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打聽的沒錯。
衙門的差人都沒出事。
出事的是他們家人!
皁隸的班頭叫侯矯健,是小水鄉小印侯德才的侄子。
他握着拳頭低下頭說道:“第三天晚上是我當差,衙門裡兄弟出的事已經傳出來了,我那天晚上便帶了兩個得力兄弟埋伏在衙門口,等候那叫賣人。”
“叫賣人最終來了,我們三個想去緝拿他,可是事到臨頭不知道怎麼了,就是覺得他賣的東西又好又便宜,實在忍不住,我們三個稀裡糊塗的掏錢買了東西。”
“我給我爹買了一雙靴子!”
說到這裡,侯矯健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徐大安慰他道:“腳沒了皮膚雖然痛苦,但好歹……”
“不是沒了皮膚,是沒了皮肉!也只沒了皮肉!”侯矯健強忍悲憤說道。
王七麟拿起杯子。
杯子裡面的茶水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喝光了。
他想到了陰差對竇大春的告誡:速速從衙門抽身,否則不光他要出事,整個竇家都會受到牽連!
現在衙役們的家人受到牽連了。
很慘。
“竇老大知道了這事後去找石大人求助,石大人當晚埋伏了下來,然後叫賣人再來,石大人以無上大威能手段將它給打死了,他說這是個妖皮子來報仇。”
謝蛤蟆點點頭道:“確實像是妖皮子的作爲。”
人們總是剝野獸的皮子做抹額、做帽子、做大氅、做靴子,而且爲了保證皮子完整性,有些是設陷阱抓到野獸後活剝,野獸死前怨念很可怕,諸多怨念聚集在一起便會化爲妖皮子。
但謝蛤蟆接着說道:“可是這次作妖的不是妖皮子,妖皮子賣出皮子得讓人戴在頭上、穿在身上才能發揮詭異效用。你們卻是買下後,家裡人就遇上詭事,這不對勁。”
楊大嘴等人一怔:“還有這說法?”
謝蛤蟆撫摸鬍鬚道:“老道行走江湖多年,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楊大嘴苦笑道:“我們信你,道長,我們相信你的話,因爲、因爲,因爲石大人斬殺了那妖皮子後第二天午夜,它又出現了,而且這次它進了我們衙門!”
“孃的,它進衙門裡來擺攤了!”
“那天夜裡竇老大就擔心事情沒有解決,他親自帶隊坐鎮衙門,帶了捕快班子裡二十個弟兄坐鎮。”
“二十一個人,一人買了一樣東西!”
楊大嘴忍不住一拳頭砸在桌子上。
茶樓包廂裡的桌子都是實木所制,他一拳下去桌面崩裂了。
“第二天天亮,竇老大就知道事情大條了,他說這事石大人解決不了,整個吉祥縣只有王大人您能解決,您是天縱奇才,連陰差都得賣幾分面子的大人物。”
“我們想去找您,可竇老大搖頭說沒用,石大人又來了一次,他說不止一個妖皮子,於是給我們衙門請了兩尊貔大虎像。”
聽到這裡謝蛤蟆又點點頭:“貔貅乃是兇猛的瑞獸,兇猛威武,能鎮宅、辟邪、開運、化太歲,若是石大人給衙門請了開眼的貔貅像,那不管是不是妖皮子在作祟,都應該會被鎮壓住。”
八喵特意冒頭出來展示一下存在感:
鎮宅、辟邪、驅魔、抓鬼,我們玄貓也能呀,我們玄貓還會抓老鼠呢!
楊大嘴苦笑道:“有沒有鎮壓住我們不清楚,竇老大當天就嚴禁衙門入夜留人,他、他……”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左右,湊到王七麟耳畔低聲道:“他不信任石大人,說衙門的詭事只有王大人方能解決,但王大人輕易不出手,除非你能欠我們衙門人情。於是他便去了庸水縣,說是去打聽個消息,只要能打聽到這消息,那王大人肯定會出手相助。”
王七麟知道他應該是去打聽秦晉劫的消息去了,便問道:“那你們沒有向上反映嗎?石大人解決不了這妖皮子,可以請萬佛子鐵尉出手啊。”
“萬大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竇大人去找來着,可是沒找到。”楊大嘴滿臉的無奈。
王七麟道:“怎麼這件事裡全是你們衙役在忙活?知縣李大人呢?”
楊大嘴低聲道:“竇大人和李知縣素來不和,我們衙役遇上麻煩,李知縣沒放鞭炮就不錯了。唉,不說這個,總之我們竇大人又去找聽天監的其他大人,大人們都很忙,說是沒得到石大人發出的求助消息,他們不便出手。”
皁隸的班頭侯矯健悶哼道:“大人們日理萬機,自然沒空管咱們一個小小的縣衙。”
徐大斜睨他道:“多少老百姓受了冤屈想要找你們伸冤,你們還不是日理萬機?不對,你們應該是日理一雞。”
壯班的班頭肖十四打着哈哈道:“徐大人明鑑,我們縣衙平時確實挺忙的,可如果百姓們碰上了要命的冤屈,我們絕不會放任不管。”
王七麟道:“竇大人把王某看的過於市儈,我起先不知道縣衙遇到的案子這麼詭譎,否則絕不會袖手旁觀。”
他明白,竇大春想找的其實不是他,石周山都解決不了的詭事找他有什麼用?人家真正想要找的是陰差,以爲他能請的動陰差。
但他能請動個屁!
自從石周山給縣衙請了開靈貔大虎像,衙門裡晚上再沒有留過人,所以也不知道晚上是什麼情況。
不過衙役們遇到的詭事倒是消停了,按理說這事也算處理了。
但是衙門不可能長年累月不留人,所以王七麟當務之急是今晚進入縣衙,看看裡面情況。
楊大嘴一行招待他們去鼎盛樓吃了一頓大餐,吃過晚飯就已經是晚上了。
幾個人最近精神壓力很大,碰到酒就沒命的喝,全喝醉了。
看着他們一個勁往嘴裡灌酒,八喵還以爲酒好喝,於是欣然喝了兩口。
也醉了。
最後楊大嘴一行歪歪斜斜的走出來,拉着王七麟的手要送他去衙門:“王王王大人,我送,送你過去,我我,必須招待好,必須照顧好,你,必須的!”
王七麟頭疼:“我知道衙門口在哪裡,自己去就好,你們回家吧。”
一個削瘦的漢子從陰影裡走出來,楊大嘴看見他後欣喜的招手:“大眼兒、大眼兒你過來。”
他又給王七麟介紹:“這是更夫大眼兒,我讓他送你過去。”
王七麟道:“好,你們趕緊回家吧。”
楊大嘴笑了:“回家?回個屁!走,去飛仙樓聽曲兒!”
徐大眼巴巴的看着他們的背影道:“我也想去。”
王七麟拖走他:“不,你不想。”
今晚月色又不怎麼樣,風大雲多,總有陰雲被風吹的亂飄,時不時的會擋住月亮。
沒了月光,天地一片晦暗。
大眼兒將他送進衙門後轉身就走,他被嚇破膽了,晚上不敢留在這裡。
縣衙威武大氣,王七麟還是第一次進入到內部。
他從大堂走進,白天時候熙熙攘攘的大堂如今冷冷清清,連鳥也見不到一隻。
正大光明牌匾掛在大堂正中,四個濃墨重筆的黑字陰沉沉的聳立高處,像四隻黑色眼睛冷冷的看着什麼。
大堂兩旁是議事廳,王七麟推開門,裡面漆黑一片。
隨着兩扇門打開,穿堂風灌入。
夏夜的風很熱也很悶。
穿過大堂是個小院子,這是衙皁房,平日裡各班衙役就是暫時在這裡辦公。
再往後走便是生活區了,一條條迴廊、一座座廂房,正中有個大花園。
夏日花開正盛,可惜晚上看去花朵不見嬌豔,只有陰暗。
再往兩邊、再往後還有建築,兩邊是配房、後頭是堂後院落,這前後檐下皆有迴廊,走在裡面像走迷宮一樣。
堂後院落是個重地,縣裡的小牢就在那裡,小牢專門拘禁嫌犯和犯了輕罪只需暫時關押懲戒的人。
王七麟需要熟悉衙門,他在迴廊裡轉了一會,最終轉到了堂後院落。
就在他要推開院落大門的時候,這大門自己開了,一盞昏黃的燈火伴隨着一張皺巴巴的老臉突兀的出現在他面前。
雙方打了個照面,老臉陡然猙獰的扭曲起來。
王七麟抽刀:“聽天監辦案,邪魔避讓!”
“聽天監?”正要張嘴大叫的老人反應了過來:“您是聽天監的大人?我叫李老梆子,是縣衙的更夫,這沒人跟老頭說今晚會有聽天監的大人來呀。”
王七麟道:“楊副捕頭沒跟你說過我會來?他可能忘記了,是你的同僚大眼兒送我進來的。”
一聽這話,老人臉上表情再度扭曲:“大、大眼兒送你們來的?”
王七麟皺眉:“沒聽清我的話?”
李老梆子手裡的燈籠開始哆嗦:“不是呀,王大人,大眼兒、衙門的確有個叫大眼兒的更夫,可他前兩天死了啊!自殺的!他的屍首還停在衙門裡頭啊,就存放在小牢裡,不信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