播放出來的錄音而已。
走到主唱位置,秦暮楚把話筒架上那隻沒有信號的麥克風摘下來放在舞臺上,換上自己從後臺拿出來的那隻。其他人站好後,沒有調音便彈奏起第一首歌的前奏來——事實上他們也沒什麼可調的,因爲既沒有反饋也沒有效果器。公冶子申站在舞臺的後面,手捂着麥克風用口技模仿出鼓點音來,模仿得惟妙惟肖,臺下的觀衆對此頗感新鮮,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由於舞臺上沒有反饋,秦暮楚原本就聽不到清晰的音樂聲,再加上觀衆們的議論聲,使得他的精神更加無法集中了。無奈,秦暮楚只得放棄了找節奏的想法,憑着自身的感覺開始亂唱起來。
還沒唱幾句,臺下的議論聲便轉化爲噓聲,觀衆們就算再外行,也看出樂手之間的配合出現問題了。
勉強唱完了第一首歌,秦暮楚對臺下解釋道:“實在對不起大家,由於節目組沒能爲我們提供最基本的演出條件,所以今天樂隊的配合出現了一些問題,請大家諒解。”
沒曾想他剛說完,一個觀衆就站起來嚷道:“胡說!剛纔那支樂隊比你們唱得好多了!”
秦暮楚知道,在他們前面上臺的那支樂隊是“靈感溫牀”樂隊,他們根本就沒有演奏和演唱,從始至終一直在對口型。雖然秦暮楚非常鄙視這種弄虛作假的行爲,但他轉念一想,還是決定不要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倒不是他害怕電視臺給自己或者自己的公司什麼壓力,而是不願意得罪同行。秦暮楚認爲,畢竟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他們之所以假唱一定有他們的苦衷,不要把自己做音樂的態度強加在別人身上。
面對臺下觀衆的質疑,秦暮楚決定爲了顧全大局而委屈自己,他沒有做出任何進一步解釋,只是裝作歉疚的樣子,深深朝臺下鞠了一躬,違心地說:“我們的配合的確出現了一些問題,讓大家感到失望了,非常對不起大家……”
觀衆一片譁然,人們紛紛喝起了倒彩。秦暮楚擦了額頭冒出的汗水,心說無論如何先要把這場演出做完,於是扭頭對孫曉剛事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馬上開始彈出第二首歌的前奏來……
就這樣,秦暮楚等人抗過了人生中最操蛋的一次演出,草草收拾好東西下臺。下來後,“烏托邦”樂隊的成員們沒有做過多的停留,收拾好樂器後邊匆忙離開了電視臺。
等車的時候,胡朋越想越氣,朝站臺的垃圾桶狠狠地踹了一腳,氣急敗壞地罵道:“他媽的!老子做音樂那麼多年了,從來沒遇到今天這樣窩火的場面,以後再也不來電視臺做什麼他媽的狗屁節目了!”
胡朋的咆哮,引來其他等車人的側目。見狀,顧圓圓趕忙拉着胡朋的手安慰道:“哥,別生氣了,咱不和他們一般見識!”
“今天我算見識到電視媒體是如何糊弄老百姓的了,哼,以後甭指望我再參加這樣的節目!”孫曉陽也不滿地發着牢騷。
“算了吧,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以後在接商業演出之前一定要問清楚。”秦暮楚說:“現在我擔心的,是馬老闆會不會顏面掃地,雖然這次的演出是公司接的,但從剛纔的情形可以看得出,馬老闆實現也被矇在鼓裡,咱們再去公司的時候,你們可不許再他面前發牢騷。”
孫曉剛接着說:“沒錯,馬老闆是個好人,他是真心實意爲了咱們着想。要怪就怪如今的假唱太氾濫了,在媒體的誤導下,觀衆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弄虛作假的演出,一旦有人開始真唱,他們反而覺得不習慣。”
“真應該有人出面管管這些電視媒體了,再不管的話,將來的娛樂市場全叫這幫孫子毀了。”公冶子申說出了他的看法。
“管?你說的容易!”胡朋不屑地說道:“這年頭連春節晚會都是假唱,還有什麼節目不敢效仿的?在中國,要想徹底杜絕假唱現象是不可能的!要我說,剛纔咱們就應該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告訴在場的觀衆和電視機前所有觀衆,到底什麼纔是真正的現場音樂!”
秦暮楚搖搖頭:“你以爲這樣管用嗎?別忘了直播節目都是有延時的,一旦我們說出一些他們認爲不利的話,立刻將信號源掐掉,然後在電視上打上一些諸如‘請您諒解’之類的字幕,給看電視的老百姓造成信號中斷的假象。”
顧圓圓聽得直乍舌:“天哪,真不敢相信電視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愚弄老百姓!雖然咱們樂隊有一首叫《電視機》的歌,歌中批判了這些弄虛作假的現象,但此前我一直以爲這首歌的內容是經過誇張、放大的,直到今天才明白,原來這首歌中的每一句話都是不爭的事實!”
“遠不止如此,”秦暮楚搖搖頭:“我們在這首歌中唱出來的醜陋現象只不過是現實中的冰山一角而已,事實上,電視媒體的弊端太多太多,已經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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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超越唱片”決定對“烏托邦”樂隊做出了禁止演出一個月的懲罰,這並非是馬天寧的本意,而是來自“超越唱片”的董事會。
“超越唱片”只是一家小規模的唱片廠牌,別看投入的資金並不多,但那些投資人的權利確實空前強大的,他們覺得秦暮楚等人的所作所爲影響了公司的聲譽,不作出處罰難以平心中之恨。馬天寧對此也很無奈,雖然他認爲這件事情根本原因在於電視臺弄虛作假,而並非秦暮楚等人無事生非,但在董事會強勢的壓力下,他不得以做出瞭如上決定,並在私下裡對“烏托邦”樂隊的成員表示了深深的歉意。
秦暮楚一點也不爲難馬天寧,他知道對方之所以這麼做是有他的苦衷的,基於自己在未來的一個月內沒有演出,秦決定給自己放幾天假,回荊州看望一下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