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南央走了, 獨自一人第一次離開家,揹着一把別人不會上眼的劍,踏上了風起雲涌的江湖。
他並沒有來過江湖, 他卻很瞭解江湖。家裡有地窖裡有無數的書架, 上面堆滿了厚厚的書籍, 並不是什麼四書五經, 也不是什麼武功秘籍, 而是江湖秘史。
每一本書都會把所謂的邪教,正教,做的所有的勾當一一細細記明, 幾百年的江湖從小時就在他的腦海中一一演繹。
各門各派甚至是個人對於名利的追逐,費勁了心機, 用盡了手段。即便是那些所謂的英雄, 背後做過的齷齪事, 已經讓人瞠目結舌。最讓陌南央有興趣的是那些遊俠,曖昧不明的身份立場, 所有的一切都遵從自己的喜好,做好事從來不留名,不會和那些大俠一樣招搖過市,只是因爲碰到了,所以幫忙了, 自然的好像只是一顆塵埃的落地, 不經起一絲波瀾, 卻給溫暖的廣闊的大地。
這些人中, 除了遊俠之外, 還有一個羣體引起了陌南央的注意,那就是殺手。
從看的書上和小時候爺爺講的江湖軼事中他了解到, 這些人也是獨立存在於正邪兩派之外的羣體,只是不同於遊俠的隨性,他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一般而言都是收錢殺人,不管對方是誰,出手之前都已經有明確的目標,在行動時更是不浪費一分一秒有極強的行動力。
這類型的羣體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卻又是一種不可磨滅的必須。因爲從江湖到朝廷,總有一些人想要利用他們除去自己的門派的敵人、政治上的對手,所以即使人人都怕,卻人人都想要在他們這個得到一點自己的利益安穩,因而殺手這個行業也經久不衰。
陌南央到達離家最近的城鎮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並不是距離太遠,而是他走的太慢,到現在他還沒有想好自己到了江湖要做什麼,沒有目標所以他一點都不急。
隨便走進一家酒樓,樓中客人還算不少,四下大量一番發現二樓臨窗的位置居然沒人坐,不管三七二十一選在那裡坐定。
陌還在奇怪爲什麼沒有小二來招呼,纔想着就聽到一聲尖銳到有點刺耳的聲音,高聲吆喝道:“喲,請問這位客官您想來點什麼呀。”
陌南央不由的皺皺眉,這個小二打招呼的方式怎麼聽着這麼不舒服。小二在說完以後也愣了一下,完了,自己昨晚去媚紅坊做龜公,一時沒有改過來。
見客人沒啥反應,咳嗽兩聲,清清嗓子道:“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打尖。”
“那客官想要吃點什麼?”
“隨便吧,三菜一湯做你們店裡的拿手菜就行。”陌南央漫不經心的隨口說道,倒不是他故意裝深沉,只是他對吃的方面並不太挑食,只要不是太難吃他是不會說什麼的。
這樣的態度看在別人的眼中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看在掌櫃的眼中。只見他鬼鬼祟祟的走出櫃檯,在小二的耳邊竊竊私語了半天,然後故作一臉無謂的走回去。
小二端着一壺茶給陌南央滿上,這個少年看起來就是一個稚鳥,看他的衣着雖然不是很華麗,但是一個大戶人家少爺的氣質卻是騙不了人的,他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範,偷覦一眼他背後的包裹,只怕那裡面的銀子也定是不少。
陌端着七分滿的茶杯,放到脣邊遲遲不往嘴巴里送,這茶色澤稍顯渾濁,放到鼻端可以聞到有一種不屬於茶的異味,不是毒,想來是就是書中所說的一些江湖下三濫手段中的最爛招數,蒙汗藥了。
陌南央見小二神色緊張的盯着他手中的茶,生怕他一不小心放下了,不由一笑。茶杯微傾,茶水順着脣瓣流入口中。
小二見陌南央喝下了茶,終於偷偷的吐了口氣,笑的那叫一個燦爛啊,熱情的招呼:“客官您想等會兒,您要的菜馬上就到。”心中卻說,小子,一會兒你就好好睡着吧,還吃什麼飯啊,吃了也沒有錢付賬,咱這兒可不提供霸王餐。也不想想,人家爲什麼會吃了沒錢付賬,還不都是他們做的孽。
坐在陌南央右邊的絡繹在他喝下那杯茶的時候,面無表情的皺皺眉,這家店明顯的黑店,那杯茶只要是有點江湖經驗的都看出來被下了料,這個少年居然沒有一點防備意識的喝掉了,這本不是他該管的事。
只是,這個少年從踏進酒樓開始,他的氣質就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因而讓他不由多注意了兩眼。
多年以後他就知道,自己當時不該多看那麼兩眼的,就那兩眼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這個少年,讓他獨闖江湖。
這個少年太過於乾淨,說不好聽一點簡直是笨。沒有一點防備意識就傻傻的跑來江湖這個大染缸,要是沒人管指不定被染成什麼顏色。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樂聲,濃郁的香氣頃刻間就瀰漫整個酒樓,不見其人,已嗅其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門口的動靜吸引了過去,只見敞開的門內走進四個手持綵帶的俊秀男子,綵帶在地上鋪出一條可供兩個人行走的綵帶毯,樂聲漸高門外緩緩走進一位身着華麗,面帶紫紗的男子,他每一步都走的極其小心,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腳下的綵帶毯上。他的身後跟着一個小巧如女子的抱劍男子,他一身素衣並不引人注目。
所有在江湖上走過的人都知道,此時出現的就是落花殿的三主子——奠花,其實說來也好笑,這個傢伙每次出門排場極大,實在是別人想不知道都難。
曾經有幾個不知情的小混混想要調戲奠花,不過笑了一下,就被抱劍的小童剜去雙眼,割掉嘴脣。所有的江湖同仁都只看到了那人突然間血流如注,卻沒有一個人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出手的。也是在那一天落花殿三主子的心狠手辣被大肆渲染,整個江湖都沒人敢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個男子的身上時,絡繹的目光卻定在跟在他身後小巧的男子身上,就在這戴着紫紗的男子落座的時候,那個抱劍的男子單手去扶他的瞬間,絡繹動了。
腰間軟劍劃出一道虹光,直取落花殿那一桌,劍尖指着的卻不是面帶紫紗的三主子,而是他身側的抱劍童子。
就在衆人以爲就要被這一劍穿透的時候,耳畔卻傳來叮的一聲輕響,那個小童居然躲開了絡繹的奇襲,還在閃開的瞬間和他過了一招。絡繹好像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結果似的,並沒有一點驚訝,並沒有一絲遲疑迅速的招招逼近。他的淡定反而讓那個小童微微一怔,高手對招生死本就在寸念之間,他這一個平時很小的反應,此刻卻成了他的弱點,要了他的命。
那個小童在薄劍穿透他的身體時,難以置信的瞪着眼前離他很近的絡繹。
“爲……什……麼……”
絡繹淡淡一笑,“有人要買三主子的命,絡繹拿錢做事請公子理解。”
“你……怎麼……知……道……”這是奠花到死都想不通的地方,他明明掩飾的那麼好,在江湖上正式行走也有兩年多了,沒有一個人發現自己纔是真正的三主子,爲什麼這個人會知道。
絡繹依舊淡笑,臉色卻是冰冷一片,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所有人都知道落花殿三主子傾城風華,卻忘記了奠花真愛佩劍從不假他人之手,即使是自己的兄長都不能隨便動,又怎麼可能隨便讓一個小童抱進抱出,那麼……”絡繹緩緩拔劍,“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抱劍之人才是落花殿三主子奠花。”
話落,收劍。
所有的這一切不過短短几秒鐘之內發生,等有人明白髮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奠花已經永遠的倒在地上,而他胸口的血纔剛剛涌出來。
胸口的衣襟上彆着一片小葉子,上面有逐鹿閣的標誌和兩個小小的字,絡繹。
這是每一個殺手都會有的名帖,在完成任務的時候會留在物品的身側,也算是一種榮耀。
就在整個酒樓亂做一團的時候,絡繹早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當然他還破了例,手中還提了一個人。
他是殺手,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自己的名字,可沒有興趣傻傻的等着被人圍攻,甚至和官府有什麼牽連。
不過當看到被一路拎出來,到現在依舊一聲不吭的少年,絡繹不禁自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把他給嚇到了?當然,這也是他第一次深思自身的問題,在以前若是有人在他面前發呆,被他殺人的手段嚇到,他會很不屑的鄙視那人沒膽,或者一刀把他結果了,這樣沒出息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陌南央見他開始發呆卻沒有一點要放下自己的意思,無奈嘆口氣看來還是要親力親爲纔好,手掌微翻手指輕叩間一道氣流直擊絡繹麻穴。絡繹只覺得手臂微麻,手中不由一鬆陌南央就掉了出去,剛想去接住他卻見他已經穩穩的翻個身站了起來。
見這個少年掉了下來,他一時間到忘記了去思考自己的手臂爲什麼會麻的問題,急忙衝過來上下打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受了傷?”
陌南央對於他的緊張不能理解,不過他依舊禮貌的搖搖頭,說:“沒有。”
“真的沒有?”絡繹依舊不肯放鬆。
陌南央無奈嘆口氣,“拜託,這位大哥,我又不是瓷做的,哪有一摔就壞的道理。”
絡繹聽他這麼一說,突然露出一種恍然的表情,很大聲的說了句。“難怪!”
絡繹突然明白自己爲什麼對這個少年特別小心了,主要是他太白了,用一個唯美點的話說就是素肌若雪,一點都不像他們做這行的風裡來雨裡去磨練的粗糙,說白了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他在自己的眼中就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陌南央奇怪的撇了眼表情變得詭異的男子,無聊的打着哈欠,已經是午後了他有吃了午飯睡午覺的習慣,雖然今天沒有吃到飯,但是他依舊很困。
絡繹見少年突然睡眼朦朧,猛然間想起這個傢伙剛剛喝過那家黑店的下料茶,該死的他居然給忘記了。
從腰間的百寶囊裡摸出一個青色的瓷瓶,倒出一粒解百毒的藥丸,遞到了陌南央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