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崖底。
昭明被熊熊業火包裹,嚴嚴實實。梨花心急如焚,卻是無可奈何。
許久之後,只見纏繞黑白二氣的毛筆玄光一收,從昭明身上飛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梨花立刻驚呼一聲,此刻的她恨不能將所有東西都塞到昭明身上用來保護他。
毛筆玄光閃爍,好像在搖頭一般,再化作一道流光,直接衝進了梨花體內。
“他……他說什麼?”孫九陽在不遠處驚聲問道。在他看來這支筆太不簡單了,哪怕是隨便抖一抖,也許都有什麼秘密。
梨花一臉悵然:“它說它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剩下的都只能看太一自己。與業火抗爭,乃是心戰。心是最複雜的東西,哪怕掌握了生死之力,也無法掌握他人的心思。”
“問題是……”孫九陽眉頭一皺想問什麼,不過馬上就換上一臉肅色,對着梨花說到:“丫頭,我最近想練練字了,你看能不能把你那支筆借給我用用?”
這般話,梨花自然是當做沒有聽見,稍作恢復後,跳到昭明身前,卻是根本不知道做些什麼。
此刻的昭明回到了赤崗山上。
一道身影高高躍起,手中長刀若風雷驚天直接對着他砍了下來。
“轟!”
氣浪衝天,長刀劈落,入體三寸。看着眼前的牛頭妖,昭明一陣心冷,伸手將肩膀上的長刀慢慢的拔了出來,再緩緩說道:“大王,這一刀你可解恨?”
“恨,豈會這麼容易就解除!昭明,怪不得我,只怪你表現的太突出了!”牛頭妖大喝一聲,長刀卷積風雲,以掃蕩霜雪之勢對着昭明殺了過來。
昭明猛的一愣。恍惚間似乎想到了什麼。
昔日的記憶尚有殘存,也正因爲這些記憶自己纔會做出和說出當年一模一樣的事情來。可殘存的記憶中,這一刀是完結,之後再無戰鬥。
如今牛頭妖並沒有停下。這是……
昭明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烈頭疼,無法自拔,甚至都不知道應對,被牛頭妖一刀橫斬,劈飛數萬裡之遠,整個身體幾乎被攔腰斬斷。
傷勢可怕,讓昭明出現了短暫的思維空白,片刻之後,突然心神一震,想起了什麼。再大聲吼道:“幻境,都是幻境!”
彷彿打開了記憶的閥門,許許多多短暫忘記的事情都如同洪流一般涌入腦袋,被一一記起。
自己在不歸崖被打落,再用了十二品火蓮塞進了胸口。眼前的都是幻境。都是業火造成的幻境。
“知道是幻境又如何?”牛頭妖一聲冷笑:“你這等微末的傢伙,能做些什麼?”
說話間,身形蠕動,不過眨眼功夫,赫然又變成了那通體碧綠的汲水妖。
昭明立刻感覺心神一凜,呼吸一滯,身體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一刀斬落,這一次竟是直接將自己劈成了兩段。
斷裂的身體高高飛起,意識一陣模糊,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破碎,須臾之間又是重組,化成了一個地方。
這一次是鬥獸場。這個關押了無數妖族的地方。
擂臺之上,傳來一陣陣慘叫,大批妖族正被巫族無情肆虐。
幻境,一切都是幻境,這次昭明不再迷惘。清楚的知道自己處在一個什麼位置。
但即便是幻境,看着同族被巫族虐待,依然無法自拔的怒不可遏,大聲吼道:“住手”
騰空而起,落在擂臺之上。立刻有巫族對着他衝了過來:“想死嗎,小妖!”
烈焰訣、虎嘯天功、龍拳……一切都在,這次昭明不再畏懼,擡手就是一拳,火焰沖天,將那巫族直接打碎,化成了火焰。
“啊!”一聲大喝,昭明仿若猛虎直接殺了過去。
巫族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幻境之中也不能放過。此時正有一肚子怨氣無法發泄,正好使上。
若能讓這裡捅破了天,說不定正好是出幻境之法。
身形突進,大開大伐,火焰在周身環繞,飛火流星急速盤旋,昭明勢不可擋,將擂臺上的巫族殺的潰不成軍。
不斷有巫族衝過來,又不斷被殺死。幾天、幾月、幾年……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昭明感覺到精疲力盡之時,終於再無一個巫族上前。
大口喘息,正要略作休息,突然感覺到一股大力轟在了自己背上。滾出幾十米,轉過身來,出手之人,竟然都是自己救下的那些妖族。
“爲什麼?”昭明不解,即便是在幻境之中,也感覺到了莫名悲傷。
“主人讓我們殺了你,你這個廢物!”那羣妖族冷冷說道,再對着他殺了過來。
半空之中,一道身影大聲狂笑,正是掌管鬥獸場的那個巫族。
“砰砰!”“轟轟!”
一招招神通落在昭明身上,一道道真氣劈頭蓋臉的上來,昭明仿若呆子一般,一動不動,任由對方施爲。
“我們妖族已經沒有希望了,這個天下是巫族的天下。”
“如果不想死,就只能依附在巫族的旗幟下。”
“別掙扎了,認輸吧,主人不會虧待你的。”
“……”
神通玄功皆不可怕,這一句句話,卻猶如開天之斧,將昭明的內心斬的七零八落。這樣的認知,何等可悲,這樣的種族,何等可憐。
“啊!”
昭明怒了,一聲狂嘯,火焰噴涌,無差別的往四面八方而去。他要殺光所有人,肅清這個世界,讓一切可以從原點出發,讓這些已經喪失了尊嚴的妖族徹底消失。
火焰之中,一切消失,須臾之間,又聽到一陣呻吟聲傳來。分開火焰,見得前方一根銅柱上綁了一道身影,正是腐朽老者。
一個人站在銅柱前不斷的用皮鞭抽打,遍體傷痕。
“住……”昭明大驚正要上前阻止。
此時那施虐的身影轉過來,正好看着他。通體碧綠,不是汲水妖又是何人。
昭明心中一顫,餘下的話戛然而止,不敢再說半點聲音。
“你想救他?你有這能耐嗎?”汲水妖看着他一陣冷笑,再轉過頭去,繼續抽打。
一鞭又一鞭,力道極大,每一下都彷彿抽打在昭明自己身上一般,痛不勘言。可眼前的汲水妖,彷彿不可違抗的老天一般,讓他不敢有半點動作。
呻吟聲越來越小,昭明就這般眼睜睜的看着汲水妖生生將腐朽老者抽死,抽碎,抽的只剩一地血肉,再不見其他。
“啊!”昭明終於忍不住大聲痛叫,天旋地轉,世界破碎,再化作其他地方。
又是自己經歷過的某些場景,又是在無情的施虐,就算昭明鼓起了勇氣憤而出手,可一旦汲水妖出現,他立刻就如見了貓的老鼠,嚇得不敢動彈。
世界一次次的破碎,又一次次的重組,所有的一切,讓昭明心神疲憊。而更爲恐怖的是,就算他明知道一切都是幻境,卻根本找不到可以脫身的半點頭緒。
一遍一遍的演繹,甚至還有無數相同的場景,可結果終歸都是一樣。那種惶然,無奈,加上對汲水妖的深深恐懼,都在讓昭明彷彿置身於油鍋之中一般。
所有的信念,意志都在油鍋之中開始脫水,變淡,直到麻木。
依稀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大聲的喊着:“永墮沉淪!”
永遠的墮落,在無盡的絕望中沉淪,再無半點希望。
昭明的心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僵,直到最後出了看到汲水妖會出現無法言喻的恐懼,而且越來越盛,其他事情,再也生不出半分念頭。
不歸崖底。
梨花蹲在昭明身前,一臉愁緒的看着被業火包裹的昭明。
施展禁忌之術帶來的真氣空虛早已經恢復,可昭明的情況纔是她擔心的最大問題。
墜落不歸崖,不覺間,已經是過去了一年有餘。而昭明的情況沒有半分起色,業火之中,彷彿包裹着一具屍體。
一道身影從不遠處蹦了過來,被金光包裹,正是孫九陽。看着梨花嬉笑一聲:“業火等於心火,業火仍在則心火不滅,雖然不知道他已經被心魔幻境虐成了什麼樣,但至少還沒死。”
隨即又彷彿自言自語的說道:“雖然我也有這能力啊,在一個環境下呆久了,只要不死,自然就會適應。看來有機會得去爭取一下枯木逢春功法了,說不定老子也能練。”
再看着梨花很認真的說道:“丫頭,我最近想出了一種新的符咒,說不定可以救你的太一,不過沒有筆用,你看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梨花看都不看他,彷彿石頭一般,只是癡癡地看着昭明,心中祈禱着。
此時的昭明很累,累的已經麻木。不斷的在幻境中輪迴,不得生,也不得死。他索性已經閉上了眼睛,任憑一切發生,不參與,也不阻止。
彷彿間,過了千百萬年,甚至數個紀元。
直到聽見耳邊有聲音淡淡的響起:“你已經要死了,你知道嗎?”
要死了嗎?昭明這次終於是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已經是疲憊不堪,又有要閉上的感覺。
只是那個聲音有着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好像烙印在了靈魂深處一般,讓他竭盡全力,將眼睛睜開。
這是一個與之前幻境截然不同的地方,四周都是火焰,極爲恐怖。
而眼前則是站着一個人,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