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駙馬
迦麟歷87年冬,西北紛揚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將整個安郡王府妝點的一片素白,應和着府內震天的哭聲,讓原本威嚴輝煌的郡王府顯得十分悽哀蕭條。
暖室內,一身素服的安辰將麻衣孝帶隨意的扔在地上,自己坐在椅子裡閉目養着神,可外面持續不斷的哭聲誦經聲吵的他心煩,安辰不耐的蹙了蹙眉,真恨不得把這個罪孽骯髒的地方一把火燒乾淨,可是現在他不但不能這樣做,還要給那個該下地獄的女人披麻戴孝,讓他怎麼能夠不憤恨。
“小辰,再忍一忍,往朝廷發的喪報已經到京城,估計皇上會讓咱們年後動身回京,說不定還能在家過十五呢。”
同樣換了素服的薛景洋推門進來,看到安辰的樣子也有些心疼他,要給自己的殺母仇人披麻哭喪不說,還要守孝三年,這事擱誰身上都會受不了的。
還好蕭沐流有先見之明,一開始就帶了個擅長殯葬事宜的禮部官員在使團裡,這樣在明陽母子身死、安振遠‘重病’的情況下,由自己出面幫着料理,再由大哥帶軍隊震懾明陽和安家兩派的勢力,總算是順利的讓安辰繼承了世子之位。
“我知道,辛苦二哥了。”
安辰睜開眼睛看向明顯瘦了一圈的薛景洋,神情中總算帶上了一絲暖意,這段時間多虧了薛景洋的悉心照顧和維護,否則以自己和舅舅的性子,怕是要受不住氣的開了殺戒,那樣事情就難辦了。
“行了,跟我還客氣什麼,你趁現在好好休息一會,晚上還得守靈呢。”
薛景洋說完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安辰,然後曖昧的向他擠擠眼,這才笑眯眯的想要先離開,卻正碰上穹從開門走進來,兩人面對面的碰上,薛景洋看着他的臉呆了一呆,然後趕忙側身把他讓了進來,見他沒有同自己說話的意思,薛景洋心裡有那麼一點失落的離開了,卻不知穹的餘光也在看着他,直到門板擋住了他的背影才收回。
這幾日穹用雷霆手段把郡王府完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可他對於人情交際實在不通,所以這些日子都是輔佐着薛景洋在操持,相處的時間一長,穹就感覺出薛景洋的不同來,雖然也被自己的這身皮囊所惑,卻沒有生出一點齷齪心思,反倒體貼守禮、以誠相待,再結合他的出身品貌,難怪天下間那麼多才子佳人鍾情於他。只是一想到薛景洋這人對誰都是這般溫柔體貼的樣子,穹心裡莫名的有點不舒服,但他對人一向冷情疏離,倒也沒把薛景洋放在心上,轉身也就不當回事了。
穹卻不知,薛景洋在別人面前都是多情不羈的形象,唯獨在他面前束手束腳的,才少了輕浮浪蕩的外衣,露出了內裡的溫柔真意。
“舅舅。”
安辰見是穹來了,忙把手裡凌青哲的信貼着胸口放好,正想起身說話,卻被穹扶着肩膀又重新坐下,而穹也隔着桌子在他的另一側坐了。
“京裡來的消息,皇上要爲嫡長的欣平公主選駙馬……凌青哲被點了名備選。”
穹把手裡的情報放到安辰面前,雙眼仔細的觀察着他的反應,前一陣子穹這邊就收到了不少消息,把凌青哲和那位欣平公主的戀情傳的有板有眼,那時他們正在全力對付安家和明陽的勢力,他就沒有用這些事擾亂安辰,而現在那邊動靜鬧的這樣大,他覺得也該讓安辰知道些情況了,若是真的有什麼變故……
“備選?”
這個詞讓安辰想到了給皇帝選秀女的情景,感覺就像是把駙馬嫁給公主一樣,隨即一想到備嫁的是自家的男人,安辰不由得黑了臉,拿起那情報仔細看了起來,一看讓皇帝點了名的有幾十個,且都是出身三代以上顯赫貴族家的子弟,另外還允許身健貌端,未娶妻納妾、未有子嗣,三代內家族中無犯事之人、無改嫁之婦的貴族適齡子弟報名參選,安辰的心才又放回了肚子,這樣一來這選駙馬的人怕是得有上百個之多,而且都得是有權有勢的大貴族,怎麼也輪不到他家青哲倒黴吧。
“最近聽說他和康王、太子以及那位欣平公主往來親密,他可有向你提及此事?”
穹見安辰先是面色一冷,但在看完情報後又混不在意了,想了想還是又提點了他一句,他知道安辰把那人看的有多重,真擔心侄子在感情上有了什麼變故,這孩子會受不住的做出什麼傻事來。
“舅舅,有誰會在私信裡提那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沒事的。”
安辰聽出穹話裡的意思,心裡突然緊了一下,但他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便若無其事的和穹又商量了些別的事情,待把他送出房間了之後,安辰才抿着脣垮下了臉,心裡琢磨起凌青哲的事情來。
坐到等下掏出了凌青哲每個五天必來一封的書信,看着他信裡面滿滿的關懷之情,看他抱怨差事無聊,‘獨守空閨’的寂寞,還說新學了牌九,和康王他們三缺一等自己回去……就是半句沒提到欣平公主的事情。
“這是正常啊,我也沒提過每天見了什麼人,吃了什麼飯的。”
安辰將心比心的把自己和凌青哲換了個位置看,那些人情往來的事情自己也不會放在心上,又怎麼會和情人說這些個煞風景的,沒提就說明那個什麼欣平公主在那人心裡一點分量沒有,主動提起纔是做賊心虛吧?至於說那些個捕風捉影的傳聞,怎麼可以和自己對那人的信心相提並論?
可儘管心裡對凌青哲的感情深信不疑,安辰卻還是覺得煩躁,誰曉得是不是那個什麼欣平公主看到了他家青哲的好,想要耍手段跟他搶人呢?畢竟他家青哲那麼優秀,別人迷上他一點也不奇怪!
想的眉毛都快要皺成一團,安辰快步走到書桌後鋪紙磨墨,可拿起筆後又猶豫着不知道該寫什麼了,直接問他那個欣平公主是怎麼回事嗎?不行,這樣就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那人一定會笑話自己,可是不問的話,他也不會主動提起吧?那自己怎麼會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好煩啊,到底要怎麼回信呢?皇帝老兒!你什麼時候能下旨讓我進京啊!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且不提小鵪鶉在西北怎樣急的跳腳,先說在京裡的凌青哲沒當了幾天值,就又開始放假修養在家了,而這回不是他自己要休沐,而是陛下大筆一揮就給了他一個半月的大假,讓他在家裡老實的備選做功課……
首先,凌青哲徹底住到了薛府,開始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備選生活,然後每天都換着不同的宮人來薛府給凌青哲考試,什麼詩詞文章、政見軍識、琴棋書畫、騎馬射箭、禮儀修養……全都要交成績上呈御覽去,而這些東西不只是代表凌青哲自己,還關係着薛府的臉面,這參選的上百家貴族誰不指着這次機會爲家族掙得榮耀聖眷,所以凌青哲就算再不想摻和這事,爲了薛家和他凌家的祖宗也得盡全力表現啊。
初選後將是由陛下親自主持的正選,所以現在誰也不敢冒着欺君之罪把成績弄的太假,而凌青哲的本事是實實在在的,儘管已經藏拙沒有表現的太過,還是在一衆年齡相當的公子哥中脫穎而出,成了這次選駙馬的‘四大才子’之一。
“這哪是什麼選駙馬啊,選國寶纔是真的。”
凌青哲渾身無力的趴在榻上裝死,也不管蕭沐流就倚在旁邊看着他偷笑,他這段時間可是被折騰的不輕,他外公最近和那幫老友較上了勁,都說自己孫子外孫是最優秀的,於是就苦了他們這幫孫子輩的,各個被逼着全力以赴的表現,這幫老頭還作怪的老是帶着他們往一起聚,於是這大半月磨下來,凌青哲倒是跟‘四公子’中的另外三個交上了朋友,大概也算是難兄難弟吧,大家還真都感到有些投緣,而最有意思的是,他們這四個成績最好的人,就沒一個想娶公主的,想起來就覺得搞笑啊。
“四公子,呵……依我看是四大美人才對。”
蕭沐流彎着眉眼輕輕的笑,這回他陪着大哥鬧了這麼一出,還真是見多了不凡人物,須知這選駙馬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人要俊,否則其他一且免談,自古以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選駙馬又不像選秀女那樣都藏在宮裡,這就給了天下人一個賞美的機會,所以這樣一選下來,還真成了天下皆知的熱鬧事了,尤其頭幾名的男子或英武、或俊逸、或瀟灑、或風流。可把見到了這麼多迦麟國大好男兒的皇帝陛下高興壞了。
“別提了,我只盼着快點到正選,我好找機會被踢出局啊。”
凌青哲繼續哀嘆,他這回是想輸都不容易啊,現在名頭鬧那麼大,那就不能輸的太假了,當着天下人的面落皇帝陛下的面子,那可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所以啊,他要輸還得輸的漂亮,還不能輸給不如自己的人,得讓人覺得他雖敗猶榮才行,這可真是有難度啊……
“你這話要是讓我大哥聽到了,他第一個把你踢到邊疆苦寒之地去。”
蕭沐流說着話見去安排晚飯的韓朝回來了,就順手拿了個桔子遞給他,韓朝點頭謝過後坐在了榻邊,慢慢的把那個桔子給吃了。
“沒關係,這不還有你能把我撈回來嘛……”
凌青哲見韓朝回來也爬了起來,嘴上和他們閒聊着打趣,心思卻漸漸飄到了西北去,外派的使團已經啓程回京,而陛下召安郡王世子年後進京的旨意也發了出去,但是聽說西北今年特別冷,雪下了一回又一回,使團返程的速度比去時要慢得多,估計要一月末才能回來,而安辰比使團還要晚走半月,不過相比腳程要快些,不知道一月底能不能趕回來,而這一路上又不知要吃多少苦……
晚飯後辭了康王回到薛府,凌青哲就一頭扎進書房寫起了信,仔細叮囑了安辰要準備好保暖的物品才能啓程,路上不要急着趕路,儘量投宿在城裡,最差也得是驛站,不許宿在野外受凍……凌青哲怕安辰不聽話,又寫了封內容差不多的信給穹,請他照顧好安辰。
拿着筆忽然想起最近安辰最近的兩封回信都透着些急躁猶豫,凌青哲琢磨着是不是跟自己選駙馬的事情有關,畢竟自己雖然沒當回事,也有些莫名心虛的沒有寫給安辰知道,但現在事情鬧的這樣大,他身邊又有個那樣厲害的舅舅,難保小鵪鶉不會聽說什麼,他又是個醋性大的……
腦子裡浮現出安辰氣鼓鼓磨爪子的樣子,凌青哲不由得失笑,想要繼續的裝傻不提,又覺得有些太欺負安辰了,他本來在西北就待的不如意,所以還是先多哄着些吧,等小鵪鶉飛回自己個身邊之後,就想怎麼欺負都行了。
想到這裡,凌青哲便有技巧的在信裡面訴起了苦,再一點一點把前因後果給清楚,最後還問安辰自己要怎麼輸好,一想到安辰看這封信時回有的樣子,凌青哲在屋裡賊笑了起來,讓守在屋外的凌銘直打哆嗦,心道少爺莫不是撞邪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