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面前,陶紫忽然恢復了鎮定,坦然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根蔓藤擊穿了半遮半掩的牆面,二人之間不再有任何阻隔。
“閣下明明可以自己離開,爲何願意屈就於牢獄之中?”
以這人的手段,那個籠子怎麼能困得住他?
就算自己不救,他自己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出來。
魁梧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嗯……天下之大,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區區地牢自然關不住我,但我……不知道離開之後,要去哪裡啊?真是無趣!”
陶紫抽出了鳳儀劍:“你會殺我麼?”
“我爲什麼要殺你?”
“那你爲什麼要殺他們?這些人原本是我想殺的!”
“哈哈哈!那倒真的是我的不是了,這樣吧,我答應爲你做一件事,能力之內,在所不辭。以彌補搶了你仇人的過失。”
他踏過倒了的牆,靠近陶紫:“如何?”
陶紫微微擡頭:“當真?”
“自然。”
“多困難,多爲難的事,都可以?”
“自然。”魁梧男人脫口而出:“我歿塵何曾說話不算話過?”
接着,他卸去了身上的僞裝,一個清瘦、陰柔,看上去有些羞澀的青年,出現在了陶紫面前。
他摸了摸唯一沒變過的鼻子上的那道疤痕:“我歿塵願意立下誓言,耗盡餘生,願意爲……喂,你叫什麼名字?”
幾個呼吸幾番猶豫,陶紫終於稍稍平復,緩緩道:“陶紫。”
“我歿塵願意立下誓言,此後餘生,願意爲陶紫做一件事,無論多困難,多爲難。若違此誓,再無人血可飲,不得好死。”
陶紫險些站立不住,他真的立誓了。
爲何?陶紫想不明白。
是自己身上有什麼讓他忌憚的,還是他太蠢?若是自己,絕對不會輕易對一個比自己修爲還低的修士立下誓言。
邪修,一樣畏懼誓言。
此前,辰華界的十大邪修陶紫見了兩個,殺了一個,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見到第三個。
他叫歿塵,十大邪修之首的陌塵。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陶紫放下一身牽掛,朗聲道:“這件事,我想好了。”
“你說。”
“我要閣下,今後不得濫殺無辜,不得以人爲食,不得與我爲敵。”
“嘖,這是一件事還是三件事啊?”
陶紫笑笑:“一件還是三件,全憑閣下心意了。”
“說的也是,可要是不吃人,我吃什麼?”歿塵隨意坐下,懶洋洋的道:“我小時,家中遭了饑荒,我……”見陶紫還站着,他又道:“你坐下,我們聊聊。”
陶紫大方的席地而坐,警惕不減半分。
歿塵又滿意的道:“因爲饑荒,草根樹皮都吃盡了,左右鄰居開始易子而食。我也被換給了旁的人家,他們家有一個女娃,自然換給了我家。那一年我和她都是五歲。你猜,後來怎麼着?”
陶紫嘆一口氣:“那家人生了憐憫之心?”
“哈哈哈!天真!我雖然小,卻也知道,被放進鍋裡煮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就在鍋里拉屎尿尿,他們只能再換一鍋水,煮我。”
陶紫面無表情。
“可是,我都被煮了第一次了,如何還肯被煮第二次。”他看陶紫一眼:“我趁着,那個男人去拾柴火的時候,將那女人推進了鍋裡。然後扣上鍋蓋,坐在上面。那個女人早餓的沒什麼力氣,掙扎幾下,便不動了。”
“五歲,那麼大力氣?”
歿塵輕輕一笑,竟露出些羞赧之色:“所以,我從小就知道,我不是個尋常人,也從那時便知道,人,是可以吃的。
那個男人還沒回來,我就將鍋裡的女人吃完了。
有了力氣,我沒有回家,而是選擇了逃走。
所以,那時的我,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我不知道,即便逃出了一個地方,總還有一個地方,也是吃人的。
打那以後,我就悟出一個道理。”
陶紫牙齒不住的打顫。
“要想不被人吃,就要先吃人。”
“夠了,先說答不答應我方纔所言的那件事吧。”每個人或許都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這個歿塵也不是生來的邪修,可那又如何?
時事易也,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邪修之首,並不需要旁人的憐憫。
“呵,是急了還是怕了?”
“又急又怕,卻不想退縮,若是閣下覺得是三件事,可則其中一件履行。”陶紫十分坦蕩。
怕並不可恥。
“你是個正道修士吧?”
“是。”
“嗯,雖然也有些迂腐,但還算是誠實。”
“是。”
“你想的沒錯,我不需要旁人的憐憫,就是太過無趣了,才與你多說幾句。”歿塵站了起來,對着陶紫伸出了手:“既然你不讓我殺人,也不讓我吃人,那以後就負責我的伙食吧。”
陶紫呆了呆,沒有理會歿塵的手,只自顧自的站了起來:“好。”
如今,辰華危機四伏,這個人願意跟着自己,總比放出去爲禍一方的好。
“嗤!我可不是要跟着你,爲你驅使。”歿塵率先走出了牢房。
日光清澈透亮,照的歿塵一張臉慘白無血色。
跟在後面的陶紫問道:“那要如何?”
“你多準備些,我吃完了,再找你要便是。”
“好。”陶紫從善如流的,取出了一個裝滿食物的儲物袋。
這個人,她打不過更殺不了,如今,只要他不大開殺戒,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歿塵掂了掂儲物袋,長眉細眼微微一笑:“好,走了,等無聊了再來找你。”
陶紫鄭重道:“走好不送,望閣下恪守誓言。”
歿塵轉過身去,背對着對陶紫擺擺手:“放心放心。”
陶紫又忍不住問:“你爲什麼不殺了我?”無意間放了他,陶紫已經決定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給這人造成些難纏的傷害,然後死前定要師伯傳訊,不叫這人再掀起世間的血雨腥風。
可是,他竟然沒殺自己,還與自己立了誓。
陶紫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爲什麼如此,又憑什麼如此?
歿塵稍稍一停,沒有回頭:“隨心所欲耳,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見到陶紫,他心中也有個疑問,可是現在還不能問。
陶紫目送他遠去,將一地屍體的儲物袋都順了個乾淨,纔回去與衛天翊匯合。
這些儲物袋中,特別是靳於烈的,很可能藏着與丹峰那位的聯繫痕跡,最不濟也該有些信物。
是以,陶紫一點也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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