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衆小鬼清理乾淨,陶紫便安心的住了下來。
不過,她也只住在書房。
若是拋開心中瑣事,這雲忘小築倒真是個難得清靜、景色絕佳的好地方。
庭前有花,門前有樹,遠山石徑,直通碧海,這些不提,便是這裡的水都極其講究。
樓冷二人的寢室後面,有一處湯池,一年四時,熱氣氤氳不斷,其靈力比自己洞府的那一溫泉強上兩倍不止;而院中還有一處泉眼,泉水清澈透亮,入口甘甜,不知是從他處引來,還是原本就在此處。
只是,有些人註定做不成閒雲野鶴。
半個月的時間,陶紫早已將簡單的幾間房舍探查仔細,可收穫只是寥寥。
這一日,陶紫取了院中泉水,將自己曾經在青光界的風入松上,採摘又炒製成茶的松針玉露取了出來,開始泡茶。
豔陽高照,緋樹綺麗,花樹下對坐於石凳之上的陶紫並袁啓,任憑清風吹起,茶香嫋嫋。
若是旁人看到這一切,定然會覺得這一人一猴,是極會享受的,可袁啓卻知道陶紫心中的焦灼。
他跟隨陶紫數十年,現在還不到兩百歲,所經歷的過的最難捱的事,也不過是離開了祖父的庇佑,與陶紫共闖天下。
原本他以爲,雖然與祖父相望於天涯,祖父留在了前御獸宗的那個秘境,但秘境重開之日,他還是有希望回去與祖父團聚的,可沒想到他們現在竟然到了另外一個界面,且歸途渺茫。
他受陶紫耳濡目染,本就懂得爺慈孫孝,更何況,他對祖父本就有着深厚的孺慕之情。如今被困在不知何時就會湮滅不存的孤島上,叫他如何不焦急?
陶紫將他面前的茶杯斟滿七分,平靜道:“專心喝茶吧,急也沒用。”
袁啓點點頭,他自然知道,可有些情緒他很難控制的住。
他知道,眼下的局面,比以往他們經歷的任何時候都要艱難。
一陣清風襲來,緋色的花瓣隨風散落到院中的泉水之中,陶紫信步走到泉眼邊,看花瓣打個旋,便隨着泉水噴涌而沉入水底……
怎會如此?
陶紫原本平靜的心緒,被自己想到的可能性打亂。
花瓣比水輕,便是有泉水不斷由下往上翻涌,輕若羽毛的花瓣也不應該下沉啊!
她一個控物術,花樹之上的大片花瓣撲撲簌簌的撒在泉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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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啓早已發現陶紫的神色變化,一言不發的看着陶紫動作。
轉眼間,足足百十片輕若無物的花瓣墜入泉眼深處。
陶紫看的清楚,是“墜”沒錯,花瓣甫一入泉眼,便如鐵釘遇到了磁鐵,似乎泉眼之下有什麼東西在吸着拉着花瓣,叫花瓣無法掙脫。
袁啓大驚,對上了陶紫肅穆的神色,這泉眼有異!
陶紫取出一枚種子,分出一縷神識附在種子之上,然後將種子丟到了泉水之中。
泉眼卷着種子翻滾了半圈,隨即直直下墜,一同下墜的還有陶紫的神識。水在擠壓着種子,可種子卻不由自主的下沉。
開始似乎還有光線的照射,但到後面就漆黑一片,陶紫盤膝坐在泉眼邊,雙目緊閉,做着極大的努力。
這種子並不能像靈獸一般認主,而自己分出的那一縷神識也有些勉強,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可能堅持一刻便是一刻,能堅持一息便是一息。
陶紫取出一瓶神識恢復藥劑,繼續跟着那顆種子遊走。
漸漸的,漆黑一片中投射出一縷清光,光線微弱,透過泉水更顯得淡薄晃盪,終於,種子落地了……
而泉眼旁邊的陶紫,則抱住隱隱作痛的腦袋,又灌下去一瓶神識恢復藥劑。
陶紫擦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睜開眼睛,正對上了袁啓焦急的臉。
沒想到,那種子只走了小小的一段路程,但外間竟已日暮,難怪自己會不支。
陶紫對袁啓說:“阿啓,明日天一亮,我們便下去一探,如何?”
“阿紫發現了什麼?”袁啓的傳音喜悅又焦急。
“我能力有限,臨了也只看到投射出來的一團光,以及……”
“以及什麼!”
陶紫平緩呼吸:“以及一間密室。”
……
辰華界,萬魔之淵。
紫色的光線陰鬱晦澀,魔君封煦臨淵而立。
十九垂手靜立一旁,想開口卻又吞了回去。
封煦回頭睨他一眼,才道:“有事就說,何故吞吞吐吐?”
十九擡頭:“大人這是在緬懷陶姑娘麼?雖然合虛宗傳言她已隕落,但屬下以爲……”
封煦挑眉:“以爲如何?”
“屬下以爲陶姑娘不是那麼容易便隕落的人!”他還記得容貌被毀、醜陋猙獰的陶紫,便是淪爲階下囚,也不見任何悵惘失落之色,反倒是日日練劍不輟。
十九的話竟是擲地有聲,封煦微微一驚,隨即笑道:“你倒是瞭解她。不過,什麼時候,我在你眼中竟成了沉溺於情愛之人?”
十九連稱不敢,不敢稱自己瞭解陶紫,更不敢隨意說魔君大人沉溺於情愛。
封煦見他如此,搖搖頭,又轉頭看向深不見底的萬魔之淵。
陶紫走後,他曾經多次回憶,想找出自己是何時對陶紫心生好感的,他對陶紫的好感甚至喜歡,來的有些突兀。最初,她在自己眼中,不過是一個實驗對象罷了。正因爲,初見時,她面目猙獰,讓自己想起了母親慘死時的畫面,纔會留下陶紫。
是進入萬魔之淵後,陶紫幫自己完全恢復了記憶麼?
封煦眼神迷離,毫無焦距。
準確的說,是也不是。
當日,在萬魔之淵之中,連自己都以爲恢復了全部記憶,可數十年過去了,他竟然又陸續的“多出”了一些其他的記憶……
多出的記憶中,自己竟然變成了那柄從萬魔之淵破障而出的巨劍!
這段記憶零零散散,並不完整。封煦還記得那爲劍癡狂的一家子程姓人,難道自己上輩子是那祭劍的程岸?
萬魔之淵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然封煦眉頭緊皺,自己不可能是程岸。
若自己是程岸,當日在那墳墓之中,那麼多程家人不可能不認得自己,轉世投胎也總有溯源之法,魂體元神之間也該有些感應,此乃其一;其二便是,若自己是那巨劍,爲何巨劍不尋自己而來,反而不知道躲在哪裡角落裡生鏽?
可自己若不是程岸,又如何會有關於巨劍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