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們停在門口,丁管家回頭問道:“三位大人?”
王七麟笑道:“我看你們門口這幅畫有些意思,這是畫的什麼?”
丁管家說道:“就是尋常的神荼和鬱壘兩位門神,王大人如果喜歡,等今天事了我送您幾幅。”
王七麟擺手道:“看看即可,送就免了,本官不拿羣衆一針一線。”
後院的四周高牆壁壘,地上鋪着厚實的青磚,磚縫之中不知道澆灌了什麼,修的簡直是鐵板一塊。
另有東南和西北兩個角落用硬木修築了兩架風車,風車中心位置纏繞着一圈圈粗如兒臂的鐵鎖鏈,也不知道平時怎麼保養的,竟沒有一絲鐵鏽。
黃化極指揮着幾條大漢搖動了風車,有粗重的鐵鏈從地裡收回。
後院中央位置的一片青磚地面從中間裂開,緩緩的立了起來。
就像是有巨手從地下推開了兩扇青磚拼接的大門!
謝蛤蟆面色凝重,伸出手來掐指算了算。
徐大問道:“算到什麼了?”
謝蛤蟆搖頭:“我沒算。”
“你沒算你掐手指幹什麼?”
“緩解壓力。”
黃化極走向地宮入口衝他們招手,王七麟將妖刀交在左手道:“走!辦正事!”
地宮入口是長寬各有一丈餘的方形,一排石階螺旋通往下方,沒入黑暗,不見終點。
丁管家拍拍手,有漢子上來遞給他們油燈。
徐大道:“怎麼不用火把?”
黃化極道:“下面空氣太稀薄,火把會與人爭奪空氣,還是油燈合適。”
王七麟問道:“那我們不用等一會,讓地宮換換氣嗎?”
黃化極一怔,拍了拍額頭道:“對,得讓它換換氣,老夫心急了,竟然差點誤了大事。”
風吹了一陣,三人估摸着差不多了,提燈走入黑暗。
石板臺階僵硬冰冷。
王七麟踩在上面走了幾步,冷意便穿透鞋底。
腳掌變得冰冷。
他運轉丹田中的內力,隨着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他才感覺舒服一些。
這地宮很不正常!
王七麟家有地下室,地下室應該冬暖夏涼,即使不暖也不會這麼冷。
油燈晃晃悠悠,燈火搖搖晃晃。
離開地宮開口後,光芒迅速變得晦澀微弱,僅僅能照亮他們腳下的石板臺階。
身後有人捅他。
他回過頭去,謝蛤蟆無聲的指了指牆面。
王七麟舉起油燈看向牆壁。
一張猙獰兇殘的蒼白人臉在衝他不懷好意的笑!
整個牆壁上都是這樣的石質人臉。
很逼真。
謝蛤蟆低聲道:“鍾馗像。”
王七麟點點頭。
越往下走,地宮空間越大。
而且地宮竟然挺深的,他們足足走下去一百道石階才走上平地。
前面帶路的黃化極笑道:“你們要緊隨我,咱們馬上就要進塔裡了。”
頓了頓他又凝重說道:“當年我那副將的陰魂還在塔裡,你們小心,他如今變得兇殘成性,一旦發現有異常請二位大人不必留情!”
王七麟意味深長的一笑,道:“放心,他跑不了。”
可惜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到了這裡他們已經是處於無極浮屠的底層,也是最接近地面的樓層,進去後有螺旋臺階,沿着臺階往下走,就是二層、三層直到頂層。
頂層在地下最深處。
黃化極就要把鎮邪經書送到頂層去供奉。
此時他們走到了無極浮屠跟前,王七麟舉起油燈上前細看,發現這石塔表面沒什麼出奇的,就跟普通的塔一樣,僅僅是石板、石塊、青磚建成罷了。
石塔的門很矮小,三人得彎腰鑽進去,它實際上沒有門板,只有一道黑色門簾。
王七麟伸手一碰,發現這也不是一道門簾,而是無數垂下的細線。
他下意識摸了摸這些線,卻感覺手感像是——
頭髮!
這時候黃化極低聲笑道:“王大人知道這是什麼?”
謝蛤蟆沉聲道:“龍日垂髫!”
龍日是端午節,一年中陽氣最盛的一天。
垂髫是對稚童頭髮的稱呼,男童未曾破身,陽氣旺盛。
而頭髮是從人體最頂上長出來的,最近太陽,陽氣更盛!
黃化極說道:“我們在這裡很安全,沒有陰魂惡鬼敢靠近這裡,龍日垂髫之於鬼,如同烈焰之於人。”
進門后王七麟發現自己猜錯了。
這些頭髮不是做了個門簾,而是裡面有個通道,通道上垂下來的全是這頭髮!
乾枯冰涼的頭髮掃在人的身上……
王七麟感覺像是有無數小手在身上撓癢癢。
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
還好這通道只有兩步遠,王七麟感覺頭頂一空後下意識鬆了口氣,但隨即這口氣又硬生生憋在了喉嚨裡!
他下意識想快步往前走以離開龍日垂髫通道,可是往前邁出一步,面前黑暗中突然模模糊糊出現一堆腦袋!
油燈舉起。
全是佛像!
一座座佛像倒垂在屋頂上——
不對,王七麟隨即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纔是踩在屋頂上,無極塔是往下建的,地面在他們頭頂,佛像是正常站在地上。
諸多佛像或寶相莊嚴、或怒目金剛、或開懷大笑,不知道它們臉上塗抹了什麼顏料,極其逼真。
它們身上則寫滿了梵文,王七麟凝神看去,依稀聽到耳邊響起了唸經聲。
抑揚頓挫……
餘音嫋嫋……
恍恍惚惚……
妖刀冰冷的讓人握不住。
王七麟下意識握緊刀柄,隨即也回過神來。
他扭頭一看,謝蛤蟆在他身邊半眯着眼睛咧嘴微笑,竟然沉醉其中。
見此他急忙晃了晃謝蛤蟆,謝蛤蟆悶哼一聲:“好厲害的佛陀陣!”
黃化極舉起油燈笑道:“王大人果然是高手啊!不過越往下陣勢越厲害,大人們要更加小心!”
昏黃的焰火半明半亮的照向周圍,照得黃化極那蒼老的面容有些死氣沉沉。
往後走了幾步,藉着豆大的火苗餘光,王七麟看到一個黑影飄在了黃化極身後。
悄然無聲。
沒有所謂的兇殘攻勢。
見此他摁住刀柄說道:“我注意了一個細節,黃將軍不跟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極爲善談,可是一旦跟家人在一起就不太說話了,怎麼回事?”
黃化極道:“什麼怎麼回事?老夫脾氣如此。”
王七麟又問:“你說你黑瑤族部下死於陰邪,可幾日前他棺材被山傀給掀開了,我怎麼發現他是死於中毒?”
“還有,將軍二品大員,要找人下這無極塔陪同,應該有的是人員可以調動,怎麼非得來找我一介小印?是不是這黑瑤族部下發現了什麼,讓你不敢再去接觸相熟的厲害人?”
黃化極喝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黃將軍又是怎麼回事?今天在我驛所時你表現的可真是激動,但此前哪怕你孫女要死了,你都沒有這麼激動過!”王七麟緩緩拔刀。
黃化極面色難看:“我爲我那偏將不值……”
“我又沒說你爲什麼而表現的激動,你怎麼一下子就想到了你那偏將?”王七麟笑了起來。
“看你身後!”
黃化極轉身。
一道黑影在他身後縹緲的搖曳。
“這纔是真正的黃將軍吧!”王七麟冷森森的說道,“偏將大人,你漏出的破綻太多了!”
從上次被黃化極驅趕他就懷疑這老將軍有問題,但這種事事關重大,他不敢隨意提出,直到今天黃化極又來找他並提到偏將時候表現異常,他才恍然大悟。
老將軍這具身軀中的魂魄不是黃化極了,他被其他陰魂佔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