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痛嚎，兩道血淚順着臉頰落下，低落在土地上，慢慢的滲入其中。
“修羅，修羅！”昭明心焦，急忙抓住修羅雙肩大聲呼喊。
修羅擡頭看了他一眼，渾身顫抖，想要說什麼，卻是無法開口。拂開昭明的雙手，掙扎着勉強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朝着羅剎女方向走去。
此刻的他不復昔日修羅王的猙獰凶氣，皮肉緊皺，白髮蒼蒼，耄耋老者，彷彿破燈殘燭，眼看着就要熄滅一般。
昭明心疼，想要上前帶他前行，卻是被苦僧拉住，搖了搖頭：“解鈴還須繫鈴人，因果報應，皆爲自取。修羅施主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有些事情，就讓他自己做！”
苦僧說話滿是禪機，從本性上而言，昭明並不喜歡這樣的人，總感覺陰陽怪氣，但苦僧除外。
與這個布衣僧人打交道不多，不過與對方的每一次見面都讓昭明印象深刻。雖然還不理解西方教所謂的慈悲爲懷，但眼前的布衣僧人似乎很喜歡做損己利人的事情。
比如那一次的淨世咒，又比如今天不惜承受自己一拳爲修羅化解業力。∈頂∈點∈小∈說，
想到此處，昭明躬身一禮：“之前抱歉了，前輩，我還以爲……倒是太蠻撞了。”
“善哉，善哉！”
苦僧淡然的說道：“皮肉皆外相，不值一提，貧僧倒是要感謝昔日施主爲我弟子點燃靈山之燈。”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昭明又忙躬身一禮，再趕緊看向修羅。
步履緩慢，但終究還是走到了羅剎女身前。
看着這個已經變得怪異而醜陋的殺父仇人，羅剎女突然間感覺到了莫大的恐懼，無法形容。哪怕眼前的修羅沒有半點殺氣。遠不如剛纔動了殺意的昭明，但就是令她感覺可怕。
修羅伸出一手，抖抖索索，一把按在了羅剎女身上。
“啊！”
羅剎女心中寒氣四生，肝膽俱裂，嚇得驚叫起來。
“活下去。活下去！離開這裡，離開洪荒大陸，好好的活下去！”
聲音乾癟嘶啞，彷彿將要落氣，卻帶着一股可怕的堅毅之力，讓羅剎女心神巨震，不敢反抗，只能不斷的點頭。
“走，走的遠遠地！”
鬆開羅剎女。修羅又是一聲大吼，似乎用盡了一身力氣，將要摔倒。
羅剎女不敢違背，傾盡全力朝東海方向飛去。
活下去，活下去……修羅的話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力量，令她彷彿被催眠了一般，心神陷入漩渦之中，腦海中不斷的迴盪着這三個字。
活下去。但絕不能再回血海，此刻無需多加解釋。她也知道父親與修羅的這一戰定然有着冥河老祖背後的推動。
必須要遠離血海，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看着羅剎女逃一般離去的身影，昭明突然想起了昔日梨花阻止修羅殺羅剎女的那一幕，並且還說過一旦讓修羅殺了羅剎女，必然會後悔終生。
想來擅長靈魂神通的她是看出了兩人之間有着他人不知道的關係，但沒有明言。而那時的自己又如何想到的還會有這出。
也得虧昔日攔住了修羅。不然他這最後的精神依託也要失去了。
等到羅剎女飛身離開後，修羅才轉過身來，對着苦僧一步步的走來，直到他面前，再雙膝跪在了地上。
“大師。弟子辛苦，不知如何解脫，還望大師指點迷津。”
滿臉悽然，血淚流淌。
“修羅！”
昭明心驚，大聲呼喊，卻見修羅恍若未聞，只是擡起頭癡癡地看着苦僧。
“世間無真佛，心無可依，唯有己渡！”苦僧搖頭：“我自己尚未解脫，又如何能令你解脫。所謂迷津，無非心亂自迷。迷在何處，唯有自己知道。”
“弟子不知，弟子不知啊！”
修羅泣不成聲，他心亂如麻，又如何想的分明。
苦僧沉默了好一會，纔再次開口：“無量天尊曾與我說過，世間當有一種神通爲輪迴之法，若時機一到，可令亡者復生……”
聽到此處，昭明心中一震，從未聽說世間還能有這般神通，但既然出自無量天尊之口想來不會有假纔是。
若世間真有這般神通，自己豈不是有機會令阿草重生？
而修羅更是一臉驚喜的拿出一串佛珠，尚有九個骷髏頭顱，正是羅剎王與八大羅剎元帥，畢恭畢敬的遞到苦僧面前：“大師，可有辦法救他們？”
苦僧嘆息，伸出一手接過佛珠，口中唸唸有詞，默運神通，一層金光包裹佛珠，隨即聽到一陣哭嚎之聲傳出，驚天動地，鬼嘯神號，可怕無比。
再見九道身影從佛珠上衝出，在虛空扭動，無量怨氣衝擊四方，令天地色變，日月無光，極爲恐怖，便是昭明也心中一緊，不由自主的繃緊了全身。
那九道身影正是先後死於修羅之手的羅剎王和羅剎元帥，不僅身死還被人煉製成了法寶，神魂不得安寧，自然滿是怨恨。
見得那九道身影，修羅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血淚如泉涌，無法止住，最後竟是抱着頭爬在地上瘋狂嚎叫起來。
“不要，不要，不要啊！”
聲聲泣血，似乎無法承受那九道身影的嚎叫之聲。
“大師！”
昭明想要阻止，卻見苦僧對着他搖了搖頭，一手託着佛珠，一手做佛禮，口中唸唸有詞。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發……”
一句句，慢慢說來，聲音不大，卻是猶如晨鐘暮鼓，震得四方氣流如狂風激舞。
這經文帶着極爲神奇的力量。竟是令人心境慢慢的平靜下來，不僅僅是昭明，還有修羅，以及那在天空中狂嘯的九道身影。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珂。”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隨着佛語誦唸完，九道身影雖然還是一身怨氣，卻是詭異的平息了下來。
將佛珠放到修羅頭頂，讓他雙手得以抓住，苦僧再開口說道：“貧僧無道，渡不得他人，更是渡不得他們。能渡他們者，唯有你自己。”
修羅抓緊佛珠。匍匐在地，顫聲說道：“弟子願拜入大師門下。還望大師教弟子如何渡人！”
“修羅！”昭明急忙喊道：“你何必如此？”
不管修羅受了什麼傷，帶他迴天庭，慢慢調養，再與孫九陽詢問，或者去尋找無量天尊，該是可以找到方法。
若是拜入苦僧門下。這日後便是西方教的一員了，總感覺不妥。
“大哥！”修羅擡起頭來，看着他，痛嚎一聲：“我心苦啊！”
一個“苦”字道盡了所有，令昭明心中一痛。雙眼充淚。
不管何時，哪怕曾經在妖園，在巫島，跟着自己浪跡天涯，修羅也不曾說一個苦字，這一刻卻是無法自拔。
縱然昭明有太多的理由想說出來勸服修羅，可修羅只用了這幾個字就令他將所有的話都嚥了下去。
最苦莫過於心傷，莫過於失去希望。若自己強行帶他會天庭，怕是鬱鬱而終，弄巧成拙。如今能在苦僧這找到一點藉慰，找到一點希望，也許反而是條好的出路。
“大師……”
看着苦僧，昭明想要說點什麼，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苦僧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貧僧道不明，如何能收人爲徒。且渡人用心，無需其他。貧僧道不明，但這心經卻是昔日集無數聖賢創出的聖典，妙用無窮。貧僧今日傳與你，你便嘗試用它渡人渡己！”
說着便伸出一指點在修羅紫府，口中唸唸有詞，自是將心經以精神力的方式傳到了修羅腦海之中。
“多謝大師！”
修羅匍匐在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再直起身子，盤坐在地。
將佛珠捧在手心，閉上了眼睛，口中慢慢誦唸。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
正是之前苦僧誦唸過的心經，梵音陣陣。
畢竟修行不同，修羅誦唸起來，遠沒有苦僧誦唸時的那般讓人心安之感，但其一臉虔誠的模樣，卻是令人忍不住去側耳傾聽。
“善哉，善哉！施主好自爲之！”
苦僧與昭明和修羅微微行了一禮，便騰空而去。
昭明還過禮之後，看着閉目誦唸佛經的修羅，心潮難以平復。他很想勸修羅與自己一起迴天庭，在那裡亦是修行，亦可渡人，但他也知道此刻的修羅定然不會答應。
凝視許久，兩行淚珠滾落。嘆息一聲，擡手施展神通，移來山石堆積成塊，不多時便在修羅盤坐的周圍建起了一座石屋，四周圍了一圈圍牆。
將血影狂刀撿來，插入一塊大石之中，放在了院子內。他不知道這柄殺刀還有沒有出世的一天，修羅未死，但他卻知道自己的那個弟弟回不來了。
做完了這些，再無事可做，心中一股怒火卻是無法熄滅。拳頭緊握，仰天怒吼一聲：“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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