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現場突然變的極其安靜, 所有的人都認真的盯着他,不知道這個中原男子想要做什麼。當然更多的女人是盯着他的臉,幻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嫁這樣的一個郎君, 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陌南央閉上眼睛, 緩緩揮劍舞動起來。
只見劍光轉動間, 寒星點點, 猶如寒冬無夜盛開的雪梅, 在風中婉轉飄向,零零星星點點而下。又如叮咚的小溪,緩緩而流, 不動聲色間已是春色滿天。
陌南央舞劍的時候,都好像是漫步在花前月下的溫柔貴公子, 吸引了衆人的眼光的同時, 連月色都爲他而沉醉。
慕就這樣遠遠的望着他, 眼裡,心裡都是他, 他的轉身,他的回眸,他在火光中帶淚的紫眸。
慕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但是,在每一次陌南央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 他都選擇了低下頭, 避開。
就好像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過, 一直都不在乎。
陌南央也不說話, 只是在他每一次轉過臉的時候, 淡淡的一笑,笑的雲淡風輕, 卻又無限悽楚,終究不是他。
絡繹絕對不會躲開自己的目光,絡繹絕對不會對於自己的舞劍無動於衷,絡繹……絕對不會和一個女人……成親,生子。
一曲舞罷,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陌南央用着輕功,如同天上的仙子般穿越篝火的烈焰,遠遠而去,熊熊燃燒的大火在他身後暈出薄薄的光暈。
慕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握緊手心中有的卻也只是冰涼的空氣,慢慢的收回手,大家都驚歎在陌南央高超的輕功中,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動。
只有慕知道,這一夜不一樣了,和以往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陌南央離開廣場後,沒有回到客棧去,而是一個人向來時見過的那條河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路過的時候總覺得那條河不對勁。
來到河邊依舊是寂靜,今天是滿月,清澈的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波光粼粼,一陣風吹過,恍若仙境。
卻也是這樣的仙境讓陌南央覺得不舒服,太安靜了,現在是夏季,應該是蟲鳴最多的時候,不該如此安靜的。而這裡,安靜就是安靜。
水明明在流淌,卻沒有一點點的聲音,好像這條河本來就是死水,所有的流動只是觀者的錯覺。
突然,從右前方傳來噗通一聲巨響,好像是巨物落水的聲音,陌南央想都沒有想就向那邊疾馳而去。
不是他愛管閒事,而是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閒的慌。難得他想沒事找事,現在好不容易遇上事,怎麼能夠無視呢。
不過翻越一個小土包,眼前的一切更加的讓他震驚。
只見,無聲流動的河水中,一個接一個的飛躍起很多條大魚,那魚通身銀白色,身側居然有小小的,如同蝙蝠般的肉翅。
剛纔的巨響就是它們飛躍出水面,而後掉落到水中的聲音。只是,這些魚對着滿月飛躍的樣子,好像在舉行什麼儀式,而不是單純的換氣。
它們每一次落下和躍起都是一樣的,甚至連每一個翻身的動作都是整齊劃一,絕對不會有先落下,或者是先翻身的。
幾百上千條魚同時落下,難怪會有那麼大的動靜。只是,這到底是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是恩公嗎?”一聲細小的聲音從陌南央身後的巨石後傳來,帶着小小的試探。
陌南央轉身就看到了今天碰到的那個女子,也就是慕的妻子。“夫人不必如此客氣,叫我陌就好了。”
女子也微微一笑道:“恩公也不要叫小女子夫人了,叫我霧月吧。”
陌南央緩緩走過去,靠在大石上問道:“這麼晚了,霧月怎麼一人在這裡,很不安全的。”
霧月微微一笑,眼神依舊坦然的安靜。“不瞞恩公說,今夜若不是酋長家大喜,這裡應該是對熱鬧的地方。”
“哦?”陌南央挑眉,“能說說是爲何嗎?”
霧月指着前面無聲流過的河水,望向陌南央。“小女子就算不說,憑恩公的眼力,只怕也早注意到了這條河的與衆不同。”
陌南央淺淺一笑,“何以見得?”
“恩公此刻出現在這裡,不就是最好的解釋嗎?”女子狡黠一笑,淡然的眉眼,波光流轉間竟是別樣的動人。
陌南央淡淡一笑,算是默認了她的言辭,對於她堅持叫自己恩公也不再提醒。
霧月也不再廢話,和陌南央一起靠在巨石上,望着前面虔誠祭拜滿月的魚羣,輕聲道:“這條河是這個鎮上的寶貝,很多人都曾經爲了這條河而來,只是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奇特在哪裡,需要這個鎮上的人世世代代的立誓守護它。”
“很多人都來過,也有很多人走了,幾乎沒有幾個外面來的人會發現此刻的異景。因爲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一條沒有藏起來的河流,也沒有人會爲了他半夜不睡出來守着,當然即便有人來了,也不一定看到。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恩公你這樣的運氣,來的這天偏偏是十五,月滿的時候。”
霧月微微一笑,笑容有點朦朧,如同蒙着月色的河面。
“我說的每月滿月之時這裡最熱鬧,並不是那種喧囂的熱鬧,而是一種虔誠的熱鬧。你一定想象不到,整個鎮子幾千人站在這個地方,和那些魚一樣對着月亮祈禱的景象,是何等的壯觀、肅穆。”
“我知道。”陌南央順口接了過去,“那何止是一種壯觀,簡直是一種可怕的力量,我知道的。”
霧月好奇的扭臉看向他,“陌見過?”連一直堅持的對他恩公的稱呼都忘記了,因爲那樣的場面真的是不多見,至少她只知道這一個。
陌南央站直身體,點點頭。“我見過,不過不是這種祈禱。我是在戰場上見過,那次被圍困城中,早已經彈盡糧絕,若不是對主將的信服,只怕會再現人吃人的景象。”
“全軍將士爲了抵制飢餓的吞噬,整齊的坐在城中的練兵場上,一起唱着軍歌。那個歌聲傳遍了整座城池,那是一種視死如歸的決心。比這種祭拜有過之,而無不及。”
霧月沉默了半響,冒出一句:“我厭惡戰爭。”
“呵!”陌南央淡淡一笑,嘆息道:“你厭惡戰爭,又有誰喜歡。拋頭顱,灑熱血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麼,不過是客死他鄉,黃沙埋骨罷了。”
“誰又喜歡?”霧月冷笑,“我看那些所謂的帝王就喜歡,侵佔別人的疆土,殘殺別人的子民,簡直是快樂的很。”
陌南央輕輕皺眉,俊秀的臉上有一絲無可奈何的笑。
“霧月當真覺得他們很快樂嗎?”
“難道不是嗎?天下六界,不是互相征戰就是內鬥,聽說前段時間冥界也剛剛結束了一場戰爭,冥王受了重傷元氣大傷。”說話間霧月眼眸蒙上些許擔心。
陌南央不覺莞爾,“你在擔心冥王?”
“我就是擔心又怎麼樣,冥王是好人!好人自然該得到別人的關心,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見過冥王?”陌南央不太相信,據說冥王從不在人界出現,即使在冥界,或是參加六界千年一次的大聚會,都是有面具遮臉,即使是其它的君王也沒有人見過冥王是何模樣。這個小女子怎麼可能會見到,而且……看她的模樣,顯然對那個冥王很瞭解。至少,知道他還是個好人?
霧月臉兒微紅,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激動,沉靜的眼眸閃出灼灼之芒。陌南央被她的神情吸引,認真的等着她的回答。
“我沒有見過。”霧月盯着前面的河水,用一種無比認真,虔誠的聲音說道。陌南央一怔,沒有見過爲何會知道?
“也許我見過吧。”霧月嘆息一聲,“那個時候太小了,現在已經記不清楚他的模樣。那個時候村子裡雖然早有這條河,可是人們並不曉得這些魚不該殺,所以每到月圓羣魚祭天的時候,全村的人就開始傾村而出,來到這裡對這些魚經行大肆捕殺。”
她微微一頓,像似在想一些難以說出口的事情,陌南央也隨着她靜靜的望着月下祭拜的魚羣,等着聽她的故事。
這些魚好像極其有靈性,就在陌南央看過去的時候,其中有一條魚突然扭過臉來,那雙魚眼中流露出的關愛和遺憾,讓陌南央心頭一震。
在仔細看時,羣魚依舊起起落落整齊祭天,好像剛剛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個閃神,一個錯覺。
如果是在幾年前,他一定以爲是錯覺不在管,但是這麼多年的生存告訴他,要絕對的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世間還有什麼可以相信,那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