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滑地過去,劉漸自從那夜翻了酈貴妃的牌子之後,便沒有再翻任何嬪妃的牌子,新入宮的安嬪,莊嬪,麗嬪和德嬪如今都在太后跟前走得跟很近,也對皇后十分恭謹,她們都清楚,在後宮中若是沒有靠山,連怎麼死都不知道。而且深宮也確實寂寥,漫漫長日,也不知道如何打發時間,她們這些原本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如今入宮後備受冷落,也夠她們難過的了。不過幸好皇上是專注國事,以致冷落後宮,並非是專寵一人,否則她們的父兄都會有意見。
太后也知道她們每日聚在自己跟前的原因,所以這日請安的時候便道:“國事雖然重要,但後宮乃是你的家,若是過分冷落,會導致怨氣載生,家裡不得安寧,你也無法專心國事,所以,該寵幸的還是要寵幸,該賞賜的還是要賞賜。”
皇帝沉默了半響,道:“兒臣心中有數。”
太后並不知道他的心事,以爲是國事有難以拆解的局面,便道:“有些事情,可多依仗丞相慶王和莫離,他們對你忠心耿耿,不必事事親力親爲,你不是鐵人,回頭別把身子給弄壞了。”
皇帝點頭道:“兒臣知道。”
太后有道:“哀家雖然不過問朝政之事,但是多少也知道一些,你納莊嬪她們入宮,本是爲了籠絡她們的父兄,若是她們在後宮不得安寧,她們的父兄也定然沒有心思爲朝廷辦事,這其中的利弊,你自己衡量一下吧。哀家如今也不知道你心底在想些什麼的,馬上便是而立之年了,依舊沒有皇嗣,皇嗣乃是劉姓江山的根本,哀家每日念及此,便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到底我們劉家做錯了什麼,子嗣緣會如此的淡薄,而且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也是皇帝心中頗爲着急的一件事情,皇嗣一日未有,他心中南安。原先想着景王若是能娶妻生子,就算自己沒有子嗣,他便能名正言順地把江山交到景王兒子手上。可景王如今連王妃都沒有,更別說兒子了。鎮國王爺和慶王倒是有後了,可他畢竟是有私心,因爲慶王和鎮國王都畢竟疏了一重。
只是若到時候沒有辦法,他也只能是從兩家中選一個,立爲皇儲。
他回去之後依舊沒有翻牌子,只是賞賜了好些東西給各宮,並宣旨安撫。各宮收到賞賜,自然歡喜,又覺得日子有盼頭起來了。
毛樂言自然也收到賞賜,這既然是每個宮都有的,她那份也是少不得的。小舒念着清單,“雲錦綢緞一匹,五彩攥金絲頭飾一套,翡翠手鐲兩隻,東海珍珠鏈子一條.......”
“行了,不用唸了,小舒粉兒菈威,你們看喜歡什麼,拿去吧。”毛樂言有些煩躁地道。
小舒瞪大眼睛,“小姐,這可不行,這是皇上賞賜給您的.....”
毛樂言打斷她的話,“既然是賞賜給我的,那就是我的了,我的東西愛給誰就給誰,你們若是不要,我送給殿外的人去。”
小舒連忙道:“別別,我們要,我們先放好,就放在首飾盒裡,小姐以後想帶,就從首飾盒裡取便是。”這麼名貴的東西,豈能隨便賞賜給人,讓太后娘娘和皇后知道,怕是要惹出什麼風波來。
毛樂言嘆息一下:“傻瓜,你們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什麼都沒給過你們,你們都是獨立自主的人,事事都給爲自己着想纔是,我給你們的東西,你們收下便是,日後我若是有個什麼事,你們也好有些積蓄,不必狼狽度日。”
小舒面容一僵,“小姐莫要胡說,你會有什麼事啊?況且,我們跟在小姐身邊,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不需要再給我們什麼東西,小姐只要好好的,便是咱們的福氣。”說罷,她挑了些不甚值錢的東西,拿出去給殿外伺候的人,就說是毛樂言賞賜的,殿外的人自然是千恩萬謝。
粉兒出去端了好些糕點,道:“小姐,這些桂花糕是給外面的侍衛的,可還有什麼賞賜給他們?”
毛樂言還來不及說話,菈威便道:“粉兒,把賞賜太后賞賜的陳釀拿一壺出去,讓他們不當值的時候喝,還有,景王送給小姐的雲腿也拿一些出去。”
毛樂言見他們三個不斷地爲自己張羅着關係,心中那一點不快也就是煙消雲散了。她心內微微嘆氣,何必爲了一些事情不高興呢?至少自己所得比所失多。她笑道:“就依菈威所言吧,菈威,你是男子,多跟人家侍衛聊天,也好長些男子漢脾性。”
菈威笑嘻嘻地道:“菈威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小姐你放心,以後菈威會保護你的。”
毛樂言拍拍他的肩膀,感動地道:“好,以後就讓菈威來保護我。”
粉兒吃地笑了,“算了吧,小姐,他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別指望他。”
菈威挺起腰桿,這段時間他貌似高了不少,面容也開始棱角分明起來,眼神清澈,倒有幾分美男子的風韻,他手搭在粉兒的肩膀,認真地道:“粉兒,你別嫉妒,以後我也會保護你的。”
粉兒臉色陡然紅了起來,呸了一口,嬌羞地道:“誰要你保護?去去去,趕緊拿酒去!”
毛樂言瞧得歡喜,看來這對小兒女又是一對歡喜冤家了。她輕輕舒了口氣,粉兒和菈威也好,雖然年紀小了點,在自己跟前培養幾年感情,以後相守也未嘗不可。觀察菈威這麼久了,知道他是個實在的人,既能吃苦,又不怕委屈,有擔當,是個好少年。
劉漸已經許久沒來了,說實話,她很想見到他,卻又怕見到他。現在的身份尷尬,也不知道可以跟他說什麼。她想莫離大概沒有把她那日私自去靜王府的事情說給他聽,對於莫離,她其實也是譭譽參半,欣賞他的同時,又有些厭惡他如同猛虎一般的步步緊逼。 過了幾日,皇帝終於翻牌子了。這一次是賢妃柳依依。毛樂言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事實上等到現在才寵幸柳依依,她已經覺得太遲了。
旨意下來後,柳依依便沐浴梳妝打扮了,盛裝之下,她來昭陽殿見毛樂言。並非是她要炫耀,而是她心中也是十分委屈的。本來很期待這一刻,但是真的翻了她的牌子,她心中竟就只有委屈了。
毛樂言一襲單衣立於西窗下,靜靜地看着盛裝前來的賢妃。兩人眸光復雜地對望了許久,柳依依出言道:“今晚,我不想去。”
毛樂言有些詫異,“爲什麼?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嗎?”
柳依依苦楚地道:“我也以爲是,但是當旨意下來的那一刻,我心裡竟然很難受。我之前欺騙自己,以爲可以和很多人分享他,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可現在,我忽然發現我不能,我寧可守在他身邊,看着他寵幸其他女子,也不願意自己成爲他牀上衆多女人其中之一。至少一天沒有上他的牀,我依舊是那個願意默默守着他深愛他的女子,沒有放棄自己的原則。毛樂言,你說我是不是傻得要緊?”
毛樂言心中悽酸,柳依依很傻,她自己何嘗不是這樣?愛上皇帝,註定是一個悲劇。沉默了半響,她默默地道:“或許你很傻,但是,哪個心中有愛的女子不傻呢?你不能接受自己成爲他衆多女人其中一員,怕自己最終會和其他女人一樣,終日只盼着他來,失去了自我。”
柳依依與她並立站着,看着窗外一抹悽豔的斜陽,幽幽地道:“我,就知這樣守着他便好了。”
毛樂言心中一下子軟弱了起來,也用同樣幽幽的聲音道:“我不知道還能在這裡留多久,這樣的日子太過折磨人了,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會發生,但是我在外面,看不見便當沒有,總勝過自己每日都要面對。”
柳依依無言,最後,她默默地離開。
那一夜,她到底是去了,毛樂言聽到小舒回來稟報的時候,只輕輕地嗯了一聲,這一切,都在她預料之內,柳依依愛他如此深,縱然心中多麼不願意,依舊不能說服自己拂逆他的意思。委曲求全,是愛情裡最明顯的主題。
子時,她依舊睡不着,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想起景王說的話,知道自己以後要面對這樣的日子很多很多,在意也沒有用。
莫離來過昭陽殿,聽小舒說毛樂言睡下了,他便默默地走了。他在昭陽殿外,吹了約莫半個小時的笛子,吹得毛樂言心碎如片。
毛樂言起身,讓小舒把莫離請進來。
她穿着一件綠色的外裳,命人備下燒酒,再請莫離入殿。莫離緩步進來,眸光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問道:“睡不着麼?”語氣中,竟帶着一絲關懷。
毛樂言臉色有些蒼白,擡眸看了他一眼,“你在我殿外吹了那麼久的笛子,吵得就跟青蛙叫似的,我怎麼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