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河地近東南,沿海一帶的溼潤氣候爲它添上了些煙雨朦朧的感覺。因爲雨季過長,所以夏河的房屋建築多是尖頂,卻沒有怎麼樣的刻薄感。
比起北方粗獷的味道,這南地的城市就顯得精緻太多。處處的細節都要幾經推敲,精緻華麗與小巧細膩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不得不感嘆南人的驕傲還是很有底氣的。
溫溫柔柔的味道,讓人不捨得放開聲音,生怕破壞這氣氛。
一行人前前後後走在一起似乎也有些怪異,這明明是攜肩並手的情侶,漫布散心的場所。
所以,很自然的,七個人就各自散開了。
深藍和剎娜不用說了,自然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荷葉卻強拉上了游魚,不知兩人是哪裡對上了眼。火舞只好帶了驚蜇走一路,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剩下天臣自己去找休息的地方。
雖然拍賣會還沒有真正開始,但夏河的幾條正街已經熱鬧非凡了,許多的商家都想趁這機會好好的賺一把,要知道,冒險者的錢向來是最好賺的。
在綠波,在浮雲港享受不到的樂趣,卻在這千里之外的夏河品到了。牽着心愛的人,放鬆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恍惚中有了些真實的味道,似乎這就是外面那個傳說中真實的世界,而不是搖籃輪迴裡虛幻出來的場景。
兩人誰也沒說話,不想也不捨得打破這難得的享受。
雖然身份敏感,但在夏河來說,比深藍還要有爭議的主兒,也接待過幾次,從來沒出過亂子。不單是拍賣行自己的面子大,就是各家勢力自己也不願在這裡挑事兒。
來這裡的冒險者太多,從心裡上他們就不願意如此的拍賣盛事被意外打斷,這些個在野份子無形中起到了維護夏河拍賣會的作用。
當然,也只是在拍賣會期間才成,只要一結束,這個潛規則就失去了效應,哪怕是一城之主想要保的人,也未必就能安全的了。
對於各方勢力首領,夏河拍賣行自己都有備案,來歷背景涉及面都有了解,該怎麼接待怎麼處理,心裡也都有譜。雖說是要保證一視同仁,但誰兜裡有錢,誰肯花錢,怎麼也要有個區分纔是。
所以深藍一行人剛一進入夏河,就已經被列入重點關注目標。不是爲了深藍的身份,也不是爲了法協鼓囊囊的錢包,而是憋氣。
饒是深藍怎麼猜測,也想象不到,之前搶劫的那一出大戲,導演和編劇都是夏河拍賣行自己。
祖墳冒青煙,運氣爆棚的盜賊,從一處古墓裡翻出這這塊領主令。明白這東西價值的盜賊險些樂瘋嘍,冷靜下來後也想到了背後隱含的危險。
籌劃了良久,還是不敢獨自找上哪一方勢力,拿令牌去做進身之梯,加上也沒有多少權利慾望,就退而求其次,打算換一大筆錢。
想把這燙手山芋賣上一個好價錢,還不會危及到自己的安全,最好就是送去夏河拍賣行。
天性的謹慎讓他不敢輕信口碑還算良好的夏河拍賣行,就選了個恰當的時機,故意在衆目睽睽之下,露出這個消息。本應在密室商談的事兒,他非在大廳裡張揚了一遍。
如此一來,夏河拍賣行就尷尬了。爲了聲譽,這活兒得接,但,那領主令就不是個可以競價叫買的東西。
牽扯的勢力分派,區域爭奪的東西,就算它夏河拍賣行再怎麼強勢,心裡也是打怵。
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可以想象,這一屆的拍賣大會,必然要有許多方勢力的首腦和至少當得起家的人物出現,目標也只能是就這麼一塊兒的領主令。
若說只是拼金幣,拼錢力,拍賣行倒也不怕,這方面他們很有經驗,但各方雄主們未必就都是有錢的主兒,反倒是武力兇悍的佔了多數。一旦競價比不過,折了面子,又失了令牌,能忍得下這口氣的,不多。
要只是一方兩方的,還勉強壓的下,可多了,它夏河拍賣行再怎麼有面子,也撐不起。能不能熬到拍賣會結束,都是個問題,當場打起來的機率也不是很低。
一想到這兒,幾個當家的就頭痛萬分。
可不接還不行,那盜賊當着衆人的面爆的消息,夏河不接還怎麼說自己敢賣天下所有?而且,現在所有人都相信,那令牌的主人已經和拍賣行聯繫好了,甚至令牌都有可能到了拍賣行的手中,剩下的只是個過程。
事實上呢?
那盜賊是個萬分謹慎的性子,露了一面兒,證明了令牌的真實性之後,就悄悄的藏了起來。只委託了一個朋友出面,與拍賣行單線聯繫。
幾經商討也不肯鬆口,非要在拍賣會即將開始的那兩天才交出令牌來。按理說,這不算過分,畢竟牽扯太大,他需要這塊令牌保身護命。
只是這麼一來,拍賣行就不好做了。時間拖得越久,這護送的難度就越大,打這令牌主意的人太多了,實力也都不一般,按正常程序來,十有八九要出問題。
不是沒想過算計掉那令牌的主人,只意外的是,那盜賊的潛藏水準高的離譜,加上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所以個把月過去了也沒得個結果。
能延續上百年的輝煌,自然有它的道理。明知道按固定程序來,鐵定要出問題,就沒理由不想想辦法。
在一番利弊得失的權衡之下,終於是動用了許久沒有用過的法子。拚着折損一些人手,也要儘可能的保住拍賣行的名聲和穩定。
先是大張旗鼓的宣傳,讓整個大陸都知道這個消息,把名頭把廣告打出去,也給拍賣行多張張臉。然後巧妙的透漏出少許護送方案,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努力、實力和決心。
之後,安排一組實力強悍,但不知底細的人手接送令牌,再在半路安排另一路人手截殺,做的乾淨些,讓誰也沒有話說。
這樣的話,雖然令牌是丟了,但有了預定好的栽贓目標,就可以把各方勢力的視線轉移到法協身上,拍賣行就算傷了些聲望,之前的廣告也補過來了。
丟了令牌的責任可以推由拍賣行和那令牌主人各自分擔一部分,反正也沒賣成,配些個金幣應應景,不愁堵不住他的嘴。
而實際上呢,令牌還在拍賣行手中,捱到風波平靜嘍,再尋個機會,找幾家足夠冷靜,跟拍賣行關係夠好的,悄悄的賣掉。
名聲,金幣,人情,都賺了。
同時,還打擊了北面正在崛起的競爭者,實在是讓人歎服。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深藍幾人的運氣好,實力也強,更加上也是存了算計的心思來的,造就了兩方對頭的第一次出手、第一次碰撞,就如此的精彩紛呈。
對天發誓,定下這一毒計的兩個當家的,雖然想法協是搶劫犯,但卻也沒料到法協就真的搶了,還搶成了。這下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令牌丟了不說,精銳人手也損失了一大批,其中更有跟盟友借來的強援,這下可不好解釋了。
令牌在手,僞證擺好,纔可以誣賴法協,可這什麼都沒有,給他個膽子也不敢胡說了。何況那一齣戲碼深藍可是在場的,一旦露了口角,以深藍的智商,穩定猜得到這背後的故事。
這麼的被人算計,沒的不怒,以深藍誰都敢惹的記錄,它夏河拍賣行就不要想再有好日子過了。
當路上那些眼線報告說發現深藍七人過來參加夏河拍賣會的時候,幾個當家的臉色很是精彩,不知情是不屑,知情的兩個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
而當得知令牌被劫,又不是自己安排的人得手的時候,就有些坐不住了,臉上也快能颳得下霜了。
最後通過那些復活過來的自己人口中得知,令牌居然落在了深藍手中的時候,很是體味了一把怒髮衝冠,噴血三升的滋味。
好一番辛苦的勸服自己,要冷靜,要懂得接受,一口氣還沒喘明白,又得知深藍進了夏河,正帶着美女滿大街逛遊,似乎非常相信這裡的安全保障一樣,態度是輕鬆加恣意。
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可其他幾個執事並不知道這些,對深藍到來秉持的態度是謹慎小心的伺候着,這絕對算是火上澆油,但,他們兩個還是隻能突破自身極限的忍了下來。
事關重大,牽扯太多,知情自然是越少越好,護送令牌的隊伍只知道護送,其他的都不清楚。同樣的,打劫的一隊人手,也並不清楚自己是在爲誰服務,而且他們也不是拍賣行的下屬。
知道這裡邊全部曲折的,只有兩個當家的和委託扮演劫匪的那一方首腦,其他人只能瞞着,也必須瞞着。
心裡的萬般委屈無處訴說,還因爲身份的關係,必須得出面接待一下,並看機會暗地裡交代出,令牌已經丟了的消息,希望能在事先安撫下明擺着奔令牌來的這一個新興刺兒頭。
若是不知情,這麼做很合理,總比都拖到拍賣會開始了,再突然爆出令牌丟了要好,能夠私底下解決掉各家勢力,不讓衝突爆發出來,怎麼都好說。
但是!可是!但可是!
面對一個剛剛搶了自己寶貝的人,還要強顏歡笑,還要裝作不知道對方搶的,還要搭上一張臉面,求得對方不要藉此生事,沒準兒要付出些代價纔可以。
這哪是人乾的事兒啊!
年過六旬的兩位當家掌櫃的,只氣得五內具焚,一頭白髮簌簌抖動,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好不嚇人。
於是呢,正在街上四處遊逛的深藍就被人接引着,到了拍賣行的密室。
不管之前雙方是怎麼算計,這會兒臉對臉面對面,還是要客客氣氣,彼此的恭維幾句,虛僞也好,世俗也罷,過場還是要有的。
一番客套之後,賓主分開落座,接下來就是一些不方便旁人聞聽的事兒了。
“貴會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就發展到如此實力,佩服佩服。”
先前是客套,但這一句卻是實在的感概。法協可是不依不靠,從無到有的發展起來的,任誰他也得讚一聲佩服。
“運氣,運氣罷了。”
被人誇,深藍也會不好意思的,再加上剛剛佔了人家便宜,而且深藍自己也確實認爲,一路走下來,最離不開的就是運氣,所以,這也不是客套。
“深藍會長此來,是……”
來這裡自然是要買東西,問的似乎是廢話,但卻輕輕巧巧的引向了領主令的話題,免得直接說起太過突兀。
“哦,想來老先生也應該知道,在雪域,法協一時機緣,拿到了一塊兒領主令牌,我呢,也就是一俗人,難免的動了心思,聞聽貴會這次拍賣,就有那麼一塊兒,所以……”
深藍一本正經的回着話,旁邊的剎娜卻要辛苦的忍着笑,試了幾下,還是控制不住表情,迫不得已,站了起來,做出一副對這種商談不感興趣,而起身打算四處看看的意思。雖然這樣不大禮貌,但總比當場笑出來要好得多。
明明令牌就在腰囊裡放着,卻硬是說來這兒是爲了參加拍買令牌,虛僞的一塌糊塗。
對這虛僞,剎娜要控制笑,對面那個白鬍子卻要控制哭。
“其實呢……”
“其實這次來的,多數都是爲了那塊令牌,老先生是不是要勸我放棄?或者是……要我在失了之後,冷靜?”
深藍是很尊老的,怕對面的白鬍子說不這麼長一串,急忙的自覺出聲。
剎娜忽地一下轉過去,把臉對着牆,拼了命的控制自己,不要當場大笑出來,可惜,垂在兩側的纖手卻不大受控制,一抖一抖的。
“誤會,誤會了!”
鬍子一翹一翹的顯示着主人的心情。
“法協的財力可是天下聞名的,怎麼會買不下這麼一小塊兒令牌呢,只是……”
剛剛還在心裡詛咒深藍的虛僞,這一轉眼,自己卻也要開始胡說八道了,那份彆扭的滋味,就別提了。
“唉,不瞞您說,令牌丟了。”
“啊?哪來的膽大妄爲之徒!敢做下如此霸道之事!”
深藍只覺得腹中的腸子好一陣顫抖,強行控制的嘴角眼角也有些痠痛,怕不是要罷工了吧?
“那膽大妄爲之徒就是你!”
一句怒吼險些衝出口去,上衝的熱血讓老人家好一陣的紅光滿面,只是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卻是因爲用力過度,而變得青慘慘的。
“且忍一時之氣!”
衆人齊聲相勸的話猶在耳際,盪來盪去,盪來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