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大陸的最北端,是一片終年被積雪覆蓋的羣山。
羣山之高,非金丹修士不可渡過;羣山之險,爲辰華界七最之一。
在這片羣山之下,一個寒冷無比的洞穴裡,有一名男修正盤膝而坐,他的身上已經覆蓋了層層冰霜,而他的身前,一柄巨劍正杵在那裡。
男修面露痛苦之色,巨劍也隱隱有些掙扎,但二者竟似習慣了彼此一般,只耐心的堅韌的想要收服對方。
魔方域,溯水宮。
陶紫一身樸素的麻布衣裳,安靜的跪坐在蒲團上,任那老和尚細細的探查自己。
高坐上的封煦,見那老和尚始終眉頭緊皺,忍不住也糾結了好看的眉。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發出絲毫聲音,以免耽誤了陶紫的診治。
半晌後,那老和尚終於在陶紫身旁的一個蒲團上坐了下來,他捋了捋稀鬆花白的鬍子,才緩緩道:“這惡咒我解不開。”
這是告知也似乎是塵埃落定。
他的話很輕,但落在陶紫耳邊卻不亞於平地驚雷。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麼?
封煦更是驚得直接站了起來,他走到老和尚身邊,焦急的問道:“爲何解不開?”
那老和尚看他焦急中竟然隱隱透出一絲痛惜,不禁詫異道:“不就是個小丫頭罷了,還長得這般醜陋,不能解就不能解了,哪裡還有什麼爲何。”
他再看封煦一眼,竟發現隨着自己的這番話,封煦那小子竟然露出了薄怒,他繼續道:“天下不能解的毒、不能化的結,何止千千萬萬,難道你還想都解開不成?”
封煦大吼道:“我就是要都解開!”
“好,那你解吧,我餓了,先去吃飯了。”那老和尚絲毫不理會他的情緒,竟真的站起來,走了出去,還狠狠的摔上門。
室內是剩下陶紫與封煦。
陶紫的嘴邊再也壓抑不住苦澀與失落,只勉強做了個笑模樣,對封煦道:“多謝前輩。”儘管之前被關了三個月,但自己也是被好吃好喝的供着,現在封煦又爲自己找來這老和尚,即便結果不如人意,但封煦這份恩情她會記下。
封煦見她面上仍然如此風淡雲輕,忍不住質問道:“你可知道,剛纔那人是誰?”
陶紫只道:“許是當世名醫吧,又身在佛門,想來是少數幾位極難得的,能看出我身上端倪的人。”
“知道你還如此?”但話剛出口他就想到,不如此還能如何?和父君的姬妾一樣哭哭啼啼麼?那恐怕也不是陶紫了。
嘆一口氣,他緩和道:“那是天音寺的智苦大師。”
陶紫心中暗道,果然。智苦大師的名號在整個辰華界都是響亮的。辰華界有煉丹師、煉器師、陣法師、符籙師、靈植師還有醫師,以及其他各種雜學不能一一盡數。
但稍有常識的修士就會知道,這前幾種雜學都不算少見,畢竟大宗師不常見,但普通的煉器師和煉丹師還是常見的。但靈醫師卻不尋常,因爲修士尋常不會生病,即便受傷也有丹藥可醫,而丹藥若是無效,那這修士基本上也可以看作無藥可醫了。
可醫師的存在,卻讓這些人有了新的希望。
幾乎每一個醫師都是煉丹師,但不是每一個煉丹師都能做醫師的。曜磐山的簡寧師伯也通此道,更是整個合虛宗都數得上的醫師,但與這位智苦大師相比,仍是相去甚遠。
智苦大師,是辰華界第一醫師,他如果不能解,那恐怕就當真沒人能解了。
室內的氣氛壓抑的可怕,針落可聞,只餘下室外,風吹樹梢的簌簌聲。
陶紫問道:“前輩,換做是您,您會怎麼做?”
封煦定定的看着陶紫,半晌才道:“我自然不會就此放棄。”
陶紫莞爾一笑:“晚輩亦然。”
說完,她從蒲團上起身,恭敬的給封煦行了個晚輩禮,然後清亮的聲音傳進封煦的雙耳。
他聽到她說:“這一年來,多謝前輩的照顧。其中種種,無論是因何而起,今天應該也是該有個斷了。我想問前輩,預備如何處置我?”
封煦正色道:“你待如何?”
“自然是放我去我該去的地方,還請前輩成全。”說完,她直接深揖到底。
封煦卻嗤笑道:“你這般模樣,怕是都出不了這都常城,就要被那些魔子魔孫們拿去煉藥,你該去的地方?你以爲天底下有那麼多地方可供你選擇?”
陶紫直接跪下,扣頭到底,並道:“請前輩成全。”
她只跪過家中長輩以及門中師長,這次,面對這位魔君,她亦跪的坦然。
封煦先是憤怒,但憤怒過後是更多的無奈,半晌後,他揉揉有些痠痛的額角,淡淡道:“罷了,那你走吧。”
陶紫又是一拜,誠懇道:“多謝前輩。”
說完就站起來,並快步走到門口,手還沒碰到門,卻聽封煦道:“此去崇吾,何止千山萬水,你又沒有靈力和神識可用,當真是兇險莫測,可能還沒出魔方域,就失了性命……”
陶紫不待他說完,便坦然道:“我醒的,可即便如此,我亦無悔,我願死在尋道的路上。”
說完就再不理會身後的封煦,用力打開了房門。結果門剛開,那聽壁腳的老和尚和胖和尚險些疊在了一起。
“唉喲,這是要摔死我老人家啊!”
“師父,圓圓也好痛。”
封煦忍不住喝到:“簡直是胡鬧!”
那老和尚卻道:“你自己連個禁制都不設,可不就是想讓我聽麼,哼,口是心非。”
封煦臉上血氣上涌,只梗着脖子來了句:“您……好歹也給我留分臉面……”之後便沒了下文。
那老和尚得意道:“好好好,老和尚我,這就給你分臉面。”接着他對陶紫道:“那小丫頭,你再過來。”
陶紫只好在走到那老和尚身邊,剛一站定,就覺得自己的天靈蓋被人扣住,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從頭頂傳來,但腳底下卻穩如磐石。
封煦眼中閃過一抹亮色,這是不是說明還有的救?
隨着那吸力的加大,陶紫覺得身上似有什麼枷鎖,被一點點的解開,去掉……
一個時辰過去,她只覺得身上輕鬆了很多,接着就感到頭頂一熱,有一股熱氣順着她的百會穴灌注於全身。
像是一枚溫熱的種子,一下子驅散了她身上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