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貳)

人界。

極北之地。

夙夭極其鬱悶的盯着這片雪白的世界, 除了冰還是冰,如果一定要說還有什麼,那就是——還沒有變成冰的雪。

夙夭徹底無語了, 他不過是一個閃神, 沒有太瞭解冥界怎麼出入人界, 居然被帶到了這種地方。

放眼望過去都是冰雪, 不要說人了, 連個鳥毛都沒有。

但是,來都來了,他總不能再返回冥界重走一次, 反正也是漫無目的的走,不如就這樣到處轉轉, 說不準就可以找到人也不錯。

眼角瞥見前面白茫茫的冰層上閃過一抹青色, 也不是夙夭太敏感, 而是對於這個顏色有點上心罷了,記憶中某人每次來人界都很偏愛這個顏色的衣衫。當然上面還有他的惡趣味, 每次總愛在那上面用筆畫幾枝清冷孤高的梅花。夙夭偏頭笑笑,冷漠的銀眸中漾起一抹溫柔,就知道那人喜歡,他這幾年練習了不短的時間,足夠在他下一件衣衫上親自描畫。

眯眼想想他穿上自己描畫的衣衫, 不由點點頭, 感覺還不錯。

眼看前面那抹青色越來越遠, 夙夭身子輕輕一動, 已掠出幾丈遠,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已經追上了前面的人。

君十七遠遠就感覺都有人在看他,但是他以爲是宮中的弟子, 也就沒有回頭。畢竟這種地方,除了無邪宮自己的人,又會有什麼人呢。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追了上來,而且那種速度讓他不得不驚訝,極北之地何時出現這等造詣的人,無邪宮的情報網居然不知道,看來這次回去得好好再整頓一下了。

夙夭追上君十七卻沒有開口叫住他,只是很悠閒的跟在他的身後,他快就跟着快,他慢就跟着慢,反正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直保持着一人左右的距離。

“你跟着我做什麼?”君十七難得心情好,可不想和一個陌生人玩這麼無聊的遊戲,破壞自己的好心情。

夙夭淡淡一笑,很是無賴。“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怎麼能說是我跟着你呢?”

君十七微微一愣,沒有想到這麼一個漂亮的人,居然會說出這麼無賴的話,但是他眉宇間的氣勢卻是相當的壓人,並不是一個痞子可以比擬的。

“看公子也不是下三濫之人,怎麼能說出如此不負責任之話。”

夙夭挑眉笑,“那敢問,像爺這樣的人該說什麼話?”

君十七也跟着他挑眉,痞痞一笑,“當然是該說調笑的話,不然豈不是白白生了一張招蜂引蝶的皮相。”

夙夭突然覺得這個傢伙還蠻好玩的,反正一個人走也是無聊,不如……“喂,這位老氣橫秋的小不點,你是要去哪裡,我們一起去吧!”

君十七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本公子有名有姓,就是不曉得何人爲小不點,看你樣子,大概還沒有我大吧。”

夙夭摸摸自己的臉,差點沒脫口而出,本王都三千多歲了,還沒有你大!幸好他及時打住,算了一下在人界的年齡大概十七八歲了吧。

“你多大?”夙夭要先問一下他的年紀,不讓自己的年紀太突兀了。

“十九了。”君十七望着天微微一嘆,他十一歲開始殺人,十三歲成名天下,很多人都以爲現在的君十七該要三十好幾了,沒有人知道他此刻不過弱冠之年罷了。在江湖走久了,心就老了,有時候連他都會以爲自己很老,很老了。

老的滿心滄桑,與這天地同歲。

夙夭掂量了一下,還好不是很突兀,然後慢吞吞的說:“我,十七。”

君十七瞭然的一笑,“果然很小。不過,身手不錯啊。”

夙夭無語的撇撇嘴,真是不識貨的傢伙,這叫法術,不是武功!不是夙夭看不起武功,而是人界的武功太弱了,即使再人界很強悍,到了其他五界依舊是很弱的。

尤其是像他這種天地之氣孕育出來的生靈,天生就擁有着讓整個天地都爲之動容的強大力量,其他的力量更是不會看在眼裡。

“對了,我叫君十七,你可以叫我十七,或者是叫我哥。”君十七得意的搖搖手中的包裹,多年未曾想過的童趣在此刻突然氾濫。

“夙夭。”夙夭淡淡一笑,微微仰頭,用一種王者般的高傲說道。

君十七失笑的摸摸鼻子,拜託,不過是個自報家門,至於把自己整的很高貴嗎?

夙夭當然不知道君十七想什麼,不然他一定會把眼前這個敢笑自己的傢伙秒殺。他從來都是驕傲的,這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王者之氣,並不刻意確很驚人。

六界中沒有人敢招惹,除了掌管生死的冥王,就是妖王。

惹怒了妖王的後果就是,不該你死的時候也得死。就因爲有一次妖王大怒,很多人受波折枉死,冥界的引魂着幾乎全數出動,終於冥王大人修改死亡名冊改到崩潰,一怒之下和妖王大打出手,若不是地點是在無名島上,只怕六界都給打飛了。

打完以後的後果就是,無名島徹底無名了,因爲它無奈的被兩人折騰沒有了。也就是因爲這件事,本來只是單純認識的兩人,開始有了深交。

夙夭閒來無事總喜歡去雅亦那裡蹭茶喝,偶爾還會稍稍切磋一下,但是打到興奮之處就會忘了節制,最後連這件事都被冥界的第一侍衛給禁止了。

理由很簡單,他不想眼睜睜看着自己無家可歸。

雅亦向來護短,自己人說什麼一般不會拒絕,所以到後來,兩人就發展成,一個望着忘川邊的彼岸花發呆,一個望着看花的人發呆。

雖然很無聊,夙夭依舊喜歡往冥界跑,這個溫柔微笑的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進駐在他心中,看見他就會覺得心是活的,會有一種莫名的溫暖。

這麼多年,很多很多的時候,兩人在一起都是靜靜的個做個的事,互不干擾。

直到在夙夭沉睡前的那一天,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話,他們兩個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徹底打破了。

那天和往常沒有什麼區別,彼岸花剛剛盛開沒有多久,夙夭跑來賞花。他喜歡黑、紅這兩種顏色,所以也酷愛這盛開如血的彼岸花。

說來也好笑,本來他的王服也是黑色,而不是銀色的。但是,雅亦已經是黑色,而且他不喜歡和別人一樣,所以想了許久爲了配合髮色,勉勉強強換成了銀色。對於這件事夙夭偶爾想起來,還是有點小疙瘩。爲什麼每次都是自己遷就這個傢伙,他都不管自己的死活。

帶着面具的雅亦優雅的放下手中的書卷,夙夭晃眼一看口中的茶差點沒有噴出來,卻也嗆在喉中咳了個半死。

雅亦只是皺眉看着他,眼神溫和,卻沒有出手幫忙,那樣閒閒的坐着好像根本看不到對面之人的痛苦。

夙夭咳嗽半響才停了下來,他知道這個人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溫和,他沒有放在心上的人,即使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皺眉,會做的大概是拿出那本生死簿,慢條斯理的勾畫,此人已死。想到稍後想說的話,心中有些許的難受,爲了可以想到的無情。

夙夭不懷好意的笑着,指着那本書,“我說大冥王,你居然看這種書,真是,嘖嘖,沒有想到。”

雅亦淡淡一笑,面具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脣角,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笑。

“有用。”

夙夭愕然,這種書還有用?這是要學什麼,就憑他活了怎麼多年也該是知道的呀。

放置在桌上的書卷是圖文的,就是春宮圖,只是他的不同就是,裡面畫着的都是男人。剛剛雅亦就是一臉淡定的捧着這本書看,若不是他放下了,夙夭會一直以爲他和以往一樣在看些什麼花前月下,史書怪談一類的東西。

“這有什麼用。”夙夭痞痞一笑,“雅,你若是想知道,本王可以全身心的教你!怎麼樣?”夙夭挑眉,“你該知道本王身材很不錯喲。”

雅亦看着他半響,溫柔一笑,那笑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夙夭卻是被笑的背脊發涼,一種不好的預感強烈的襲來。

“好啊。夭,你若是想在下面,我可以奉陪。”

“……”夙夭沉默,果然,這個傢伙的便宜佔不的。其實,夙夭想想自己在下面也不是不行,只是強勢慣了的他不太習慣而已,要是是他的話……

雅亦不用看都知道某人又在胡思亂想了,站起身來慢慢踱步到盛開的彼岸花中,靜靜的望着血紅的花瓣。

纖長瑩白恍若透明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拂過一瓣花瓣,纖細的花瓣微微顫抖了一下,雅亦眼底是一種難言的溫柔。那不是一個看花的眼神,而是在看一個人,一個男人看着自己最愛之人的眼神,溫柔的纏綿,又有說不出的無奈悲傷。

千年前他的血染紅了這方土地,永遠都忘不了在這片花海中倒下的身影。

這一千年雅亦都很細心的整理着這些花,對他而言這裡有的不止是花,還有心底的那個人。

他終於找到了那個人,只是……雅亦微微嘆口氣,不論這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會再離開他,在確定他幸福之前。