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元宵朝宴,與往年大迥小異,惟一值得欣喜一番的,便是宇碩大敗瑞商之事了。
今夜的御花園,佈置一新,光如白晝,宮婢們來回穿棱其中,侍候着大臣主子們喝茶飲酒,儘管天氣嚴寒,可絲毫沒有冷卻衆人交首而談的熱情。
璀璨的煙火轉瞬即逝,在漆黑的夜空留下了美麗的足跡,那點點星星的火花,讓人驚歎不已,彷彿惟有一縱即逝的美,纔會永久爲人們所惦記回憶。
此時相談最多的,不過是姚家的榮耀與帝后之位,方纔姚煥來遲,陛下只是漫不經心的說了句,下不爲例,就饒恕了他不敬的罪責,如此一來,姚家在宇碩的地位自是又比樑家高了一籌,若華貴妃再爲帝后,那姚家可就成了宇碩第一大家族了,何等的榮寵真是讓人又妒忌又羨慕,瞧着一襲華貴衣裙的華貴妃溫柔體貼的坐在帝王一側,那嬌豔欲滴的花容,看上去倒是比媚貴妃還要嫵媚動人幾分。
樑國舅的笑意有些勉強,瞧着恭維姚家之人越來越多,臉上自是有些掛不住了,斜眸看到向帝王身側的女兒,雖然明豔照人,卻還是讓華貴妃給比下去了,不甘心的仰脖飲下瓊漿玉液,然那味道卻是苦澀的。
宇碩大敗瑞商,宇碩是四國中最弱的,至少在情勢上是這樣,可誰知他能大敗瑞商?身爲鄰國的典夜,自是對宇碩的看法有所改觀,皇兄以恭喜的名義前來參加宇碩每年的元宵朝會,不過是想探探宇碩的底。
初見宇碩帝,那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男子,竟有種令人膽寒折服的威嚴氣質,妖冶俊美的容顏時時透着危險,一雙蒼眸時斂時鬆,溢散着邪肆與張揚的的銳厲,脣角冷冽半掀,瞬間便會讓人感受到重重森陰的壓抑,如此之人統治着宇碩,天下不得不重新審視宇碩的存在。
夜傾風斜眸瞟了一眼帝座之上的邪美慵然男子,手執玉盞美酒淺笑着,淡淡的眸光掃過底下熱鬧卻不膽大肆喧譁的場面,狹長的蒼眸,深遂如千年幽潭,引人入勝卻透着危險,餘下的神色,彷彿是在看一場好戲。
兩位如花的貴妃一倚一側,卻得不到他半分斜視,怪不得視鳳寧的存在爲虛幻,如此冷心之人,根本就是無情,如此,何以有姿格得到鳳寧的青睞?想鳳寧那般聰慧質高的女子,怎麼容忍相屬之人忽略自己的存在?難道是因爲帝王天下無雙的帝顏麼?微微的一聲嘆息,從來未覺着自己如此失敗過。
不經意間,看到宰相納蘭青宏佇立在一簇丹霞面前,晚霞似的花瓣簇簇緊擁,到顯得他有些落漠,同爲朝臣,女兒又同爲后妃,樑國舅雖無太多人恭維,好歹人也不閒着,看着這納蘭青宏,也算是一朝老臣,卻受到此種待遇,心生同情之意,便攜杯到了他的身邊,“宰相大人。”
納蘭青宏聞聲側眸,見是夜傾風,典夜溫文有禮的二皇子,笑道:“二殿下有禮。”
“大人勿須客氣,如今傾風身在宇碩,若有何舉行不當之處,還指望宰相大人提點。”
納蘭青宏於夜傾風的印象真是好到了極點,這就是他理想中女婿的人選,本以爲前些日子鳳兒受寵,不會讓她在宮中有所孤寂,沒想到帝王簿情,短短几日而已,又將鳳兒撇在一旁了,眼前的夜傾風甚得他心,只可惜有緣相識,卻無緣翁婿,悲嘆了一聲嘆息,舉了杯,“二陛下的舉止,可爲後生典範,老臣敬您一杯。”
夜傾風聞言,有些受寵若驚,碰了碰納蘭青宏的杯子,“應該敬您纔是,請。”
一飲而盡的酒水,只有自己明白那各中滋味,宮婢又倒上了酒,夜傾風十分想知道鳳寧一些事情,卻又不好直接問出口,只得作逝隨意的說:“怎還不見寧妃娘娘前來,前兩日因着我的關係,讓她被陛下責罰,傾風真是過意不去,還想向她當面請罪。”
御花園再次干政之事,守歲之夜缺席之事,納蘭青宏已有耳聞,他的這個女兒,舉行太過隨意,說話太過悠然,就知道身在帝側,總有一日會惹出事端,只是沒料到惹得兩位貴妃不悅,又讓帝威生怒,真是讓他擔心得寢食難安,憂心挑上眉梢,緊擰之中全是害怕與焦慮,帝王應下華貴妃會在元宵之前處置鳳寧的消息,已是公開的密秘,今夜便是最後期限了,那個嬗變的帝王,到底會如何處罰她的女兒?“說來此事也無關殿下,知女莫若父,當初一旨聖諭,命她進宮侍君,我本就有意回絕,可回絕便是欺君,鳳兒說她不怕欺君,只是不想我這把老骨頭受苦,然我也清楚,以鳳兒的性子,在後宮中靜則已,誰要是擾了她的清靜,無論是誰,她也不會放在眼裡,自古伴君如伴虎,我也不求她有多得幸寵,只想她安然無恙即可了。”
夜傾風垂眸輕嘆,沒料到宰相大人會吐露這樣一番話來,既是如此,她爲何還執着回宮呢?“宰相大人不必憂心,吉人自有天相,寧妃娘娘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納蘭青宏又憶及那些傳聞,斂下眉來,彷彿憑添了幾許滄紋,正欲啓口說什麼,卻被人搶了聲,“二殿下,哦,原來宰相大人也在呀。”
如今他姚家聲名遠赫,連個後生說話都敢對他不敬了,聽聞這飽含譏諷意味的話,納蘭青宏無奈的氣結,卻也無可奈何,勉強的笑笑,“姚將軍。”
“宰相大人這是怎麼了?如此良辰之夜,何事令您愁眉不舒呀?
姚煥本就年輕,如今又立下戰功,說話的語氣自是有些氣盛起來,夜傾風有些不悅的言道:“姚將軍,宰相大人爲一朝重臣,愁眉不展自是憂心國事,您如此語氣相問,不覺得逾矩了麼?”
姚煥一聽,不免有些疑惑,他於納蘭青宏說話語氣如何,他生那門子不悅怒意?反正他過兩日就得走了,自己也犯不着得罪一個鄰國的皇子,可納蘭青宏在朝堂上沒少與父親叫板,這麼好的擠兌機會怎能放過,言道:“二殿下所言極是,只是因爲先前宮中傳聞陛下要在元宵之前治寧妃罪責之事,本將軍以爲宰相大人爲此苦惱呢,原來是本將軍會錯意了,真是對不起。”
“你——。”納蘭青宏心中一滯,本就懸着的心因着姚煥的話更揪了起來,怒視着姚煥,當着陛下與文武百官的面,他極力的忍住滿胸的惱怒。
夜傾風輕輕的扶着納蘭青宏,看向姚煥的神色也有了些許不善,聽着姚煥繼續說:“宰相大人不必憂慮,若陛下真有意處置寧妃娘娘,本將軍到是可以讓華貴妃娘娘爲她美言幾句,替她在陛下那裡說說情。”
納蘭青宏略微擡眸,掃視了瞬間那高高在上尊貴冷情的帝王,姿態是一慣的慵然隨意,蒼眸依然是深遂如幽,讓人產生捉摸不透的怯怕,隨即斂眸冷笑言道:“將軍在朝堂上才站個幾日,難怪有所不知,陛下若是要懲治何人,那會輪到他人說情美言。”
不愧父親說他是隻老狐狸,反應跟狐狸一樣的狡猾迅速,然他此時的身份地位卻也不懼,厚顏無恥的說:“宰相大人是不是弄錯了什麼,這寧妃娘娘可是您的寶貝獨女,您如此篤定陛下的性子,難道真希望她有個三長兩短麼?要知道守歲之夜缺席,履次後宮干政,件件可都是與性命相關的大罪啊。”
“你——。”納蘭青宏聞此一言,被姚煥誇張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怒眸而禮,然心中的怒意卻難以平復消散。
姚煥得意的笑着,十分滿意此時宰相大人氣結的神色,正在此時,一宮婢端着一份點心臨近了納蘭青宏身側,禮道:“宰相大人,請用。”
納蘭青宏聞聲斜眸,原來是竹梅啊,瞧着錦盤中的點心是甜糕,因爲鳳兒之事,被姚煥氣得神智不清,忽略了甜糕的來處,只記得這是鳳兒在宮外十分喜愛的一種吃食,想到鳳兒,自是又心疼,心焦,拿在手裡一塊,咬一口安安心。
綿盤中的點心只有兩塊,納蘭青宏一塊,他又拿了一塊給夜傾風,於是盤中就空了,夜傾風咬了一口,直滿意的頜首說好吃,且是納蘭青宏親手給夜傾風的,他還在跟前呢,面子上有些難堪,姚煥不悅看向竹梅,“再去給本將軍拿份過來。”微微的怒意讓她忽略了這甜酸的氣息在那裡聞過。
竹梅迅速接下話來:“沒有了。”
姚煥聞言,那有宮婢膽敢如此說話的,竟對他一個大將軍篤定直言,說沒有就沒有,納蘭青宏於他的忽視,心中怒意一下子衝了出來,手起手落,“啪——。”脆生生的一巴掌狠狠的落在竹梅臉上,因着這一巴掌,熱鬧的場面立即靜下不少,聽着姚煥怒言:“好你個賤婢,是誰給你膽子與本將軍這般回話?”
“哼——。”空氣中飄然而至一聲冷吟,隨即浸入耳跡的,便是空靈清澈無暇的音色,一女子不疾不徐的言道:“姚將軍好大的官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