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耿耿,滿目寥落。
星落擡着灰色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語:“這麼多年了,這樣的暗無天日,還沒活夠?”
“嘿!”老樹一抖:“你這話說的,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們草木一族,本就生命悠長,我可不像你,一點也耐不住寂寞。”
只要自己靈力不散,再睡上個幾萬年,都沒什麼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活着,也確實沒什麼意思。
這裡,除了自己,可沒什麼活物了。
這些年,能闖進來的人修乃至妖修,也是越來越少了。
不知道,這些人的夙願能不能得嘗。
天地都是枯敗的灰色,星落的眼睛就是這樣一點點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他慢悠悠的道:“是啊,我向來不耐寂寞。”可我也在這裡守了這麼多年了。他話鋒又是一轉:“你將她丟到哪裡去了?”
老樹根本不理會他的傷春悲秋:“還能哪裡,自然是三萌說哪裡,就是哪裡。我還幫她省了兩個關卡呢。”
“唔,如此,她倒是要謝謝你了,你這麼做,可以抵償你之前的‘特殊果子’?”
那果子,陶紫不認識,星落卻再熟悉不過。
多年前,遠到不知哪一年,這些爭執不休又無處可去的四人,爭吵了一年多,才定下了個規矩:若是有人能登上天梯第一萬零一階,那這些死人都要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拿出來給他,當然也有可能是她。
這老樹叫做山元明心樹,其花、葉、果,都可助修士明心徹悟,消除心魔,更可助修士拓展識海,強壯元神。
尤其是它萬年才結出一枚的明心果,實乃精華所在。
只是不知道被老樹動了手腳的明心果,又會如何。
老樹懶洋洋的用沙啞的聲音道:“怕甚,那丫頭那麼蠢,也就能過了我這關,還真的想見到三萌不成?”
如果她真的是,那就要繼續證明給自己看。
果子給你吃,要麼一飛沖天,要麼死無全屍。
星落了默了默,許久沒說話。
若說起來,老樹的能力也不比三萌差上什麼了,它要是真存心想做點什麼,就是三萌也說不得。
至於那個離開的小丫頭,只能自求多福了。
……
陶紫曾經將龐玉嫺丟到過天上,還留下了一道美麗的拋物線,如今,自己也嚐到了箇中滋味。
還真是,有點不太美好。
起初,陶紫在灰濛濛的世界穿梭,很快,她就在疾馳之下撞破了重重阻力,一下子將灰濛濛的天撞出了個洞。
灰濛濛的天空之外又是什麼?
她以爲她會被摔得狠狠的,結果卻是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灰色的世界不在了,她頭上是流動的水,腳下是乾燥的泥土,而袁啓並不在身邊。
原來,陶紫這一百三十年的經歷,只不過是元神被攝去了,她的身體一直趴在這塊兒乾燥的泥土上。
咕咚,一個紅紅的果子,又落在了陶紫手上。
鮮豔光亮的紅果子,芳香撲鼻,叫人忍不住嘗一口。
陶紫取出來一個玉盒,將其收好,終於用上了久違了儲物袋。
她不是不動心,只是,這種上趕着送的禮,總讓人覺得不踏實啊。
陶紫決定,等閒下來,先取一小塊兒果肉,研究一下,再論吃與不吃。
當然,現在絕對不是閒下來的時候。
鍾情軟甲在內,芳華衣在外,青竹傘也握在手裡,即便神識還是隻能外放一丈,陶紫也覺得踏實了許多。
至於袁啓,也該是時候自己出去歷練了。
人行走在地上,而水“飄”在天上,陶紫不免覺得新奇。
是有人在水下設置了一個隔絕水流的陣法,陶紫也能做,但是做不到這樣大的範圍。
她沿着乾燥的黃土路,一邊灑下記號粉末,一邊警惕的前進。
雖然之前,自己似乎得到了不少好處,但後面的事,誰能說得準。
流水聲叮咚悅耳。
除了腳下的黃土路,兩側是深邃的石壁,頭頂是茫茫的流水。
不知又是多久,流水聲漸漸消失了。
陶紫眼前豁然開朗。
狹窄的石壁變得寬敞,陶紫前方出現了幽幽火光。
一股陰寒之氣四面八方的涌來,陶紫全身汗毛悚然一立,鳳儀劍就斬了下去。
一劍落下,無聲無息,卻有一個長舌惡鬼被劈散。
神識範圍還是維持着一丈的距離,還好靈力不是不能用。
這些鬼,都該算是死不瞑目、心有不甘的厲鬼才是。
就像是一部無聲電影,陶紫在昏暗的沙石上,不停的出劍,一個又一個厲鬼接連被劈散。
他們生前是被困死在這裡,才心有不甘的麼?
厲鬼們張牙舞爪,凶神惡煞,一個接一個的撲向陶紫。
螞蟻多了咬死象。
即便不算是初出茅廬的陶紫,仍覺得頭皮發麻。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
劍繼續揮舞,蔓藤抽發如臂膀,烈焰符一張接着一張,補靈丹漸漸減少……
咕咚一聲,陶紫終於停下了動作。
周圍的小鬼都被清理乾淨了,眼前,這是終於輪到大的了麼?
陶紫穩穩心神,暗暗叫陶煜做好準備。
然而……
“道君?”陶紫看着不久前才化作落葉的凜空道君,試探着問了一聲。
鬼可以隨意變換形貌,這個是凜空道君本尊麼?
“又見面了,山元老東西,是不是以爲你們女修,就該怕鬼?竟然把你丟到我這裡來看了。”他還穿着那一身玄色大氅,內裡是白色的道袍,眉宇間的冷淡,一如往昔。
陶紫不說話。
她判斷不出來。
“呵,還是這麼警惕。”見陶紫一身緊繃,凜空不再上前,停在了距離陶紫的一丈外,這正好是陶紫神識無法洞徹的距離:“我死了太多年了,我們一直在等一個人。我們需要她。”
“什麼人?”陶紫發問。
凜空看看陶紫,冷淡到冰冷的眼中隱隱有些暗示,陶紫就是他們要等的那個人,可說話卻有些與延伸背道而馳:“還不能說。不過,我這關,你算過了。且去下一處吧。”
“如此,您可否送我一程?”陶紫面露喜色。
“這是自然。”凜空的袖子裡的手一下子露出來,那雙手,又細又長,骨肉勻稱,雪白無人色,正該是鬼的模樣。
卻是比尋常女人都要美的一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