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系魔法擁有強大的場面控制能力,所以儘管面對的是無數的精英級魔獸,深藍仍然可以把戰鬥的節奏把握在手中,護着一衆武者進退有據的鏖戰。
無論魔獸們怎樣的瘋狂,到了深藍控制的區域,都被迫的冷靜下來,這就是一個冰系法師的自信。
但是,雙方的實力差距根本無從比較,深藍能做到的,也只是拖延時間,讓死亡遲來一些而已,他不是救世主,不是神。
在第二次用湛藍秘襲和冰咆哮搭配着爭來一絲緩和時,還活着的冒險者,只剩下不到二十人,金屬風暴的騎士也倒下了一半。就連一直被護着的九霄都掛了彩,最強的那名龍騎士已經擎不起重盾,只餘一隻手在那兒拼殺着。
付出了一百多條性命,不過換掉了同等數量的魔獸,而其中至少半數是倒在深藍手下。
但時間卻真的拖了下來,本應片刻結束的戰鬥,硬是堅持超過了一個小時,躺在防線上哀嚎的魔獸大大延阻了其它魔獸們的腳步。這是一個驕人的戰績,但……沒有任何意義。
九霄趁着好不容易得來的空隙,幾步趕到深藍旁邊。
“我知道你能活下去,所以這個拜託了。”
深藍是從那片濃霧中走出來的,並且阻止了其他靠近,證明那裡邊有秘密,不能被發現的秘密,值得付出一百多條生命的秘密。
九霄相信,那裡一定可以保得下深藍的性命,所以他要把不能失去的東西託付給深藍。
其實不單是他,所有的冒險者都不止一次的把目光放在身後的那一片濃霧中,彷彿那裡就是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深藍無情的攔在了路上,身後還站着一隻冰龍,十名守護騎士,哪怕前面再怎麼吃緊,這些力量卻從未動用過。
所以這個念頭也只能是想想,如果真的試了,下場只能是比跟魔獸拼,死得還要快一些。
他們不能說什麼,甚至是心裡的怨懟,也不敢表現出來,因爲深藍的實力,因爲深藍的背景,所以他們只能無望的拼下去,爲能多活那麼一時半刻而努力。
九霄不覺得深藍這樣做有什麼不對,站在足夠高的位置上,就會知道有些事情的價值遠遠超過生命,深藍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
若是換了他九霄,或許會做的更狠一些,非關恩怨,只因立場。
能理解所以不怨,而且深藍能活下去對他也有好處,至少辛苦得到的東西不至於又回到了魔獸手裡。
九霄的直接讓深藍有些不適應,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被手中的物件驚住了。不大的兩塊,非金非石,深藍很熟悉,因爲他也有,而且還是三塊兒。
摸的出來,但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沒錯兒,確實是領主令牌,再聯想到九霄在這裡的出現,馬上就可以猜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九霄這次進來沉冤沼澤,同樣是爲了這兩塊領主令,只不過動作快,已經先於深藍拿到了手中,可憐的深藍被一連串的變故拖延了腳步,雖然實力大漲,但令牌卻是晚了一步。
這東西的價值在夏河已經得到了證明,九霄就這樣輕易的交付在深藍的手中,很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轉念一想卻也沒什麼不妥,領主令卻是珍貴,價值連城,但深藍的名譽同樣值錢,明搶硬奪沒什麼不妥,但若是這麼賴了去,於聲望的損失太大,這個面子,法協丟不起,深藍更丟不起。
所以九霄很放心的把令牌交在了深藍的手中,讓深藍很鬱悶,鬱悶到想要殺人。
費勁了力氣就是爲了它們來的,結果到手的時候卻是爲別人保管,想拒絕都無法開口,一口氣憋在心裡不上不下的,不知道有多難過。
而且還有更加填堵的。
“如果深藍會長可以保住剩下人的性命,其中之一就是酬勞。”
剩下的二十人中,有五個是金屬風暴的精英戰力,如果能不損失,九霄甘願付出一枚令牌的代價,但這話不能直說,以他的立場和性格也不能這樣做,所以就變成了保住剩下的所有人。
到手的四塊令牌,除了凝水的那塊省心,其他的哪一塊不是費盡了心思,已經落在別人手中的兩塊,突然有了分得其一的機會,深藍沒可能不動心,但是……
“我拒絕。”
剩下的人中,很不巧就有一個聖騎士,如果讓他發現了死神殿的所在,結果只能是戰爭,而死神殿的聲望並不好,光明神殿很有可能拉起足夠強勢的聯軍,所以深藍不能答應。
其實就算裡邊沒有聖騎士,深藍也不敢答應,之前的行爲已經在彼此間劃下了深深的裂痕,只是沒理由也不敢發作罷了,如果被這些人知道自己保守的秘密就是死神殿,結果不會比那個聖騎士知道好到哪去。
九霄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很有誠意的提出這個交易,而深藍卻只能很鬱悶的拒絕掉。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其他人也有聽聞,知道九霄是要拿什麼東西換自己這些人的生望,而深藍卻拒絕了,一時間沮喪和憤恨的情緒充盈於胸間,加上之前
的不滿,漸漸地就有些壓制不住,欲要衝動。
九霄的五名屬下知道換命的是什麼,他們都是驕傲的騎士,雖然留戀生命,但不會允許性命以這樣的形式保存下來,所以他們要阻止,要拒絕。
結果悲劇發生了,如此的突然,如此的……悲哀。
深藍是出於立場和好意,纔有了這樣矛盾的做法,如若不然,根本就需要出面,直接在霧裡邊釋放魔法,將這些人通通滅殺掉,既省事兒,也不會於名聲有所折損。
九霄也是好意,用一塊令牌換得剩下人的生命,怎麼看都是值得的,而且深藍來了這裡就證明他也確實需要這塊令牌,雙贏雙得益的交易,沒道理不做。
可事情卻意外的走到了最爲難堪的一步,盡良心者,被敵視攻擊,於公心者,卻成了挑起這一戰的導火索。
悲劇之所以爲悲劇,就是所有人都不願意它發生,卻又無力阻止它發生。
九霄的屬下騎士一時激動而向前衝了兩步,他們的 想法很簡單,就是阻止九霄,不讓辛苦到手的令牌落在深藍的手中,但是他們的這一衝,卻給了其他人一個錯誤的信息。
讓心懷不滿的幾個冒險者瞬間做出了錯誤的判斷,認爲是金屬風暴的人終於按耐不住,打算與深藍翻臉了。
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當第一個人以衝鋒的姿勢邁動了腳步,任誰也再沒有阻止的機會,殘餘的冒險者們在相差不足兩秒鐘的時間裡,紛紛展開了自己的手段,目標就是深藍的所在。
只是,這注定是一次徒勞無功,只能提前送掉性命的突襲,深藍因爲在與九霄交談而沒有在意,但蝶衣卻是一直保持着警戒,十名冰妖騎士更是積攢了好半天的力氣。而且,蝶衣的性子很直接,不需要確認冒險者們是否真的想要擊殺深藍,只要得出威脅的結論,就足以促使她做出攻擊的選擇。
若是單對單,冰妖騎士沒可能戰勝這些冒險者,但它們是十個,又有蓄勢待發以逸待勞的優勢,對手的冒險者們則是傷痛疲勞狀態不佳,再加上一頭兇悍的冰龍,讓這一次的交鋒不存在任何的懸念。
冰寒的氣勁一掠而過,深藍和九霄剛覺出不對,結局就已經出現了,斷肢殘骸伴着血霧鋪灑了一地,除了那名傷得最重的龍騎士沒有動而保住性命之外,剩下的冒險者全軍覆沒。最慘的是那名聖騎士,屍身還掛在冰龍鋒利的前爪上,當深藍和九霄的視線轉到的時候,才頹然滑落,摔在地上時,發出一聲悶響。
無語,沉默。
剛剛還是並肩作戰的夥伴,轉眼就拼了個你死我活,巨大的變故讓九霄一時無法接受下來,深藍也同樣的震驚,但事實就是如此的殘酷,不遠處的魔獸也不會給出反應接受的時間,新的一波衝擊已經開始。
“先退!”
沒有了冒險者們在前面阻攔,僅憑深藍的元素戰偶是攔不住魔獸的,哪怕有魔法的壓制幫助也是不行,所以只能退。
移動間施法是深藍的拿手好戲,爲了拖延魔獸們的速度,深藍連續召喚冰峰,將退開的沿途上,全都布上尖利的冰刺,參差不齊的形成一片的冰刺尖峰,藉以阻攔拖延。
九霄扛着重傷的龍騎士落後兩步跟在深藍後面,腦子裡還在想剛剛的那一幕是爲了什麼,怎麼會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冰峰與冰牆聯合而成的防線不算堅固,但勝在厚重,當幾人退到濃霧邊緣的時候,已經拉出了數十米的冰雪隔離帶,搶出來幾分鐘的休息時間。
踩在濃霧的邊緣處,深藍停了下來,九霄也很知機,沒有試圖向裡邊張望。剛剛發生的那一幕已經想通的原因,沒有什麼對錯是非,只有無奈的結果,誰也不願意面對的結果。
“承諾!我需要一個承諾,保你們兩人的性命。”
死了太多的人,深藍不想再看着九霄和龍騎士也倒在這裡,所以他退了一步,給出了一個機會。
很意外,實在很意外,九霄本以爲自己兩人也逃不過這一劫了,沒想到深藍忽然改了主意。
“我要你們保證,今天看到的一切,永遠不可以對任何人提及,任何人,任何理由!”
事關重大,深藍不敢有一絲的輕忽,死神殿絕對不可以泄露出去,但九霄的命,他也卻是想要保住,包括那名龍騎士。
龍騎士對於一個勢力一個組織的價值,深藍非常清楚,能保住他們兩人的性命,就是賣了金屬風暴一份天大的人情。深藍相信,不許多久,九霄就會成爲金屬風暴真正的掌控者,留一份情面,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騎士的身份足以保證他們兩人承諾的價值。在提亞,龍騎士的話,就是事實,沒有誰去懷疑,他們自己也不肯爲了任何理由壞了這份信任,因爲那是無數的前輩用畢生的信念鑄就而成的驕傲,同時也是重重的壓力,讓每一個龍騎士的承諾,都要做到擲地有聲,經得起時間和歲月的考驗。
所以,深藍只要一個承諾,就可以帶他們兩人進去,借死神殿的實力,保住他們的性命,這是深藍的底限。
“我,拒絕!”
出乎意料的,重傷的龍騎士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深藍的好意。
“謝謝,但是……拜託了!”
九霄同樣沒有接受承諾的要求,只是承了這份情,最後看了一眼握在深藍手中的令牌,決絕的轉回身,單手攙起龍騎士,另一隻手提着大劍,向着魔獸衝來的方向迎了過去。
深藍嘆了口氣,低頭無語。
“砰!呃……”
突然的聲響讓深藍一愣擡起頭來,卻看到龍騎士歪着頭斜掛在九霄的身上,應該是昏了過去。
“這個……也拜託了。”
因爲同伴的戰死,九霄和龍騎士都不能深藍要求的承諾,無論是自身的信仰還是同伴的信任,都不允許他們作出這樣的承諾,所以只能拒絕。
但九霄也真的不想金屬風暴失去一名龍騎士,魂石的機率他賭不起,所以九霄出手擊昏了他,然後拜託給深藍照顧。
很狡猾的主意,就算龍騎士一會兒醒轉過來,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他也沒有辦法說出去,因爲他的身上揹負了另一名騎士的驕傲。
九霄的名譽,九霄的信任,讓他沒有辦法不按着深藍的話去做,沒有別的選擇。
一個聰明的騎士永遠是最受歡迎的,你可以信任他,而他也常常爲你帶來驚喜,深藍忽然也喜歡起九霄這個人來。
“他會帶着令牌回去,我保證。”
“我信。”
留下兩個字後,九霄踏着淡然而堅定的腳步迎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