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裳聳聳肩, 也不以爲然,反正自己現在有的是時間,不答應那就磨着, 反正到最後他一定會妥協。
“喂。離裳。”藍傾月突然回頭, 嚇了離裳一跳。
“怎麼了?”離裳見他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緊張的趕緊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我想要那個。”藍傾月指着岸上面買面具的小攤點, 一臉的嚮往。
“行, 我給你去買。”離裳立刻投降在他的衣角下,豪爽的答應。請船家把畫舫靠岸,立刻跳下船向目的地跑去。
藍傾月坐在船上, 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然後趁着他和攤主討價還價的時候, 跳下了船向相反的方向離開。
面對這麼一個全心全意對你的人, 不是不心動,只是, 心早就不是自己的,又怎麼能自私的賠上另外一個人。
以離裳的人品樣貌,想找什麼樣的都會有的,他不能害了人家。
想着,藍傾月已經穿越了幾個小巷, 這是他一路走來記住的路線, 從這裡出去就是一個碼頭, 那裡有船出海, 既然找不到人了, 那就想出去走走看看。
藍傾月並不是路癡,只是從小習慣了一眼就望到天的廣闊視眼, 對於南方這種小巷有點不適應,早就想好了要離開,所以才假裝自己是路癡,來迷惑離裳的眼。
離開紅樓的時候,並不是不知道要怎麼來南方,只是不確定自己要不要來,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執着,沒有想到會被抓上強盜窩。
被抓的那一刻,他才清楚的知道,原來水含笑在自己的生命裡已經烙上了不可泯滅的印記。
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他,哪怕只有一面,一面就可以了,至少可以安心。
離裳拎着大串面具回來的時候,發現藍傾月不見了,幾乎是下意識就向那邊的碼頭追去。記得當初路過那邊的時候,藍傾月曾經很認真的觀察過,雖然他沒有說,但是離裳一路都小心翼翼的觀察他,對於他的異常特別的有留意過。
當他趕到碼頭的時候,一艘大客船在前幾分鐘已經出海了,船頭隱約有一抹藍色閃過。離裳拎着剛剛精心挑選的面具,呆呆的站在岸邊,瞬間枯萎的神色,蒼白的寂寥。
眼中涌起熱熱的液體,離裳擡頭望着天空,那種淺白的藍在朦朧間和藍傾月的藍衣奇異的重合在了一起。
閉上眼睛的瞬間,有一種悲嗆從心中涌起,藍傾月難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都比不上你一個人獨自出海的寂寞要來的享受嗎?
難道,你真的不記得,曾經,應允陪我走遍天南地北。
不記得,藍白兩色是天雲的默契,你選擇了藍,我爲你穿上了永遠的白。
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既然不記得,爲什麼又要在當年約定好的時間,出現在我的面前……
淚沉甸甸的落下,裝載了太多的東西,眼睛已經沒有了承載它的力氣。落在畫着花臉的臉譜上,潤溼了一場既定的嬉笑怒罵。
初見藍傾月的那一年,離裳六歲,藍傾月七歲。
那一年離裳的家族被仇家滅族,滿門就留下他和哥哥離欒。離欒爲了救弟弟,在以身做餌引開仇家的時候被抓走生死不明。離裳在隔天的凌晨被他的師父狂俠救走,那麼年幼就被迫接受家破人亡,尤其還親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族人慘死在刀下。離裳變的很沉默,整日整日縮在房中不出門,稍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神經緊繃。
狂俠實在看不下去,他小小年紀就如此折磨自己,再這樣下去自己救他也是白救,很快離裳就會被他自己折磨死。
有一天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好友,一水居士有一個和離裳差不多大的孩子,聽說孩子很容易和同齡人打成一片,所以決定帶着離裳前往一水居。
他們來到一水居的時候並沒有見到藍傾月,藍大居士說他去玩了,吃過午飯依舊沒有見他回來。
狂俠和老友相見,兩個男人把酒狂飲,離裳一個人呆着看他們喝酒也很悶,反正這一水居偏僻的很,就自己出門走走看看。
一水居有一個很別緻的地方,就是橋。曲曲折折的石橋,高低不平,從一邊無論如何是看不到另一邊的景色,一定要走到橋的盡頭,每每此時都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風光。
離裳就是在轉過不知道多少個彎的時候,看到了藍傾月,其實確切的說是踩到了藍傾月。離裳一直張望左右兩邊的景色,沒有注意過腳下,走到那個轉角的時候,腳下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耳邊同時傳來一聲痛呼,低頭看到一個睡眼朦朧的娃娃,慌忙把踩在他手上的腳移開。
那是個很漂亮的娃娃,嫩白的皮膚光光的像是上好的陶瓷,半睜的雙眼朦朦朧朧的望向我,小鼻子有些委屈的皺皺,粉嫩的嘴脣半長着。
不和別的孩子一樣受了委屈就大哭,他只是安靜的望着離裳,漂亮的眼睛乾淨的眨着,就在離裳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從地上爬起來,用胖乎乎的小手摸摸離裳的發。
“乖。傾月不痛,弟弟不哭。”
離裳頓時無語,“你那隻眼睛看到我哭了?”
小傾月很認真的看了他許久,然後說:“弟弟沒有笑。”
“……”離裳沉默半天,“不笑就是哭嗎?”
“不是麼?”小傾月瞪着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看的離裳不忍心忤逆他。
“好吧。算是。”這是離裳最後妥協在那雙眼睛下的回答,但是,他實在不能完全揹着良心說是。
小傾月露出大大的笑容,很自然的牽起離裳的手,“弟弟,我們回家。”
離裳一直平淡無波的眼睛,猛然一震,掙開他窩着的手,淡淡道:“我沒有家。”
小傾月的固執也是在這一天離裳有的徹底的瞭解,他抓着離裳的手,睜着那雙大大的眼睛,執拗的說:“弟弟,我們回家。”
那一天直到傍晚,離裳終於妥協了,不是他太沒有立場,而是藍傾月太有立場。也是在那一個瞬間,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可以不是一個人。
第一次他從悲傷中被解救出來,露出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第一回下定決心要和這個人在一起。
只是,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差不多半個多月以後狂俠就要走了,雖然離裳很想要留下來。但是,家仇未報,他留在這裡也不安全。
所以,雖然很不情願,依舊跟着走了。
在走之前他們約定,十二年後藍傾月去找他,他們一起佔山爲王,遊戲江湖。而他在這十二年間好好學習各種技能,先開創他們未來的根據地。
只是,這十二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見是再見了,卻已經是物非人亦非,兩個人的世界,只留下一個人的回憶,在時間的滄海中早已經不復當初。
藍傾月此時在哪裡呢?
藍傾月此刻正在哼哧,哼哧偷偷摸摸的跟在兩個人後面,累的滿頭大汗,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他並沒有上船,準確的講他連碼頭都沒有來,在穿過巷子的時候無意中擡頭,看到了酒樓上把酒言歡的兩個人,他就決定改變方向。
兩人個人自然其中一個是水含笑,另一個是和他長的及其相似的男子,君十七。水含笑這次出來也有一段日子了,陪着君十七在南方走了很多的地方,這次在這裡只是短暫的休息。
“十七,你說你這次去了極北之地?”水含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挑眉,目光中有一種奇特的微笑。
“嗯。”坐在對面的君十七認真的望着他,點點頭應道。
水含笑撲哧一笑,“拜託,你說話就說話,不要每次都這麼認真的看着我,我會以爲對我有什麼想法。”
“啊?會嗎?”君十七微微一笑,“習慣了,你就忍忍吧。”
水含笑臉上的笑猛地收斂,“你去極北之地做什麼去了?”
對於他的嚴肅,君十七倒是不以爲然,依舊認真的望着他,自然的說道:“找東西。”
“找什麼?”
“你該知道,去那裡能找什麼。”君十七淡淡一笑。
“極北之晶?還是極北之花?”
“極北之花。”君十七也不隱瞞。
“找到了嗎?”水含笑脫口而問,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不論君十七找到沒有,這話問的都很突兀。
“沒有。”君十七自嘲一笑,“不要說極北之花了,連極北之晶都沒有找到。”
“也是,那種東西本來就是傳說裡的。”水含笑若有所思的單手敲着桌子。
“東西是沒有找到,不過,我碰到了一個人,你也是認識的。”君十七笑的有點曖昧。
“哦?說說。”
“星。據說是你住的那個紅樓的小倌?”君十七笑眯眯的望着皺眉的水含笑。
水含笑陷入自己的思考,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他現在想的是,他以前一直搞不明白的一個問題,星喜歡真珠是大家都知道,爲什麼當初相親的時候他沒有出現。現在終於明白了,想來他也去找極北之晶了,只是,他是自己要去的,還是被人唆使去的,就有點說不太清楚了。
若是他沒有去極北之地,那麼,落和真珠應該也不會成親吧。若的沒有那天的婚禮,自己和藍傾月也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