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燭火搖曳。
“傷心了?”一個銀髮男子靠在雕花窗上。
簾瓷的淚沾溼了斷縷前些天才寄來的家書,墨跡在鹹鹹的液體中融化開了。
那把髮梳被鎖在一個抽屜中,簾瓷發誓再也不使用它了。
所謂的睹物思人便是如此。
“需要依靠嗎?”銀髮男子走到簾瓷的身後,詢問道。
“你到底是何人……”簾瓷一雙淚眼看着銀髮男子金光流轉着的眸子。
“名爲舞鯉,年紀就不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簾瓷如飄絮一般的心,就控制着軀體投入了這個已經敞開的懷抱。
舞鯉覺得腹部的衣物開始變成溼溼的。雙手不由得環抱住這個哭泣的人。
深夜。
一絲絲白煙似的生物從被鎖住的那個抽屜中飄出。
舞鯉一下子打開那個抽屜,笑道:“你終於肯出來了。”
“啊……”短促而尖銳的聲音從那把髮梳上傳來。
舞鯉拿起那把髮梳,撫摸着上面雕刻着的紋路,輕聲道:“你被拋棄了,你知道嗎?”
一陣青煙纏繞在舞鯉的身上,傳來一個女子細細的聲音道:“我知道……被用了九十九次,主人放棄了第一百次。要不是着拋棄我就不能與你在這裡說話了。”
“是嗎?”舞鯉輕笑着。回頭望着躺在牀上熟睡的簾瓷,“她的名字就像她本身一樣,都是瓷器,溫潤,但易碎。”
“你這話有些曖昧不清了。”青煙聚散離合,變成一個面容同簾瓷一模一樣的女子,無聲落地。
舞鯉用髮梳梳着在胸前的銀髮道:“對呀。是不是改娶了她?”
“這我可決定不了……這得看她的意思,不過依着她的性子不會傷心太長時間的。只是,這釘子釘在木板上,就算拔去了,還是有痕跡的。”
“明白,我來撫平。”
不知怎的,簾瓷迷迷糊糊地嫁給了這個銀髮的妖。
又是一夜花燭洞房,簾瓷不由得想起了斷縷那張如女子一般的臉。
舞鯉吻着簾瓷的髮絲,道:“忘不了?”
金光流轉在舞鯉金色的眼眸中,燭光倒映在這流光中,看透了簾瓷如陶瓷一般脆弱的心臟。
“妖怪大人,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脈搏嗎?”簾瓷故意扯開了話題。
舞鯉笑着摸着簾瓷的頭,道:“那是一種怪病,叫‘斷息症’。患此病的人,臉色慘白,過不了多久就會心跳、脈搏全都停止……”
“會死嗎……”
“要是會,你還會待在這裡嗎?你放心,這個病只是把你的身體生長靜止,所以你永遠如花似玉。”
“梳。”舞鯉拿出袖中的髮梳。那上面的朱漆已經開始脫落。
嫋嫋青煙升起,繚繞在舞鯉的身上。一個細細的聲音道:“怎麼了?”
舞鯉低下頭,道:“我這樣好嗎?會不會又要害死我愛的人?”
一隻虛無縹緲的手撫摸着舞鯉銀色的髮絲,道:“不會的。她現在很開心。”
“當真是易碎品,怎樣保護都覺得不夠……”
“那道傷,你撫平了嗎?”
“不知道啊……表面像是,深處就不知道了……”
“不要急的。”
一百年過去了。簾瓷的容顏依舊,她一次偶然發現了舞鯉藏在牀底的髮梳。
指尖觸摸到髮梳的那一瞬間,覺得好像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你想見他嗎?”一陣青煙,一個容貌相同的女子站在簾瓷的面前,看着那把髮梳道。
“誰?”
“斷縷。”
簾瓷低下頭,淚珠溼了木質的地板。
“你終究還是忘不了。就算妖主他這麼努力地……看來要是不這樣,妖主就要失敗了……”
梳的身體開始渙散起來。那些青煙分離在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愁傷。等那團青煙再度聚攏,再也不是梳的面容。
簾瓷覺得好像有一個穿着銀光閃閃的盔甲,站在她的前面。
擡頭。那張百年前遺失的臉龐深情地對上她的眼眸。
“斷……”
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了。
“你……”
淚珠劃過不變的容顏。
“怎麼……”
語句都堵在喉嚨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得好嗎?”斷縷無奈地看着這個語無倫次的姑娘。
“你還真是和梳說的那樣,什麼都沒有變。要是讓你父親知道我讓你這麼痛苦,估計是一頓胖揍啊……”
“別哭了……乖……”
斷縷靠着梳的身體,替簾瓷拭去淚水。
“當年,我被諾朝的叛軍刺中。鮮血染紅了那匹白色的馬,我倒在戰友的屍體上。隨身帶着的髮梳中飄出一個女孩子,真的好像你。她說‘我來幫你。’然後我就沉入了黑暗……”
斷縷拿起髮梳替簾瓷梳着髮絲,道:“我想說:簾瓷,我喜歡你很久了。但現在,我要放手了……”
“爲什麼?”
“那個妖怪大人會替我疼你的。他肯定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你看你和他在一起多開心啊……”聲音開始變得飄渺起來,最終消失在空氣中。
簾瓷伸手想要抓住那個人影,可是隻摸到了一把空氣。
“好好活下去……”
青煙再次聚攏,變成了梳,她道:“那是斷縷一直不肯散去的執念,本來很快就要消失了,我多事地將他放在我的身體裡了,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負了那些愛你的人。”
簾瓷坐到銅鏡前,拿出舞鯉爲了逗她笑的小玩意兒,端詳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當時舞鯉小丑一般的模樣,笑了起來。
“你在偷聽嗎?”梳飄到門外,看到了早就在門口的舞鯉。
“算是吧……”
“聽到了什麼?”
“花開的聲音。”
沒有過幾年,簾瓷爲舞鯉誕下一子。
取名爲“銀爍”。
天空那顆閃耀着的星星。
梳也天天爲容顏依舊的簾瓷梳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