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玩笑的。”肖宋姑娘擁着被子盤腿坐在牀上,頂着一張嚴肅又粉嫩的臉,有一股略帶着萌點的違和感,“只是你突然這麼湊過來,我自然被嚇到了。”
紀雲少年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我只是想給你量體溫而已,這種事,你不是也對我做過麼?”
“那怎麼能一樣!”肖宋姑娘理直氣壯地反駁,“女孩子比較不經嚇,你難道不知道麼?”
“這個……”紀雲少年有軟化的傾向了。
肖宋姑娘循循善誘:“你看你生得多麼……壯實,我生得多麼……嬌弱。男子與女子天生就是不同的,女子無論在體格上還是心靈上都比男子要嬌弱多了。我這樣對你你不會被嚇到不是麼?可是反過來那就不成了,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脆弱的姑娘,對不對?我這麼脆弱你還嚇我,可能我原本並沒什麼毛病,這一嚇之後就百病纏身了……我說了這麼多,你有沒有覺得很慚愧?”
段紀雲:“……”他好像是該慚愧的樣子←_←!
“算了算了,念你是初犯,我就原諒你了。下次可不許這樣知不知道?你若是嚇壞了我,小心……小心我向穆師母告狀去!”柿子永遠是挑軟的捏的,顯然這個小少年比較好拿捏的樣子,肖宋姑娘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倒也有興致逗他玩了。
一聽到穆師母,紀雲少年頓時懵了一懵,似乎想到了一些不是特別美妙的回憶,臉色都變得不自然了。
紀雲少年敬重的人有很多,穆先生就是其中一個——雖然穆先生經常體罰他,但少年覺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傷筋斷骨!穆先生這麼做肯定是希望他經受磨難早日成才,他完全能夠明白穆先生的一番苦心←_←!瞧他多體貼!
而對紀雲少年來說,長那麼大,他畏懼……啊不對,應該是敬畏的人,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穆先生的妻子穆師母。如果說阿香是少年的軟肋,那麼穆師母絕對是少年的硬傷,他跟穆先生一樣對這個硬傷……愛恨交織。這不是上演虐戀情深的節奏,紀雲少年的愛僅僅只是因爲穆師母年輕時長得甜美,如今年老,卻是一臉慈祥端莊,很能讓人心中親近……哪怕明知是假象。除此之外,穆師母還有一雙巧手,做什麼像什麼,簡直能夠化腐朽爲神奇,着實了不得!更重要的是,做出來的糕點着實是讓人恨不得將舌頭吞進去……奈何這性子……哎!人類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
穆師母閨名蓮君,是秀才之女,也算是略懂文墨,與穆先生頗爲琴瑟和鳴。儘管出身於書香門第,但這十幾年的教育完全沒有消去師母本質裡的……豪放以及兇悍。且隨着年齡的增長,穆師母絕對是一年兇悍過一年。在穆先生入府來給紀雲少年教書之前,他就已經是當地出了名的妻管嚴,被一干書友取笑本以爲娶了個溫柔可人的小家碧玉,沒想到那小家碧玉搖身一變,竟成了個河東獅。可見穆師母已是威名遠揚。
穆師母平日裡要多威風有多威風,穆先生在他這個小孩子面前還能逞逞兇,吹鬍子瞪眼的還挺能嚇唬人,可在自家妻子面前,那乖順得可跟一隻兔子沒兩樣。
可是師母那麼威風的一個女人也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上次捉了一隻青蟲放在穆師母的繡花鞋裡,她可是被嚇得不輕,難得表現出了她其實是一個女人……害得穆先生假公濟私打了他十下手掌心,整整腫了三天!這還沒完,等師母她回過味來,他可是又被秋後算賬了一番……往事不堪回首,每每回想起來,臀部還覺得有些疼!
雖說教訓是用血淚染成的,但他也知道了一個道理。女人是種奇怪的生物,不管她們表面是瘦弱還是強悍,不管她們長得是好看還是難看,不管她們年紀是大還是小,無一例外,都有一顆嬌弱脆弱軟弱的玻璃心……是他們這些糙老爺們完全沒法比的!
不過現在紀雲少年擔心的不是自己是否傷到了阿香姑娘的玻璃心這個問題,而是如果阿香真的將這些個事情告訴穆師母的話……他的好日子絕對是要到頭了。
“阿香!阿香!你不能這麼對我!這太殘忍了……你都不知道穆師母可是個心狠手辣的,若是我犯在她的手裡,恐怕都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回過神來的紀雲少年被自己的臆想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鼓着一張包子臉又是委屈又是捉急,若非他知道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指不定現在就得嚇哭。穆先生在當地頗爲德高望重,雖說沒有兒子,但膝下的三個女兒都嫁給很好,都是能說得上話的。他若是要揍他,他阿爹絕對不會阻攔的……“阿香~~”軟綿綿的呼喊,配上這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少年,你的年齡一下子就退化了啊!
肖宋姑娘似笑非笑,“心狠手辣?呵呵,我可聽到了……不知道穆師母知道你這般評價她,會是個什麼情況?”
“阿香!!”少年誇張地哀嚎,氣呼呼地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肖宋姑娘理直氣壯地反駁:“爲什麼不可以?明明是你先欺負我的。”
紀雲少年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半天才磕磕絆絆吐出一句:“你、你、你忍心麼?!”
死小孩不學好!非要學你家渣爹去調戲小姑娘!
肖宋翻了個白眼,想反駁一句‘我爲什麼不忍心?’轉念一想,若是她真的這般說了,指不定這少年就會按着她的話順勢說出一些她不喜歡的內容來了。話到嘴邊嚥了回去,她改口道:“相信我,我一定是忍心的。”在少年還沒有開口說什麼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你想要我不去告狀,除非……”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雖說被肖宋的目光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少年還是沒有抵抗住好奇以及服從的本能,迅速地接道:“除非什麼?”
“除非啊……”肖宋陰測測一笑,諱莫如深:“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少年警惕地抱住胸口:“……什麼事?”
兩人之間玩鬧的態度讓肖宋心裡輕鬆了不少,肖宋本性展露,忍不住涼涼吐槽道:“身爲一個有品的男人,你不該直接答應一個淑女的請求麼?這樣子實在是有失風度。”
你那是請求的語氣麼?你那分明是威脅!面對隱含的威脅,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類都不該貿然接受好不好!
不過少年還是被肖宋姑娘的後半句話給刺激到了,有失風度什麼的,實在是……實在是太欺負人了!要知道有風度一直是他的良好品德!少年撇撇嘴,擡起下巴作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捏着本就有些稚嫩的嗓音怪里怪氣地說道:“我又不是不答應你,做什麼這般說我,阿香真不可愛!”
肖宋嘴角抽抽,你讓她一個奔四的大媽怎麼演繹出一個十三歲少女的可愛來?她又不是演員!以她以往的一貫水準,這善良清純的軟妹紙沒有被她直接掰歪成一個突然孤僻化的陰沉面癱少女,全部都偷着笑去吧!她現在頂多是有點毒舌有點……咳咳,不覺得很有反差萌麼←_←?
紀雲少年一直在看着肖宋的表情,阿香雖然單純到近乎透明,但不代表她沒有心思。相反的,與她相處久了,他便也知道其實他的阿香一直都是一個心思纖細的姑娘。心思纖細的人總是比一般人容易多想,是以這些年的相處下來,他雖然是弟弟,但一直扮演的卻是姐姐兼哥哥的角色。就像是方纔的那番對話,沒想到平日裡安靜文弱的阿香竟然會跟他開這樣的玩笑,還跟他提要求(真是一個美好的誤會啊!),雖說是有些奇怪,但他心裡還是高興的。他不怕阿香嘮叨不怕阿香開口要求他做什麼,就怕她太沉默什麼都不肯讓他幫她做,什麼事情都憋在心理不肯說出來,積鬱於胸,這身子怎麼可能好得起來。日後阿香便會是他的妻子了,她的身子健康,自當得由他多操幾分心才成。
少年一直在小心把握着分寸,卻沒有想到自己開了一句玩笑之後,他的阿香竟然便沉下臉去保持沉默了……莫不是當真了吧?不應該啊!他方纔的演技明明那麼浮誇來着←_←!
少年心中各種懊惱,又生怕阿香多想,不好明說,只得做出一番可憐兮兮的樣子,割地求饒:“好吧好吧,我的好阿香,是小云錯了!阿香姑奶奶,你有什麼要求便提吧,小云答應你還不成……什麼都答應你,你要什麼小云都給你。”少年耍賴地在牀上滾了兩圈,一手扯着肖宋擁着的錦被一角,一邊睜着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直直地瞅着肖宋,皺皺鼻子,一臉可憐相,“只求阿香姑奶奶憐惜,出口輕些,可別把我的家當都取光了啊。小云若是被逼得喝西北風去了,可只能投靠姑奶奶了。”
肖宋被他那明顯在裝逼的樣子給逗到了,嘴角忍不住彎上了一個弧度,書中除了各種肉,這種平日裡相處的描寫真心不算多,倒是不知道這紀雲少年竟然還是一個這樣的活寶。她不是念香妹子,雖猜不到少年心中的百轉千回,卻也知道這少年費盡心思想要逗她開心的——習武之人感覺最爲敏銳,哪怕換了一具身體也改不掉她的本能,他一直偷偷觀察她的表情,雖說隱晦,卻也不是一點痕跡都不可尋的。她又不是死人,被人一直這麼觀察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只能說,倒真是難得了這少年的一份玲瓏心思……
肖宋默默地想着,若非兩人是親姐弟的話,這樣一個竹馬其實真心不錯。首先,他長得夠好,這是基本條件。清俊又幹淨,即便沒有長開也可以從五官推測出日後鐵定不差,怎麼說也是中庸以上——只要不長殘——*男主怎麼可能長殘啊!
中庸以上的長相會讓人產生莫大的好感,又不會因爲容貌太過而讓人產生距離感。長得精彩絕豔傾國傾城每個人都會羨慕,但不是所有人都會想要長成那個樣子。容貌只要賞心悅目就可以——在穿越到這幾個*之前,肖宋對容貌的要求是隻要是個正常人就可以,不能怪她太貪心,實在是因爲*裡的男人們都長得太過高端大氣上檔次,就算她再怎麼不想受影響,胃口還是不可避免地養叼了哎!她這也算是與時俱進開拓創新了吧?
常言道:過猶不及。
肖宋是很信服這句話的,雖然這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很多事情都是註定好了的,並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
就拿長相來說吧,太難看的長相會讓人厭惡,會讓人避之不及,可是好看過頭了卻也不一定會帶來好運,至少那疏離感是一定的了,還是會讓人避之不及。兩種人她都已經見過了,不知道別人面對這兩種人是個什麼反應,反正她還真就是避之不及,雖然跟她提前預知劇情這一點也有莫大的關係。
有前面這兩種極端情況的出現,所以她才說這紀雲少年長得好,而且還是剛剛好,多一分太過,少一分太少,不多不少壓在了那天平的平衡點上。
當然評價一個人的優劣好壞……這麼說又太主觀偏激了。應該說是看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好感度,除了相貌長得是否符合自己的審美,最重要的還是性格。肖宋不是一個開朗活潑外向的姑娘,所以她更喜歡的是符合她所沒有的優點的人,這樣就可以達到互補的作用。唯一的一點就是,那個人的開朗應該把握好尺度,太過了就太吵了,兩輩子都這麼安安靜靜地活下來了,她已經習慣安靜,並不喜歡吵鬧的人。
而段紀雲貼心又幽默,會撒嬌會賣萌會耍寶,又不會太過分,可以預計就算日後一起生活再多年都不會嫌悶。至於原著中後期的性格變化什麼的,也不是不可扭轉的麼?
腫麼辦?好生羨慕啊……
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麼?
姑娘,你的節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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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肖宋是一個很主觀的人,往往因爲第一印象而對一個人下定義,但這個定義並非牢不可破的。譬如第一世的於瀾少年,她初到那裡,除了不喜歡蕭秋之外,也一樣地不喜歡於瀾少年。可是等她離開那個世界,她對於瀾少年的看法比原來可要好了很多。至於蕭秋,她一直覺得那是一個可憐又可恨的人,道不同不相爲謀,無關好壞……隨着年數的增長,再回想起那一世,總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夢醒之後,突然覺得這一世又一世的,她總會對不起一些人。感情債素來是最難還的,她只能讓自己不要去想。她對於他們,只是過客;他們對她,也只是過客。
但即便知道只是過客,有時候‘抱歉’這種情緒產生了,卻也是她所不能控制的。
比如對紀雲少年……
小說畢竟不是生活,它是截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很大程度上,不能將生活徹底還原。而不同類型的小說,對生活的還原度也大有不同。譬如*小說更側重的便是肉的描寫,它會描寫一大段一大段的肉,與此同時,也就忽略了對其他情節的描寫。一個地方的弱化便代表着另一個地方的強化,此消彼長,這是個硬道理。
這部小說側重描寫段子修和姨太太之間的肉,描寫段子修和段念香之間的肉,描寫段念香和段紀雲之間的肉……描寫太多了,以至於肖宋對於他們日常生活的正常相處並不瞭解。方纔看到紀雲少年貼心又隱晦的照顧時,她才知道現實永遠都比小說要豐滿許多。她並不知道原來兩人是這樣相處的……
所以現在的她有一點小小的愧疚——原來是她良心未泯。
肖宋對*確實是敬謝不敏,但念香妹子或許並不是這麼想……當然,也可能是念香至始至終,都對*沒有概念。兩個人或許是真心喜歡才最後湊到了一起,而旁觀者不能理解局中人的想法,纔會以自己的思想來揣度別人,覺得這個不好,那個不行。她是局外人,所以只會用她帶着偏見的眼光來看待這本小說裡的一切,而無法融入其中,因此她對段紀雲有惡感,正如她對渣爹有惡感一樣。
但她的感覺或許跟念香妹子是截然不同的,或許念香妹子並不如她這般的不願……而她現在附在了這具身體上,也代表着她以後……或許現在所做的一切一切都將背離念香妹子的願望。
雖說個人有個人的不得已,肖宋還未完全泯滅掉的良心還是讓她森森地慚愧了一把。
當然,她所能做的也是慚愧而已,畢竟這一切都不是她造成的,罪魁禍首還在雲端看着,她也只是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或者說戲子更爲貼切一點。
愧疚之後,她該怎麼做,依然會這樣做,誰都無法改變——這是她自己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